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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璃听到冯紫英的名字怔了一下。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但也只是书中无关紧要的人物，出现了两回引出个蒋玉菡就默默消失了。没想到竟然和朱水淳他们也有交往。
听他俩的意思，冯紫英为了保苏媚清白打伤了仇都尉的儿子，那就是说苏媚几个应该还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
这样说来邬宸今天应该真的只是赏灯听曲，并无他意。
这样想着，甄璃看他就顺眼了几分，又同情苏媚可怜，一时冲动道:“可有法子帮她？”
邬宸不解道:“帮什么？”
甄璃道:“既然她不愿意，你们可有法子帮她？”
邬宸笑道:“那也只有王爷替她赎了身，仇升必然是不敢上门寻人的。”朱水淳恼他胡说，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邬宸“哎哟”了一声，道:“是王妃说要帮她，你踢我做什么！”
朱水淳恨声道:“今日且让你得意，日后你别跟我哭。你可想着太后要给你指婚呢，我一定跟太后说给你选个好的！”
邬宸忙告饶道:“我错了还不成吗？”
甄璃道:“你既知错，你帮了媚儿，我们就不与你计较了。”
邬宸没想到她来这一出，有些意外，道:“王妃当真吗？”
甄璃不解道:“为什么不当真？”
邬宸正色道:“我便为她赎了身又如何？我安排她去何处？”
甄璃道:“你……”
她顿住。
这又不是才子佳人，邬宸也不是救风尘的。
邬宸是太后要亲自指婚的身份，以后自然是娶公侯之女，说不定还要做驸马。苏媚这种出身，跟了邬宸，连邬家都进不去。就算进去了，又能为正室所容吗？
况且也没有让邬宸为了这个就納苏媚的理。
但他如果不纳苏媚，又把苏媚置于何处呢？
苏媚并无其他谋生技能，这世界也没有给女性什么谋生的道路，不过重操旧业罢了。
帮得了一时，如何帮得了一世？
甄璃意识到是自己想得太容易了。也意识到邬宸如此正色问她，并非冷漠无情，而是许多事都早已细细想过。
她心里难过，道:“依你们的意思，就只能这样了？”
朱水淳听她声音中失望之意甚重，便对邬宸道:“虽是如此，仇升为人不堪，总不能让他得手。”
邬宸道:“那也罢了，不过还搬出冯紫英的名号去吓他一下。”
朱水淳笑道:“你又害他。神武将军那样暴的脾气，管儿子一句不对就是劈头盖脸的打，冯紫英怕是又要挨一顿板子。”
邬宸也笑道:“总不负了他的侠名。咱俩有什么名声，怎么好出头。”
甄璃听他这话大有深意，尚未来得及细想，又听邬宸道:“且马上要南巡了，冯紫英肯定要跟他爹一起护驾的，想来冯将军也不会真将他打残了。”
朱水淳道:“这随驾南巡的名单出来了？”
邬宸好笑地道:“你倒问我？”
朱水淳道:“我哪耐烦看那个。我只管你们去不去。你们要不去，我一个人跟着，两三个月的舟车折腾，怎么受得了。”
甄璃一愣，道:“你要离京？”
朱水淳道:“总是要带你的。”
甄璃又是一愣:“我们要离京？什么时候？”
朱水淳道:“钦天监日子还没下来，总要殿试之后，等三月天气暖了。”
甄璃想这是要烟花三月下扬州啊。
果然天下的皇帝都是坐不住的。
但是她不要离京啊！
她还等着见贾宝玉拿通灵宝玉呢！
不过要是三月，那还有两个月时间，应该也够了。
这样想着，她心定下来，就没再继续追问。
邬宸又让那边锦绣唱了首《赏花时》。
甄璃不是太懂这支曲子的意思，只觉得锦绣歌喉婉转，呖呖如莺。又见外头灯火蔓延，恍若明珠成串，又若天上星河灿烂。这一日自宫中到街上，此刻又到这世美堂，三处灯火三处风景，世人百态，一时只觉心中感慨万千。
正好锦绣此时唱到:洞宾呵，你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迟呵，错叫人留恨碧桃花。
甄璃这才意识到唱的是吕洞宾。
吕洞宾有个著名的故事黄粱一梦，甄璃还有印象。她又记起来开寿宴那回，芳官也唱了这支曲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心想。曹雪芹处处要暗示荣华富贵如梦如幻，不可久留。
那么眼前的朱水淳和邬宸呢？这也是他们命运的暗示吗？
她刚见朱水淳和邬宸对苏媚的同情和帮助，对他俩已有不少改观。此时想到一切终将风流云散，不由低叹一声。
朱水淳听她叹气，便握住她的手，对邬宸道:“也不叫唱个好的！”
邬宸见他们两人恩爱却迁怒自己，冷笑一声，道:“仅荣华扫尽前生份，枉把痴人困！”
朱水淳想到《邯郸记》中卢生的大梦一场，微微作色，对邬宸道:“你看得透，你一世别遇到！”
邬宸道:“我哪有你这福分。”
甄璃不耐烦听他俩文绉绉地拌嘴，见锦绣唱完了，又让邬宸赏。
邬宸没好气地道:“你俩今天听我的曲，赏我的钱，使唤着我，还处处嘲讽我！我真是花钱讨骂呢。”
朱水淳忍不住笑道:“你就该在家呆着好好看书，四处瞎晃什么。等你金榜题名，我自然也是赏你的。”
邬宸道:“好稀罕么！”
他让人赏了锦绣和玉儿，又喊人送她们三个回去。
朱水淳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要回府了，便问邬宸:“你去哪呢？去安乐侯府，还是去我那？”
邬宸道:“都不必了。我在这里睡一宿就是，也不必挪窝。”
朱水淳知道他向来随性，也就不管他了。
邬宸送了他们下撷秀楼，到了门口彼此告别，他看了看甄璃仍提在手中的鸳鸯灯，终于没忍住道:“王妃的这盏灯，真是别致……”
他自甄璃进门就看见她手中提的这盏灯，以为甄璃是在世美堂买的。但材料做工实在粗糙，与世美堂一贯风格不符。然而看了半日也不知究竟有何玄机，故而忍不住发问。
朱水淳笑道:“那是，花了三……”
甄璃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打断他，道:“这叫复古，自然别致。”
邬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复古？”
甄璃一本正经地道:“返璞归真之意。灯不过越做越巧，然再巧终无止境。不如返璞归真，取其本意。”
邬宸似信非信的“噢”了一声。
朱水淳转过脸去。
赵孟一直守在门口，听到甄璃一本正经地对邬宸胡说八道，也不禁目瞪口呆。
邬宸见他们神色各异，便知甄璃估计是胡说，但也实在想不到这灯是他们在外头猜灯谜得来的，只好将信将疑地告辞，自找世美堂主人借宿去了。
苏安等人已接了邬宸跟班的报信，早早侯在了世美堂门口。
朱水淳和甄璃出来上了马车，朱水淳笑着道:“你编这些骗他做什么？”
甄璃摘了帷帽，不悦地道:“我不要面子吗！”
朱水淳又忍不住大笑。
此刻街上的人基本都已散去，寂静之中便显得朱水淳的笑声特别响亮。
苏安和张平骑马跟在一边，互相诧异地对望了一眼。
赵孟跟在后头，短短一个晚上，倒似已经习惯了似的。
王妃聪明不聪明，自己是不知道。但王爷对王妃，他却是看得清楚明白。
月色之中，伴随着朱水淳的笑声，马车一径往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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