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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瑞轻笑着，对着夜色说道：“原来，我并不是真个儿喜欢他。我只是挑来挑去，觉得他更合适些。
我不愿做皇祖母的棋子，不想去杨家；不愿做母后的棋子，不想去韩家；唯有贾家，那是我外祖家。我瞧着馨宁，便想着我若是去了贾家，想必该跟馨宁一样幸福快乐，所以我才选了他。”
端瑞冷笑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原来，我同皇祖母，同母后没什么不同，也不过将他当做一颗棋子，我该多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聆雪听着端瑞说完这一番话，不置可否。
端瑞也没指望聆雪说些什么，指着楼下缓缓而动的明黄宫灯道：“馨宁到了，咱们这些人里，真正的公主到了。”
馨宁上得阁楼，由人服侍着解斗篷，眼见聆雪与婉婉在这里，不屑的挑了挑唇角：“怎么？我不过几日不入宫，表姐便忘了我不成，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到表姐跟前说话了。”
端瑞也不起身，依旧倚在梨花小几上，嗔她一眼道：“几日不入宫？你这可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我若是不喊你，怕你明个儿也不会入宫来，我看，你在宫外得了自在，将我忘了才是。”
贾馨宁隐约觉着端瑞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走到端瑞跟前，瞪了一眼聆雪后，在端瑞身侧坐了道：“哪里能呢？我倒是想入宫来，那不是先前没好利落嘛？”
“你少拿这样的话来匡我，你到底‘病’的有多重，当我不知道不成？”端瑞捏了个橘瓣，塞进贾馨宁嘴里，没等她说出什么来，便道：“得了，你闹也闹过了，在府里也歇够了，既是又入得宫来，就别做那副样子给咱们瞧，她们两个也是可怜的，何苦拿她们两个做筏子？”
贾馨宁听了立时不依：“表姐，你这是不疼我了？这才多少功夫，就被她们两个哄了去？”
贾馨宁哪里知道，从前端瑞将她当成小姑子看待的，自然哄着纵着，如今她眼瞅着要嫁去杨家，贾府却一声儿不吭的，她如何能不心寒，自然待贾馨宁不似从前。
这会儿才真真是表姐待表妹的模样。
“你这是还要闹不成？”端瑞挑了眉梢瞧向贾馨宁：“我可不识得那些个欺软怕硬的，真正惹了你的人是谁，你自己心里头明白，今个儿我做东道，你纵是不领我这份情，也不能毁了我的宴。”
端瑞心里头不痛快，说的话也冲，贾馨宁还从来没被谁这样数落过，她原在府里被贾伟宁劝着，早便想明白了，这会儿不过是找个台阶下，可端瑞，聆雪，哪个也不递梯子过来。
贾馨宁咬着唇珠不说话，端瑞也不理，吩咐道：“既是馨宁到了，便把腌制好的鸭子拿了来，我们亲自烤，用不着你们伺候着，把新开封的梨花酿也拿几壶来，咱们今个儿不醉不归。”
贾馨宁正委屈着，端瑞道：“饮了这回酒，若再说有嫌隙，我可不依。”
端瑞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去，四人围着火架坐着，鸭子早在御膳房便烤了一过儿，这会儿不过再涂上一层酱汁，烤烫了，便能吃了。
酱汁咸了，烤鸭吃进去的少，梨花酿倒是灌进去的多，贾馨宁心里头憋闷，更是一口一口的灌，聆雪皱眉欲劝，却被薄醉的端瑞拉了：“甭管她，凭的什么她活得倒比咱们肆意？这便算是委屈了不成？”
聆雪笑笑，这与端瑞的苦，与她的累，着实算不得是委屈。
端瑞到底找了个替罪羊发泄，原以为是她，没想到换成了贾馨宁。
几人吃了三壶梨花酿，也没人敢上来拦，端瑞再要酒水的时候，却是冉洛端着银质海棠花托盘上了阁楼，将酒水上了，轻声道：“奴婢冉洛，奉皇后娘娘之命，伺候郡主。”
聆雪盯着冉洛那双眼，看了片刻，她没想到，冉洛会答应韩皇后，过来伺候她，她心底里是庆幸的，冉洛姑姑比旁人不知强上多少，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冷冷道：“我吩咐迎澜去内务府挑人了。”
冉洛不动声色，平静答道：“郡主要的人，内务府送来了一个，名为浅诺，皇后娘娘瞧着年岁小了些，这才拨了奴婢来。”
聆雪微微蹙眉，明显着不喜冉洛：“我跟前有两个伺候的，也就尽够了。”
冉洛低眉顺眼的答道：“娘娘吩咐，让浅诺跟着奴婢好生学学规矩，暂时不到内殿伺候。”
聆雪不说话，像是在赌气，端瑞
见此，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别扰了我们的酒兴。”
冉洛却不动，沉声道：“娘娘怕郡主吃醉了酒，让奴婢请郡主回去呢。”
再没有这样火上浇油的，便是要说了这话，也该等聆雪气消了才说。
聆雪微微眯了眉眼，看向冉洛，冉洛头也没抬，只能看到她乌鸦鸦的发顶。
端瑞一看便以为冉洛是对韩皇后忠心耿耿的，不将聆雪放在眼里，只摆手道：“不吃醉了，也醉了。这会儿回去，可不要着了风寒？你去回了母后，便说馨宁她们几个，今夜都宿在清暑楼，让她不必担忧。”
冉洛不挪动，依旧原地跪着，瞧得贾馨宁都动了怒：“没眼色的奴才！皇后娘娘赏了你来，是伺候聆雪郡主的，郡主的话不听，连公主也使唤不动你了？我们姐妹几个把酒夜谈，哪里有你们在这里杵着的道理？”
贾馨宁早便喝醉了，起先的气性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去，见冉洛一副比聆雪还厉害的架势，这才明白端瑞所说的，她们两个在宫中的可怜。
“还不滚？”贾馨宁拍着小几子说道：“再不滚，我让人将你叉出去！”
冉洛这才挪动，一步三挪的下了阁楼，让贾馨宁砸了一个空酒壶到头上，这才彻底的下去了。
聆雪微微愣神，却是端瑞歪了头，倚在她肩上，声音极轻的说：“我害过你一回，如今帮了你这回，便不欠你的了。”
聆雪诧异的看着她，端瑞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刚刚的酒意。
“午膳的锅子，是父皇赏给周先生的，我听说，是因为母后请了父皇，说是晚膳在仁明殿吃鸳鸯锅，父皇这才想起来，赏给的周先生，所以……”端瑞笑了笑：“你今夜说什么也不能回去。”
都是在宫里长大的，哪个也不蠢，聆雪还当自己说服了端瑞，端瑞才会在清暑楼摆宴，不想端瑞也猜到了，仁明殿今夜会发生何事。
“多谢。”聆雪极轻的吐出两个字来，带着梨花酿的清香。
端瑞冷笑了下：“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不想要个比我年岁还小的母妃罢了。”
几人继续吃酒，聆雪因为与端瑞说开了，倒真心的敬了她几杯，声音温温的道：“杨公子待公主真心实意，倒也难得。”
端瑞便笑：“若他无心，我倒也不必如此为难了。”
端瑞是不想嫁的，杨家除了杨振云真心喜欢她，再没有一点儿好处，杨家庶女能在后宅里头出了事儿，可见杨家已经成了个什么样子。
若杨振云不喜欢她，说不得两人同心协力的，还能将这桩婚事给搅合了，如今就因为杨振云不肯放手，倒让她处处制肘。
“这世上若能事事顺心，怕那湖心里头，也不至于那么多的许愿灯，佛寺里头，也不至于那么多拜佛添香油的了。”聆雪端着酒盅，轻抿了口，看向醉了的婉婉与贾馨宁：“如今是咱们，将来是她们，说不得贾姑娘的婚事，比公主的还要委屈。”
端瑞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笑道：“她有什么为难的？杨家是娶不得她，不然早便争取了去，便是我母后那里也盯着呢，总归她身边的人都是好的，只需要我外祖父给她挑个好的也就是了。”
“许是在贾丞相眼里，杨公子也是个好的，才会没有反对。”聆雪想，事已至此，端瑞若是能认下命来，倒也没什么不好，难得掏心的劝了一句。
端瑞勾唇一笑，笑容苦涩至极：“让我顺着他们的心意过活，他们都顺心顺意了，只我一个人苦苦煎熬着？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是一辈子！我若不给她们添些堵，怎能甘心？”
端瑞难得说出这样咬牙切齿的话来：“我虽是她们养大的，却也不是提线木偶，任人安排。”
聆雪目光深远的瞧着端瑞，缓缓一笑：“你说的是，我们都不是提线木偶。”
谁也不想任人宰割，哪怕不知前路是深渊还是锦绣，还是想要努力的挣一挣。
端瑞与聆雪相视一笑：“我若早些识得你，说不得就不会这样了。”端瑞在宫里没有朋友，什么都是自己去琢磨，她现在有些后悔，若是早些认得聆雪，没有利用她，做那件事情，说不得两人姐妹同心，也能更改一二。
“郡主，皇后娘娘命人抬了软轿来，请两位郡主回去。”冉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连端瑞也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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