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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余镇背靠大余山,是距徐州城最近的小镇,也是距东海最近的小镇。
时辰还在四更,鸡鸣声还未响,大余山还将旭日死死地压在身后。此时,傅老头已走进了镇上的长生街。他披着一件破旧的紫锻狐裘,狐裘里面是一件绣着百草百虫的丝衣。丝衣和狐裘裹在他高瘦的身上不松不紧,正好合身。
他披散着头发,头发已经半白,只是在夜色中看得不太清。他右手执的是一根青玉色竹竿,脚下踩的是一双墨色云鞋。他一步一步缓缓踏在青石上,身子没有佝偻,反而挺得直直地。他目光深远睿智,似乎藏着宇宙中一片星海,眼角处深深的皱纹总带着一份仁慈的善意。
但当他看向一处建筑时,这份善意很快就不见了,换之而来的是冷眼,他平静地、冷冷地看着前方的建筑,看着它那朱红色大门上鲜艳的牌匾,他喃喃道:“烈刀堂……”很快,他收回了目光,单手轻轻往前一挥,只见一条黑色扭曲的缝隙出现在身前,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子瞬间被裂缝吞没。
这是虚空横渡之术!
没人知道傅老头来过大余镇,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天虽未亮,长生街却有不少人在准备一天的活计了。包子铺里飘出一阵阵新鲜的香气,引诱着早早经过大余镇的过客。
铺里暗淡飘忽的灯火在这片漆黑的夜里独自呢喃,似在向行人诉说生活的艰苦,希望能趁早多卖出几个包子煎饼。包子铺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可他看起来却不比傅老头年轻几分。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而且脸色蜡黄,脸上的皱纹像是结成了一个死结,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灵器仙器能将这死结打开。他笑的时候不像文人书生的抿嘴微笑,也不像达官贵人的冷笑,也不像幼稚孩童的开怀大笑,而是像所有劳苦人一样张开嘴巴呵呵地笑,笑时还要露出他的两排大黄牙。
他现在正露出他的两排大黄牙呵呵地笑着,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的身子高瘦,脸也是瘦削的,而且棱角分明,这已将他倔强的性格暴露无遗。他身上穿着件单薄的衣衫,即使现在已是秋意已短,冷风渐浓的时候了,但他的身子就像一杆铁枪,冷风绝不能使他的腰弯下半分,也绝不能使他的意志屈服一星半点!他的眼睛也像身子一样藏着一杆铁枪,目光炯炯有神,锐利如刀。但当他看向包子铺的老板时,目光随即变得柔和起来。
在他嘴角未起前,他的眼睛就先已充满了和煦如春风的笑意,他微笑道:“赵伯,大哥让我给你拿来一些猎物。”他先将一个麻袋拿进铺里,打了开来,里面赫然是一大块动物的腿肉,还有两只獐子。
赵伯见到这么一大麻袋的猎物,却急道:“小方,你平时带一些猎物来给我,我已经很开心,但你也知道我不是贪心的人,这次猎物太多了,你赶紧些拿回去吧!”少年与老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少年与他大哥见赵伯孤苦伶仃,便时常用打猎得来的猎物帮衬他一番。
林方摇摇头,道:“赵伯知道我与大哥要去猎妖地的事情么?”
赵伯脸色变了变,问道:“猎妖地?你说清楚些。”
林方道:“烈刀堂抽调镇子的猎手中,便有我和大哥,没有十天半月我们肯定是回不来了,所以大哥才让我多拿些猎物过来。”
赵伯闻言眉头紧皱,脸上的皱纹似乎结得更深了,重重叹了口气,道:“烈刀堂决定的事无论是谁也无法违逆的,可是猎妖地乃是凶地,你们怎么抵得住里面的危险?”
林方道:“我与大哥习武有成,杀妖也许不足但自保肯定有余。”
赵伯摇了摇头,叹道:“你们不知道那些妖物的可怕,哎!我为你们做不了什么,只希望你和你大哥能谨慎小心,尽量避开那些妖物,保护好自己。”
赵伯最终还是收起了林方带来的猎物,他看着林方离开铺子,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叹了口气,缓缓道:“烈刀堂……”
长生街西侧一处落魄屋子外,林方还未将门推开,他就仿佛已见到他大哥林飞正在擦拭那柄铁枪,他知道他大哥无事肯定会擦拭那柄铁枪的,那柄铁枪仿佛已成为了他的生命。
在林方推开门的一刻,他便重又看到了这个让他可亲可敬的大哥。他心里清楚,父母已在自己出生不久后便去世了,这十六年来,是面前这个人如父如母地将自己养大成人。若有个人如父如母地养育了你十六年,你能不亲他,能不敬他么?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大哥。
他道:“大哥,我回来了。”接着他将一个油纸包裹放在桌上。
林飞在门被推开的一刻已停下擦拭铁枪的手,他的头也已抬起。咋眼望去,他与林方极像,只不过他的脸更瘦削,眼睛更明亮,腰也挺得更直。他道:“好,你坐下来吧!”他打开桌上的包裹,摇头笑道:“赵伯又让你拿些包子回来么?你也吃些,待会也要到烈刀堂去了。”他拿起一个包子放到林方手中,再次拿起布条擦拭起手中的铁枪来。
林方道:“大哥,我有一事想问你。”
林飞道:“什么事?”
林方道:“猎妖地中,我们能不能出手帮一下镇子上的人?”
林飞没有抬头,淡淡道:“不能。”
林方道:“为什么?”
林飞道:“我们的身份敏感,如果暴露了,到时候贻害无穷。”
林方道:“可是……”
林飞抬头看着林方,缓缓道:“你回答我,你觉得烈刀堂挑选镇子上的猎手是真的为了猎妖么?”
林方皱眉道:“难道不是么?”
林飞叹道:“普通人对上妖物只有死路一条,烈刀堂的人又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林方讶声道:“那他们目的是为了什么?”
林飞道:“你可知猎妖地中的狐族?”
林方点了点头,道:“那是天狐妖族。”
林飞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烈刀堂已经和猎妖地的天狐一族达成某些协议。镇子上的猎手也许就是给妖物的血食。”
林方皱眉,道:“烈刀堂怎敢如此?要知道妖族乃是整个人间界的仇敌,每年在北疆阻妖山上搏杀的人族就不下百万。烈刀堂如此行事不怕惹起众怒么?”
林飞摇了摇头,道:“烈刀堂本来就不是什么正道门派,受利益驱使与妖族勾结也不是不可能。”
林方道:“如此一来,镇子上的猎手岂非都有去无回了?”
林飞叹息道:“若非你我是修炼者,原本也是个有去无回的下场的。”
林方不忍道:“那我们更要出手了,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送死么?”
林飞瞪了林方一眼,道:“你我两人还对付不了烈刀堂和天狐一族,更何况烈刀堂背后还有血刀门。你我灭家生死之仇未报,怎可意气用事?”
林方听到“灭家生死之仇”六字,浑身不禁颤了颤,本来要讲的许多话语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缓缓道:“大哥,你说的对,我们不能意气用事。”但他忽而抬头瞪着林飞,一字字问道:“但我已十六岁了,不是么?”
林飞闻言一愣,道:“你的确已十六岁了。”
林方握紧拳头,问道:“那爹娘是谁,他们姓甚名谁,我们的仇人又是谁,你能告诉我了么?自我懂事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爹娘的模样,我只希望能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
林飞只觉一个大锤重重砸中了自己胸口,他停下了擦拭铁枪的手,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之色。这是他眼神里十六年来的第一次有了慌张之色,他平时遇事沉着冷静,处事不惊,可这件事却能乱了他的心神,只听他喝道:“除非你修为足够自保,否则知道这些对你有害无益。但你要知道,父亲乃是天地豪杰,母亲也是修为高强之人。”
林方最终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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