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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似突然间忆起某事，程母面上一瞬间又变得不甚好起来：
“只是……敏之啊，你这是……请假回来的啊。那——岂不是要扣工资？这可怎生是好啊？！”
程母一脸肉疼的道。
不是她财迷，只是——对于他们这些个底层小市民来说，每个月的那点子工资，就是他们的全部，一家人可都指着这点子工资生活呐。自家大女儿与大女婿家过得也不富裕，每个月还要给他们两家的老人寄生活费，这工资乍一又被扣……
那他们下个月的生活，岂不是要更难捱了么？！
程母这是在担忧啊！
只要一想起这些，程母能不一脸肉疼么？！
“扣是肯定要扣一点儿的呐。毕竟，单位上的事情，那可都是公事公办的嘛。”
程家大姐程敏之如是道。但见自家姆妈闻言，变得愈加肉疼起来的脸，转而柔声安慰自家姆妈道：
“嗨，姆妈，咱们这不是……舍小财、谋大财么？我这不是为了妍之的婚事、安之的工作，这两件咱们家的头等大事儿，才请假回来的么？只要能够搞定这两件大事儿，扣一点工资又算得了什么呢？就当……就当是为安之谋划工作，四处托人、求人送礼的礼钱好了！等到咱们家安之顺利的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这点子钱，您还愁他赚不回来啊？
何况，这里头，还关系着咱们妍之的婚事呢！我听您在电话里头说，这次确实是一桩好亲事。对方家境好、人品好、还是大学生，这以后也是前程似锦的，还这么喜欢我们家妍之，这样的好亲事，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呐。咱可得抓紧把这件事儿给敲定咯！不敲定，姆妈您和咱爸这心里头，也不能安心不是？！”
“呵呵，谁说不是啊！敏之啊，你不愧是家里头的老大，也是最最知我和你爸心的好女儿啊！还是你最最贴心、也最最懂我和你爸的心。
唉，若是你那不省心的三妹妍之、还有你那不长心眼，惯会同你那三妹一起胡闹的小弟安之，也能如你这般贴心，这般明白我和你爸的一番苦心就好了！”
程母闻言，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熨帖不已，不住的感慨道。
“妍之和安之他们两个还小呐。姆妈，你也甭跟他们二个置气，等他们再大点，或许结了婚、成了家，为人妻为人夫了，就会懂了。现在他们还太年轻，难免都有些年轻气盛，您啊，就不要同他们这些小孩子家家一般计较了！”
程家大姐程敏之闻言，一边以手轻拍着程母因着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背，一边柔声劝慰着程母袁润芝道。
那神情、那语气，温温柔柔，活脱脱好似在说：
姆妈，您最慈和、最善良了，您和妍之和安之这俩熊孩子置什么气啊？不值得！
“是啊！但愿吧！但愿这一次，你回来以后，能够帮我劝服你那倔驴一样的三妹妍之，好叫她将那桩大好的婚事，早点儿定下来。再有就是你那小弟安之，他若是说话就能够定下一份正经的好工作，然后，再娶上一房媳妇儿……唔，你们姐弟四个，也算是个个都成家立业，有了着落，我和你爸，也就总算可以彻底放心咯！”
程母闻言，原先的火气，也就没来由的消了一大半，不住的点着头道。
“姆妈，一切都会如您所愿的！您和爸就放心吧！妍之她会听爸和姆妈您的话，嫁给这个小丁。安之呢，也会很快就拥有一份不错的正式工作，然后，咱再给安之介绍一个不错的姑娘，让他们处对象，然后就结婚，来年，给您添上一个胖乎乎的小孙子……
呵呵，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到时候，您和我爸，就等着享福吧！您和我爸两个人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是您们二老好好含饴弄孙、享享儿孙福的时候了。”
程敏之闻言笑道。又是柔声好一通规划着他们家的远景生活。这一通听下来，只叫程母心花怒放，原本这几天因着程妍之、程安之这二姐弟，而气闷、挫败的内心，在这一刻，尽数得到了抚慰，总算是发出了多日不见的、发自真心的笑容来：
“哦，对了敏之啊，你还没吃晚饭吧？”
心中舒畅了不少的程母，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什么，忙道。
“是啊！姆妈，我这不是赶着回家么？到现在，还真没来得及吃晚饭呐。”
程敏之闻言，忙点头道。
事实上，为了赶着回娘家，她连中午的午饭也没有吃好，还是在长途车上啃了几口冷馒头随便对付对付过去的。自家姆妈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吧……程敏之表示，她还真是觉着腹中有些饥饿难耐了。
“嗨，瞧我！早该想到了，你从s市赶过来，想来是中午的午饭，都没有能够吃好的呐。现在都这个点儿了，能不饿么？”
程母闻言，立时恍然大悟，面上更是一脸的懊恼：
“敏之啊，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咱们一会儿就开饭了哈。妍之、安之，你们两个赶紧收拾一下桌子，然后帮忙摆饭。”
程母忙张罗着开饭，一直旁边的椅子，一迭声的叫最贴心、此时也最讨她欢心的大女儿程敏之，过去安坐，一面又沉着脸指挥着这几日以来，着实是讨了她大嫌的程妍之与程安之姐弟，将他们姐弟二人指挥着团团转。
“嗨，叫他们二个做什么？妍之和安之他们二个，还都只是个孩子呢！这种事，姆妈你只管唤我来做就得了！叫他们二个小的来做什么。”
程敏之见状忙道。却被程母沉着脸给一把拦住：
“就让他们二个干。还孩子呢？！啧，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孩子？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同你爸结了婚又生了敏之你了。你爸这个时候，都出去赚钱养活咱们一整个家了，他们二个都这么大了，你还当他们是孩子宠着惯着呢！敏之，我跟你说，这可不行啊！你这个做大姐的，可不兴这般溺爱下面的弟弟妹妹的，你这样，会将他们给统统溺爱坏的，知道不？”
程母逮着机会，就是好一通说教。
“姆妈，那，那我不帮三妹和小弟做事了，还不成不？走走走，咱们这就去厨房，我陪您去，随便给您搭把手、帮帮忙。”
程敏之无奈，只好道。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天生一副劳碌命，就是闲不住呢？”
程母闻言，不但不开心，反而当即轻瞪了自家大女儿程敏之一眼，不由分说的将其一把拉到竹椅上坐好：
“你这一路赶回家里头来，也挺辛苦的。想来也是累了。姆妈不需要你帮忙，敏之啊，你就给姆妈在这里老实呆着。这就要开饭了，你就只管等着吃，就好了！姆妈去去就来。”
程母一迭声的道。
语毕，想了想，又倏然凑近程敏之的耳畔，悄声同她耳语道：
“那事儿，你先别说。等一会儿吃过了饭，你寻了机会，再同三丫头好好聊聊。不管怎么样，敏之你先吃饱了饭再说，可不兴饿着肚子。”
程母的话儿，状似不经意。却难掩她那对自家大女儿挂心。
谁说父爱如山？！
在程家的孩子们看来，程母对他们的爱，也同样如同大山一般，爱得深沉和高大。
点点滴滴见情深。
这不，闻言，程家大姐程敏之当即红了眼眶，好半晌，才讷讷的略带哽咽着打趣道：
“……嗯！好，我都记住了。姆妈，你放心，待会儿，我一定敞开肚子吃，在自己家里头，可不就是要可劲儿的吃么？吃完了，我再将三妹妍之单独约出去聊聊，正好消消食儿，您说好不好？！”
她是家中的老大，一向也是家中姐弟四人之中，牺牲最大，从小到大过得最苦的那一个。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和姆妈一起做些零碎的活计，补贴家用。当然，这些，下头的三个弟妹们，那是一个都没有做过的，
犹记得小时候，唔，那个时候，她才刚刚上小学吧。
当时的她，每次放学，哪一次不是急吼吼的往家里头赶，就为了回家帮自家姆妈摘猪毛。
没错，就是摘猪毛！
当时，程父就因着那一身病，而很少能够正常工作，在家里头常年吃病劳保。然而，这点子病劳保的钱，又怎么足以养得活他们一大家子人呢？
所以，身为家庭主妇的程母，也时常出去接一些活计，来补贴补贴家用。
而摘猪毛什么的，便是当时程母所接的一些活计之中的长期‘保留曲目’。
一斤摘好猪毛，三分钱一斤。
而放学回家后的程家大姐程敏之，一回到家，便会被程母拉过去一起摘猪毛，一摘就是一下午，累得头晕眼花，也就是赚上那几分钱的事儿。
每当那个时候，看到优哉游哉在一边玩耍，亦或者是出去闲晃的自家二弟程泰之，程敏之都会难掩羡慕。她也曾想过，曾在心中暗自不忿过，为什么同样是儿女，她比泰之也大不了多少，凭什么她每天都要忙忙碌碌、累死累活帮姆妈干活补贴家用，而自家二弟泰之，却可以活得那么欢乐？！
难道就因为泰之是男孩子，而她是女儿么？！
难道真是她家祖母说的那什么——一百个女儿，都抵不上一个儿子什么的？！
没错，这句话，就是小时候，她那还在世的祖母经常挂着嘴边上的：
一百个女儿，比不上一个儿子。
哦，对了，顺便说一句，那个时候，她家三妹妍之和小弟安之，还都没有出生呐。
若论年纪，程敏之与程家老二程泰之相仿；而程妍之他们，则比这两个哥哥姐姐，要小上许多。她出去工作那年，程妍之与程安之这一对小弟小妹还在上小学呢！
当然了，自她上班之后，程母自然也是雷打不动的让她上交生活费给家中的。当然，这一切，在程敏之看来，也是应当应分的。毕竟，姆妈和爸含辛茹苦的养大了她，她工作了，有能力赚钱养家了，当然是应该赡养他们、替家里头做一些个贡献才对。
于是乎，直到现在，纵使她已经嫁为人妇、有了自己个的小家庭，每个月她寄给娘家的生活费，也从来没有断过。
当然，她也不是傻的。
同时，她也门儿清，自家那个好二弟，这些年来，是从来未曾给家里头送过一针一线、一分一厘的。
向家里头寄生活费？！
呵呵，怎么可能？！
当年他还是单身汉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给家里头寄过一分钱。
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就更不可能了。
不但不寄生活费，他还时不时就向家里头打秋风，家里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他就能惦记上，然后，‘打劫’得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纵使程敏之本身再是一心为这个家着想、再是对这个家，有牺牲奉献精神。长此以往，她心里头，也不是不犯嘀咕的：
比如，姆妈不爱我啊，心里头只有儿子，没有我这个女儿啊……
这些个小心思，其实也没少横亘在程家大姐程敏之心中。然而，今天，就在此刻——程母刚刚的那一番话儿过后。程敏之的心，莫名的就这样被彻底的治愈了。
往日的种种，以及那积压在她心中，不可对人言，甚至不能为任何人所知晓的小纠结、小怨念、小不快，居然就在这一瞬间，顷刻间消散无影踪。
原来——姆妈不是不疼她、不爱她，只是她爱得含蓄、爱得深沉。姆妈她……终究还是关心、爱护她这个女儿的呐！
程敏之在心中轻轻喟叹一声，心中只觉得暖暖又甜甜。
几乎是一路恍惚着，草草吃过了晚饭。晚饭过后，和程妍之、程安之一起，替程母收拾了碗筷，程家大姐程敏之便在自家姆妈一个劲的眼神示意下，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对自家三妹程妍之道：
“啊，那啥，妍之，刚刚大姐吃得有些多，好像有些吃撑了。不若你陪大姐我一起出去走走吧，随便消消食儿。”
“好啊！”
程妍之倒是豪爽，想也不想，便直接颔首应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大姐，我陪你一起去消食儿啊！”
这事，程安之也凑上来插言道。
“呃……呵——”
大姐程敏之闻言，温文的面上就是一僵，正思索着要如何开口拒绝自家小弟，才不会引起程妍之与程安之这一对鬼灵精似的姐弟的怀疑，一旁的程母便忍不住先一步插言道：
“诶，程安之，你小子怎的这般鸡婆？你大姐与你三姐要一起去散步，你横在中间，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啊？！女人家之间的事儿，你一大老爷们，不要插嘴。”
话毕，程母还老大不客气的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小儿子程安之。
“是啊！安之，我同你三姐都是女人家，一起聊的，自然也都是女儿家的那些个事儿，你同我们一起去，好像不怎么方便吧？！”
程敏之闻言，忙接口道。
听她这话中之意，就是要婉拒程安之那一起同去的提议了。
谁知，程安之闻言，却犹自不依不饶起来：
“谁说你们一起出去，就非要谈论那什么女人家的事情了？就不能谈点儿其他事儿么？比如，咱们姐弟三人许久未曾见面，我们各自的经历以及见闻啊，还有各自的苦恼啊……这些都可以在散步的时候说的嘛！”
程安之委屈的嘟嘟嘴，一脸无辜的犹自强辩道。
“程安之，你小子就不要胡闹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比较沉默的程父，却施施然开口了，一边说，还一边冲着这边厢的程安之淡淡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到他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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