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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枫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他呆立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惊得合不拢嘴。
青山碧林中,一大片梅红色映入了他的眼帘,一阵阵花香随风而来,甚至使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桃花村,直到他仔细瞧去,才发现那一片红并不是桃花,而是春梅。
温热的泉水从他脚下流过,穿过那片梅林,流向树林的另一端,他趟着水,痴痴地向梅林深处走去,泉水所散发出来的朦胧水汽笼罩在林间,使人看不清前方的事物。
鸟儿的鸣叫在耳边回荡着,不时有山间小兽在林中窜梭,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四周充斥着梅花的香气,身体感受着舒适的温暖,迷蒙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走了片刻,离溪流远了些,水汽不那么重了,依稀可见前方梅林深处似乎有个庭院,走近一看,原来是个青柱红顶的凉亭,亭中有一正方形的小木几,几上有一只青花茶壶和几只青花茶碗,木几四周随意摆放了几个软塌,可是,这些东西似乎已经多年没有人使用过,甚至都没有挪动过,木几上堆满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其中还散落着许多花瓣,几乎盖住了下面的茶壶和茶碗,夜枫用手一拨,最下层的叶子已经腐烂发黑,旁边的软塌也被落叶层层覆盖,风吹雨淋中早已失了原有的颜色样貌,看样子这里已经荒废了至少数年了。
凉亭的另一端摆放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同样堆满了灰黄的落叶,他随意的用手一拨,竟然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响,把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这落叶下面竟然是一把汉筝,他暗道这凉亭的主人好雅致,品茶赏花听着曲儿,只是不知为何会把这么好的地方遗弃了。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枯叶随风打转,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芬芳夺目的梅花中,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感。
离凉亭不远处,有两间茅草屋,一大一小,相距不远,屋前有一片空地,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五颜六色,一片芳香,其间有大大小小的蝴蝶在纷纷起舞,蜜蜂在嗡嗡叫着采着花蜜,夜枫好奇心起,穿过花丛向茅草屋走去,他走的很小心,生怕践踏了这些美丽的花朵,花间的杂草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花丛的中央有一个秋千,两根铁链也已经锈迹斑斑,用手一推,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虽然知道这两间屋中很可能没有人在,但他还是轻叩那件小屋的房门,轻声道:“屋内可有人在?”
连问了几遍,均无人应答,他轻轻推开房门,门并没有锁,门上长年累月积攒的灰尘噗噗落下,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一股霉味从屋内传来,甚是难闻。
屋内甚是简陋,只有一床一案,他走近案边,发现案上文房四宝俱全,只是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土,四宝旁边有一管玉箫,通体碧绿莹莹,虽然在此处放置多年,但并没有陈旧褪色,依然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他轻轻拿起玉箫,吹去上面的浮土,细看之下发现其上刻着三个小字,文曰:清怜箫,再看旁边的四宝,纸张已经腐朽发黄,其上同样书着几行字:
花海引相思,
独饮孤人泪,
物是忆中物,
人非忆中人。
字迹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男人之笔,笔墨被随意的抛在一边,在案上洒下了点点墨迹,旁边还有一个歪倒的酒坛,可想而知写字之人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的落寞孤寂。
出了这间小屋,夜枫照例敲了敲大屋的房门,确定没人之后这才推门进入,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原来是挂在门上的一串风铃,此屋内的陈设要比刚才那间小屋奢华得多,外间摆放了一张金丝楠木四方桌,桌上同样有文房四宝,字迹书画,只是这些字迹却风雅娟秀,透露出一种阴柔的美,显然是出自女子之笔。
方桌四周的地面上随意散落着各种书画,有的卷成一卷,有的半卷着露出半副,夜枫随意的展开一卷,顿时被画中的景物所吸引。
画卷上,一片火红的梅花中,一位女子正坐在凉亭中抚琴,她容颜极美,体态婀娜,微闭着双目,正陶醉在优美的旋律中,旁边一位男子正在吹箫,仿佛在跟这个女子合奏,他一身白袍,面容俊朗,身姿挺拔,腰间系着一块玉佩,下面的流苏和长袍被风吹起,有一种飘逸的美感,夜枫忽然觉得这个男子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画中还有两位女子,一位坐在凉亭中的方几上饮茶,另一位则在一旁的花丛中当着秋千,几位女子都是容颜绝世,但又各有不同之处,似文雅,似清丽,似端庄,似调皮,他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良久之后,夜枫收回心神,合上画卷,向内室走去,内室除了并排放着的三张床和三个梳妆台之外,再无他物,夜枫恍然,看来这画上的三女一男便是这两件茅屋的主人了。
他匆匆跑回去,将琴贞抱到了这片梅林的温泉之中,在灵云丹和温泉的作用下,琴贞的脸色渐渐好转,可是依旧没有苏醒,茅屋内的被褥也还能用,只是有些破败,他生了堆火,将琴贞身上烤干,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跑出去采了些野果,用泉水洗干净后一点一点的喂她吃下,就这样,日复一日,他每天除了照顾她的起居饮食之外,就把她抱到温泉中浸泡,他虽然还小,但深知男女有别的规矩,是以一直没有脱掉她的衣物,只是在每次泡水之后都把她抱到太阳下面晒干,然后再抱到床上。
不知不觉过了数日,这数日来琴贞经常会在夜里被噩梦吓得惊叫,还时不时的说一些他听不明白的梦话,每当这时,他就会过去在她耳边轻声安抚,使她平复情绪,她好像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声音,一旦听到就会迅速平静下来,沉沉睡去,仿佛有他在她就是安全的。
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生活,觉得能够照顾姐姐使他很满足,很幸福,但又希望姐姐尽快好转,这种矛盾的心情每天围绕着他,使他平添了一丝烦脑。
这一日,夜枫正在为琴贞削果子,忽听她用微弱的声音道:“水水”他大喜,急忙用茶碗舀了一碗水,扶着她慢慢的喝下,她幽幽醒转,缓缓睁开眼睛,迷蒙中见到他正在喂自己喝水,惊道:“小小少爷,不可以!”说着便挣扎着坐起身来,就要下床。
夜枫微觉诧异,奇道:“姐姐,你怎么了?都醒了还说梦话,什么小少爷?什么不可以?”
琴贞脸色通红,青丝凌乱,低着头轻声道:“没没什么,只是你这样伺候我,让我于心不安。”
夜枫更奇怪了,硬把她按在床上躺好,正色道:“我伺候姐姐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于心不安的,再说了,当初姐姐救我性命,在我重伤的情况下照顾我三天三夜,我也没觉得于心不安呀,所以呀,就不要想那么多,姐姐可以照顾我,我同样可以照顾姐姐。”
在琴贞内心当中一直把夜枫当成小少爷,当成自己的主子,丫鬟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自己躺在床上让主子伺候,这成何体统?她不知怎样跟他解释才好,只是不住地道:“可是可是”
夜枫打断她道:“姐姐就不要可是可是的了,这里一切有我,你不用操心,安心养伤才是。”
琴贞见他目光坚定,便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但在她心中却是暖暖的,自己前二十年已经习惯了伺候别人,也习惯了下人的身份,此刻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让别人伺候,而且还是自己的主子,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这已经不能再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这简直是荒唐,她再一次的被感动了,她的耳边不禁响起夜枫说过的一句话:“等以后我长大了,我一定把你从江家接出来,伺候你一辈子。”这是她上一次被感动的时候,就是这句话,让她足足高兴了三四天。
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夜枫的周全,保护小姐这唯一的骨肉,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辞。
又过了两天,琴贞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每天夜枫都会扶着她到温泉边上,然后便走开了,因为穿着衣服泡进去实在是不舒服,她脱去染血的衣物,将羊脂玉般白嫩的玉体浸入水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这洁白无暇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清澈的泉水抚慰着她的身体,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传遍全身,热热的,很是舒服,她将头靠在水边的石头上,两腿随意的在水中蹬踏着,周围水汽缭绕,热气腾腾,她仰头看着头顶的春梅,阳光从花枝间的缝隙曲折的洒下来,落在水面上星星点点的一片,不时有风吹过,几片花瓣随风落入水中,顺着水流急驰而下,已经二十年了,那时的她还很小,不过却记得很清楚,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变了的,是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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