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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虽没有召我去銮驾中，却时不时差人给我送来各种点心。直到已是到了塞外，皇阿玛才久违的差了梁九功传我去用膳。
我规矩的跪下了下来给皇阿玛叩了头，才低声请安，“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皇阿玛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只是这声音我已是许久没有听到，一时心里不免掀起了波涛。皇阿玛见我起了身，伸手招呼我过去。他在我面前展示的笑容一如从前盛满了慈祥与宠溺之色。
我在皇阿玛身侧坐了下来，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对他耍赖撒娇。这些年看着胤禟、胤祯他们的境遇，终究还是让我彻底清醒。他毕竟是动辄生死的皇上，过去年幼无知，总以为讨好着便是上策。只是现下身份毕竟不同，我已是九福晋，是他的儿媳，我除了三缄其口外实在不敢多说什么。
皇阿玛好似看不出我的谨慎，只是像往前那样将好吃的糕点推到我面前。“朕有多久没有瞧见你了？”皇阿玛只是闲话家常的口吻问道。
“回皇阿玛，除夕夜已是见过。”我颔首轻声答道。
“哈哈，傻丫头，那岂能作数？家宴上，这么多儿女，你离朕那么远怎么能叫见过？”皇阿玛不为所动的笑着，好似依旧拿我当个孩子般的宠溺着。
我却不似皇阿玛那么轻松生怕惹了他不悦，赶紧又重新答道：“上次陪皇阿玛用膳已是康熙四十三年的事了。”
“哦？已是这么久了吗？”皇阿玛忽然垂眸，语气也不似刚才那么轻松，隐隐有股压抑的意味。见我不语，皇阿玛的语气也是淡了几分，“你若是同他们一般对朕都是谨言慎行，那朕宣你来做什么？朕只是想久别的女儿了，想和心爱的格格说说话。”
我见皇阿玛脸色已是沉了几分，终还是轻声哄道：“许久未给您请安，有些心虚罢了。皇阿玛莫要生澜儿的气。自小皇阿玛疼爱澜儿有加，这些年，嫁做人妇许久不曾给您请安，只是怕皇阿玛会责骂我是个少心肝的。”
皇阿玛听我的说辞，脸色缓了几分，逐又嘴角漾起一丝笑意，无奈的说道：“你个鬼丫头，要朕如何是好？明明知道你是蒙骗朕的，朕却没法生你的气。”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细细打量着我，重新问道：“在老九府中，可过的安好？”
我急忙点头，“自然是好的。胤禟待我如初婚时恩爱，永以为好也。”
只是我眼神中闪烁的一丝不安，皇阿玛岂会轻易放过。他的声音略有不悦，“朕听说封了老九为贝子那日，他在府里发了火，可有此事？”
那日胤禟下朝后的确脸色不好，只是因奴才递上的茶过热责骂了几句。何来发火之说？我正暗自思忖着，耳边却又听皇阿玛说道：“朕知道他为贝子之事心中不平。稍大的阿哥都封了亲王，老十也封了郡王，偏偏他和弟弟们一起受封贝子。可因此事心有不甘？”
我恐皇阿玛越说越怒，本就是对胤禟并不属意，若是因此事生出嫌隙恐要生出事端。我急忙叩首为胤禟辩解道：“回皇阿玛，并无此事。胤禟不曾在府里发火，也没有因此事埋怨过皇阿玛。胤禟并无军功，现已是受了恩封不敢心存不满。况且诸子加封，爵位之事也定有缘由。”
皇阿玛许久才冷哼道：“他若是有你一半明白，朕便省心了。澜儿，起来吧。”
我伏起身，暗自揣测着皇阿玛此次宣我的用意。只是探闻胤禟的事不至于大张旗鼓非要带我来这么远，从我处得知。如若不然因何又提起胤禟之事，我毕竟是胤禟的福晋，总会为胤禟说好的。
“澜儿啊，朕在紫禁城里总有批不完的奏章，况你又不在宫中故而总是见不到你。朕还记得，你小时随朕行猎的时候，吵着闹着要学骑马，可有学会？”皇阿玛打断了我的思绪，再次与我闲话家常回忆往事。
我心虚的笑了笑，“回皇阿玛，儿臣愚笨，这些年只顾着在马车里享受现成的，不曾学会骑马。”
我是如实的禀着却博来皇阿玛久违的笑声，“朕的傻丫头，怎么连骑个马都没有学会？”见我已是不满的撒娇嘟起嘴，皇阿玛继而说道：“朕明日便给你寻个谙达，这次塞外定要让你学会了，你看可好？”
我双手抓着皇阿玛的衣袖，讨喜的谢恩着，“多谢皇阿玛，澜儿此番定不会辜负皇阿玛的美意！”
“好好好。陪朕好好用膳吧，朕着实想念你啊。”皇阿玛拍了拍我缠在他衣袖的玉手，如同天下所有慈父那般妥协着。
我细细咀嚼着食物，眼睛时不时的看向皇阿玛，我承认自己已是失了过去美好的单纯，现下我对皇阿玛更多的是害怕而不是昔日的依赖，即使皇阿玛现在亦如从前对我照顾有加。可是，皇阿玛你知道吗？那个成天只想着讨好你的澜儿已经长大，已经随着我丈夫的喜悲深切的感受到皇权的威严，哪怕仅仅是您眉头微蹙，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我不敢幻想着一生都可以在您的庇护下同儿时般随性的生活，我只想同我的丈夫岁月安好白头偕老，只想我的孩子平安快乐承欢膝下，其他的我都不求。
直到皇阿玛已是露出了些许疲色，我才敢告退出去。
地上已是铺了一层琉璃月色的朦胧，随处可闻的青草香浓郁的环绕在周围，这是在京城府中没有的景色。想到回去帐中也是只有自己和睿儿在一旁伺候故而我漫无目的的向营区外走着。看着远处丛生的草场，我开始怀念起胤礻我也是在出巡的时候给我捉兔子解闷的事儿。那时我们年少，做事不计后果，只图着眼前的快乐。转眼间，已是过了这了么多年。我仍旧会随着皇阿玛出巡，可是心情却是天差地别的失落。
“自己一个人别走太远。”胤祥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回首看到胤祥脸上的笑容一如从前那般温柔是紫禁城里最清澈无暇令人无法错目的风景。
胤祥黝黑的瞳眸中依稀闪烁着几分哀愁的思绪，只是待我再去追寻却又如常般目光柔和，“先前的事情多谢澜妹妹费心。”
我轻轻摇着头，尽量掩去低落的情绪，故作轻松的说着，“看到你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笑便已安心。”
胤祥那本应是紫禁城中最明媚清澈的笑容中此刻却是夹杂几缕嘲讽的意味，“即使已是多了些戒备却又不能实实在在的无动于衷。我自然也是少不得皇阿玛的一顿训斥，被罚在府里思过。就连前些日子的恩封皇阿玛都忽略了我。年长的皇子中，就连挨了二十板子的十四弟都封了贝子，唯独我仍旧只是普通皇子罢了。”
胤祥，我儿时的旧友，他似乎与生俱来被包围在不可自拔的无奈与悲哀中。他的正直与善良在朝堂纷争中无情的被撕裂着，他总是希望可以保护别人，可是他唯独忘却了保护秉性贤良的自己。我心疼的看着他，万句劝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因为他比我更加懂得妥协屈服的道理，这也是他没有胤祯那种狂妄执着的原因。
胤祥对别人总是有着一颗温暖体贴的心。见我用着担忧的神情望着他，立刻云淡风轻的说着：“做个普通的皇子未尝不好，我依旧不用开衙建府，可以继续住在紫禁城里。我这些年也住惯了，若是真的换个地方恐怕倒是睡不安稳呢。”
他越是这样毫不在意的说着此事，越是说明他心里终是对此事不能放下。虽是不知如何可以安慰他心中已是难以愈合的伤口，我却不能选择什么都不说。“得了恩封不见得意味着风波已是平息。去年责了胤祯二十板子，本就惹得父子间生了嫌隙。现下连此番出巡都不肯带他来，足以说明胤祯的日子也不好过。皇阿玛终究心里多惦记你一些还是多念了一份父子之情的。”
胤祥颔首，将视线放在在清冷夜空中唯一的光亮上，终是叹道：“我不从邀功，也不稀罕那些赏赐，皇阿玛多多少少也是明了的。我没有那么多妄想，只想做个好生完成差事的孝顺儿子，即使皇阿玛从不像疼十四弟那般对我上心。也许因为我的沉默，皇阿玛总归还是多念一份父子之情的。”他顿了声音，沉默些许重新启口，“十四弟对皇阿玛的怨是因为他习惯了皇阿玛给予他的褒奖，但凡一点挫折他都不愿承受。其实，我明白十四弟并无歹意，他自小有德妃娘娘的宠爱，诸事均有八哥九哥他们的指点。他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生活，只是少了能屈能伸的磨炼而已。”
在月色的倾洒下，胤祥刚毅的侧脸轮廓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线条，使得他英武的□□下又添了几分淡泊明媚的色彩。胤祥，他身上的高贵气质并非来源于那优雅的举止以及豁达的性格，而是他没有自己的喜好取舍，只有责任的坚持，这也是作为一个皇子应该遵循的最能代表与富贵荣华等价交换的朴实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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