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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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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体悟?

    一直以为自己看清一切、洞察一切,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幕后的操纵者,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个被人蒙在鼓里的小丑。

    怎会如此的可笑与荒唐?

    我感觉自己有些跪不稳,拿手撑着地,那手也有些哆嗦。

    目光直直朝人群中的白衣身影瞧去,她还是娉婷又安闲的她,大大方方任我打量,连眼神都不躲闪一下。有那么一恍惚,我竟觉得自己仍跪在斟寻碧霞宫内,金色凤纹蜿蜒盘旋,夺人心魄。纯狐与弦茶她们二人,一个艳绝人寰,一个出尘清傲,却有着一样的凌厉,一样的不怒自威。

    我心里头翻江又倒海,吐不出什么从容不迫高雅大气的话来,强笑道:“弦茶姐姐,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解释?”

    弦茶皱眉,“解释?我给你什么解释?幂琰夫人喜得皇嗣,你不亲自来道贺,只派个小丫头来送贺礼,我以为不合礼法,便帮她送了进去,难道你还要怪罪我不成?”

    我撑地的掌面愈加冰凉,摇了摇头,“弦茶,点心是谁送的,玉枕是谁送的,你来告诉我。”

    弦茶面上拢了些不耐烦,“点心是你送的,玉枕是我送的,你连自己送了什么都记不清了么?”

    “弦茶夫人。”我指着点心盒盖上的字,“那个玉枕上也刻了个艾字,如果是你的礼物,为何要刻我的名字?”

    她的眼里有抹情绪沉了沉,稍纵即逝,“玉枕是前些年夫主赏给未艾堂的,所以上面刻有艾字,当时你还未入宫,自是不必避讳。”

    “弦茶夫人,幂琰夫人喜得皇嗣,如此大事,你怎么会拿个刻了别人名字的陈年旧物拿去做贺礼?”

    “好了!”瞅着越来越没耐心的弦茶,婍雪好心肠地打断了我,“弦茶姐姐一向爱玉,全宫尽知,而且夫主赐下的也必定是好东西,可比那什么菽、稻、枣贵重多了,还不会毒死人,有什么不可以送得?”

    弦茶要将高冷人设进行到底,你就来帮忙了,还真是个善心的好姑娘。

    聚起的火星消失在眼波深处,我冷笑道:“我在与弦茶夫人对谈,关你婍雪什么事?”

    婍雪是被点染的木燧子,“关我什么事?哼,当时我就站在弦茶夫人身边!亲眼看到你那小婢端来的这盒点心!否则你以为我怎么会记得你送来过盒什么点心?”她重新化身为我刚刚被逼跪地时那个雷霆万钧的煞神,对我怒目而视,“你怎能如此厚颜无耻,到现在还敢狡辩!你不服是不是?让你那个小婢过来,让她说,你到底送了什么给幂琰夫人!”

    我凝着弦茶,终归脱力,喃喃道:“不用了。”

    “不用了?”婍雪戏谑,“呦,刚才那百般抵赖的是谁啊,艾妹妹,你莫不是心虚了?”

    我毫无温度,“有用么?就算是我院里的大丫头,也只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更何况她还是我的下人,就算她今天以命赌咒,说我是被冤枉的,又有几个人会信?和弦茶夫人比起来,她的话,又有几斤几两?既然是杯水车薪,我又何必再试?”

    “嗳,这理可不对,怎么说那丫头也算个见证人,她说出来的话虽有偏向你的可能,但如今我们那么多夫人就站在这儿,量她个小丫头也不敢撒出弥天大谎来。”婍雪素手一挥,“来人,去把那小婢带来。”

    我手无实权,不能反抗,只能看着那些侍卫去提人,心里隐隐觉出不妙。

    我的婢女自然是向着我的,婍雪已经手握大势,为何要再给自己横生出枝节来?难道琪儿……

    琪儿很快被带来,不用侍卫强逼,她就乖乖跪在了我身侧。

    我进甘棠院,是被绑了双手双脚硬拖来的,待我跪下才松的绑,琪儿倒好,跟在侍卫身后自个儿走进来的,我自家下人的待遇都比主子好,婍雪这是存心想膈应我的。

    婍雪素手二挥,她身后的婢女便将刚才所发生之事囫囵说了遍,随后厉声让琪儿将知道的全吐出来。

    琪儿有些虚荣心,她好不容易爬上正室院内大丫头的位子,很想利用这地位逞逞威风。婍雪身后那个婢女乳名燕燕,性子之矫揉造作和主子有的一拼,琪儿向来看不上她,可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对上燕燕的厉呵也不敢发飙,垂在身侧的手把衣角揉出了层叠沟壑。燕燕最后一句吼出,琪儿好像微微侧过头来看我,可我眼风扫去时,只扫见她下颌抬起,毫不在意的模样。

    接着,我听到她说:“艾夫人送给幂琰夫人的贺礼,是一盒点心。”

    婍雪召集人的本领很强,全宫上下受宠不受宠半受不受宠的全被她邀来了甘棠院,美名其曰为刚失掉孩子的幂琰夫人讨回公道。

    当然,到底有多少夫人是来讨公道的,又有多少夫人是来看热闹的,就不好说了。

    但不论是真来伸张正义的还是纯粹八卦心发作的,此刻她们都很乐意看着我一败涂地。

    我是多么伟大呀,又一次牺牲自我、愉悦大众了。

    作为大众中笑得最隐忍却最狰狞的一个,婍雪适时道:“幂琰姐姐,这个罪妇夺你孩儿,理应诛杀!你看……”

    幂琰再一次挣扎着要站起来,被她身边的婢女哭丧着脸拦住,她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也放弃了反抗。我哭笑不得,居高临下确实有气势些,可我正跪倒在地,她就是坐着也能俯视我,着实没必要逞强起身。

    她气馁于站不起身,薄唇发颤,眼里散出让人心痛的淡色光芒,紧紧逼视着我,“女艾,死前你还有什么要说?”

    这就是已然决议要将我打杀了,婍雪的笑里总算有了两分安心。

    窗口的珠帘被风轻轻带起,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我在一众夫人们诧异多于愤怒的注目下起身,完成了幂琰没完成的念想。

    做完这惊世骇俗的一个动作,我其实还想揉揉发酸的膝盖再顺带伸个懒腰,不过想到我不通报就起身的行为已经引起众怒,再出格可能真的就要被当场打杀,生生忍住。我郑重地看着幂琰,道:“幂琰,你是大寒的子民,得守大寒的律令。”

    她神色微凛,我已望向她身后的众人,“大寒过王的正妻,要跪寒王、王后、过王、弋王,除此四人外,再无人能受我一跪,你们逾越了。”

    婍雪张了张口,但我说的是事实,她纵使巧舌如簧也无法辩驳。当初她下令强行让我下跪,并不是不知道这一律令,只是她以为,我绝无胆子提出此条,只敢乖乖受了闷亏。

    我无声地笑了笑,目光又在幂琰身上转了圈,“大寒过王的正妻,无论犯下何等罪行,能判她生死的只有大寒过王,幂琰,你无权决议。”

    垂下眼,琪儿仍一声不吭地跪着,我嘴角的玩味更盛,“刚才觉得叫下人没用,现在我改主意了。婍雪,我归素阁虽小,但也不只一个婢女,你为何就独独拉了一个来呢?”

    “当初来送礼的只有那丫头一人……”

    “嗳,送礼的是只有她一个不错,可知道事情真相的可不只她。我那院子里还有个叫芳儿的,唔,好像你们也都见过,挑选贺礼时她给我出过主意,何不找她也问问?”我回身指向刚才带琪儿进来的几位侍卫,“你们,去寻她来。”

    虽不敢打包票,可我总觉得芳儿身上留有什么底牌,也许能在今日救我一命。

    侍卫们被我气势所压,不敢造次,但他们亦忌惮婍雪,一个个犹豫再三,做不出抉择。

    “报——”几位侍卫尚在迟疑,门口恰冲来一位同道,他眉目硬朗,见到主子后院成堆的莺莺燕燕很守本分地一跪在地,头垂得不能再低,“有位婢女求见。”

    婍雪火气正旺,毫不留情道:“婢女?婢女也敢求见?赶出去!”

    来报侍卫面有难色,“禀夫人,那位婢女自称是归素阁的末婢芳儿,属下本想将其呵退,可她,她手里有过王令牌。”

    婍雪听了个笑话,“你说什么?!”

    待芳儿恭恭敬敬跪地行礼,婍雪还没完全镇定下来,桃花眼闪着杀气,瞪向手举令牌的芳儿。

    芳儿生来张扬,区区杀气奈何不了她,她把令牌朝各位夫人晃了晃,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龟壳。这年头,会写字的人稀缺,能写字的龟壳更稀缺,普通世家的孩子学字,都是先在泥板上练,有点模样了才能对龟壳下手,我们家诺儿当然富裕得多,但也不准他随意挥霍,他要是往龟壳上乱刻字,绝对会被他爹揍。是以当芳儿把龟壳从怀中取出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抽了口气。那块龟壳又大又平整,一眼就晓得是个稀缺货,居然会从个末婢手中被拿出来。

    芳儿毫不矜持地又举起龟壳,道:“过王有令,归素阁主女艾,无论犯下何等罪行,任何人不得杀之,不得伤之,一切全凭过王亲自处置。”

    “过王的谕令怎么可能传给你这个末婢!”婍雪已不复之前的从容不迫,她努力压制着情绪,却依旧掩不住语气里的慌乱。

    她今天要之我于死地,如果寒浇肯专门为我备下免死谕令,恐怕日后也会有所追究。

    她震惊,我更震惊,寒浇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他不是玩腻了么?他不是不要我了么?可我多有配合观啊,芳儿此言一出,我就摆出了高深莫测的态势,仿佛早知局势会如此发展。

    芳儿特别有眼色地将龟壳朝向幂琰的方向,不卑不亢道:“回夫人的话,王将谕令和令牌给奴婢,让奴婢务必保护好艾夫人。王说了,这些是保命的东西,万不可泄露出去,故而奴婢平日里这么低调,还去做了末婢,那都是为了不引人怀疑。”

    芳儿大概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姊妹,否则那扯谎的套路怎么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另外,奴婢得说,其实这谕令从谁手里拿出来都没差。谕令上要保的人也不是奴婢,是艾夫人。所以啊,这谕令不论是您婍雪夫人拿出来,还是我这个末婢拿出来,效果都是一样。夫人们要是不信,大可将龟壳拿去看看,请识字的几位夫人认一认,看奴婢的传话可有偏颇。”

    我越来越喜欢芳儿了。

    有了欣赏的态度,我的眼里就多了几抹慈善,再看婍雪的嘴脸,也不觉得可恶,只觉出了十成十的可笑。

    可笑的嘴脸急迫道:“幂琰夫人,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杀你孩儿的凶手逍遥度日么?”

    “婍雪啊。”我好心建议道:“你和幂琰明明是平辈,你想杀我就下令试试看啊,何必恶人都推给幂琰去做呢?”

    “你!”她真被我气到了,咬牙道:“好啊,归素阁主不得杀之,不得伤之是吧?来人!将这个罪妇关入地牢,那两个婢子,拉出去杖毙!”

    一直不言不语的琪儿突然抬头,直视婍雪的目中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而婍雪,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右手抬起似要捂住自己的嘴,蓦然顿在半空不知所措。

    她身侧的白衣女子面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不满意,正欲开口,被我抢了先。

    “婍雪,你是不是又忘了条律令?我归素阁的婢子只能由我惩处,还轮不到你。”

    婍雪浅浅松了口气,瞳中映出情不自禁的嘲讽,随即被她用高傲替代,她哼了声,无所谓道:“哼,左右不过两个贱婢,你要自己杀那也随你。不过你得乖乖到地牢去,否则……”她瞧向远方,“杀了个没用的女人,我就不信夫主还能叫我抵命不成?”

    我很清楚寒浇不会为了我杀她,也很清楚逼急了她真敢下杀手。区区几十个侍卫我不放在眼里,但一旦我今天杀了几十个侍卫,就再无机会击杀寒浇。

    我得有大局观。

    在囚室内呆了一昼夜滴水未进后,我极其憎恨我的大局观。

    婍雪只要消了气,就很理智。她完全遵守规矩,不杀我,不伤我,只是先把我饿了两天,再在囚室门口放了筒泔水。当她发现我面不改色喝了个精光后,又派人送来一堆死耗子。这回我没直接吃,而是把床板卸了,生了堆火,开心地吃烤肉。第三天,婍雪找人搬来筒水,灭了我的火,顺便请我洗了个澡,还好我有些内力,才没在大冬天意外冻死。第四天,婍雪亲临寒舍,指挥人把我捆好,她的原话是“头、脸、手、脚,所有露在外面的不准动,其余地方,只要不死就行。”她的侍卫们十分尽心也十分细心,果真我露在衣服外的分毫无损,身上的衣服却被血浸了个满。侍卫们执行完,还有贴心的侍女上前为我止血换衣,做这些前仍不忘用指甲在我身上划拉几道,结果她们发现,划拉得太狠,血止不住了,等她们将我的衣服套好,这套新的也变成了血衣,她们不得不再扒掉止一遍。

    随后数日,我的待遇得到改观,约摸是婍雪打完我,体会到了快感,也同时体会到,虽然她没有一次下的是死手,可一次次叠加起来,我可能还是会被她弄死。此番体会下,琪儿被允许进地牢来照料我。琪儿第一次见到我时,手上的饭盒落在地上,里头的碗碟碎了一地,菜汤流出来,差点没把我气吐血。

    琪儿能进来后的第二个月,我一身伤好了大半,好不容易能扶着墙蹦跶了,她冷不防给我捎来的消息又让我跳崴了脚。

    纯狐王后,因病而故。

    大寒唱起了哀歌,人们将它吟诵出声,望向了灰蒙蒙的天。

    是要变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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