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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热闹似乎是人的天性，只要有足够人聚齐起来称得上群了，那不论过路的或不是过路的都会如铁屑碰着磁石一般被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去。
念留痕刚从林中仓惶奔出，惊魂未定，又已拽着李三虎往人群跑去，气还未喘顺就找着人群时有时无间隙往里挤，口中不时道：“让让，让让，借光，借光。”众人并不注意他，依旧各说各的，只是感到有外物碰着腿股时便侧一侧身让他过去，过一会，没动静了又回到原位，念留痕终究挤了进来。
但念留痕马上就后悔了。只见一左脸上有一大痦子颇健壮的黑汉一动不动仰在地上，右手紧握着一只木水桶，身下全是血，左臂更是已不见，像是被外力硬生生扯去，白肩骨露在外面让人看得于这暖春四月胆寒。
念留痕是熟悉此人的，只因从小到大自己惹了事被母亲用扫帚追在街上臭打时，只要此人看着必然上前调解而后不及念留痕道谢便冲自己笑笑扬长而去，所以念留痕至今仍不知他的名字，但那大痦子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看到昔日“恩人“现在如此这般，念留痕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正当念留痕难过之际，忽闻一声疾呼盖过众人嘈杂声道：“来了，来了。”念留痕此刻在内圈，又不够高，出不去，看不着，正疑惑什么来了。只见，人群蓦然分退两侧，敞开一颇宽敞的道后，一面容似枯木，戴四方平直儒巾帽的老翁右肩背着一个小木箱，颤颤巍巍的走进来。接着又跟进来一个，那人念留痕认识了，是昨日给自己开门的烧饼武二，刚才那声就是发自于他。
武二道：”刘郎中，痦老实他可还有得救？““哦，原来他叫痦老实。”念留痕心中想。
只见刘郎中缓缓蹲下，放下药箱，左手想把木桶扳下，却发现这桶如胶似漆粘在痦老实手中着实无能为力，索性不管了，伸出右手两根枯树枝似的手指贴在痦老实仅剩的一臂上把了脉，又翻了眼仔细端详了半天，道：“若是同陈玉美一般只是体上，纵使断了一臂也是能补救的，但我刚才仔细检查了他，觉着怪异的很。”
上了年纪人的话语对于孩童总似有莫名的吸引力。念留痕听了刘郎中的话，按耐不住心中好奇，道：“哪里怪异了？”
大人们扯话小子们自幼便被告诉是不能随便插嘴的，不然往往都会被冠上“没大没小”的说头而轰骂一番。
只因众人都受过念一恩不少照顾，四下寻视后发现问话的是念留痕，就都不了了之，催促着刘郎中接着说。
刘郎中由背着的木箱中取出一斑花瓷瓶，揭去塞，递在痦老实鼻孔下，清了清嗓子道：“道法上说人有三魂为胎光、爽灵、幽精，到了我们医法上便是精气神了，但我刚才一番审视，却发觉这痦老实不仅精，神全失，仅存的这气也是寥寥无几，微乎其微，与那陈玉美相较，虽伤得重些，但也是不该如此的。老朽我自恃行医四十年，也是想不透，你们可有谁能告诉发生了什么？”
众人四顾张望，俄顷，一带着圆边草帽，穿着与痦老实同样款式衣裤的男子道：“痦老实与我同是林家长工，在一组租田中做活。痦老实虽同我一样是外地来在林府作长工的，但他为人实诚勤快，质朴仗义，村中谁多少都受过他的好，不然大伙也不会把他当自家人合力集钱为他盖了屋，使他有块遮雨瓦。”众人认出他是外村来的来宝，听了这番话，纷纷点头赞同，念留痕自然也跟着。
来宝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方才我俩凫田的水用完，痦老实便抢去林前河边装。我闲下来便同别的长工摆摆龙门阵，突然我们听到‘啊呀’的惨叫，他们不明所以，我是晓得这是痦老实的声音，立刻吆呼众人随我去河边。那河在林前，离这也不算远，我们一刻便到了，但到时已没了声，只有痦老实倒在地上左臂不见伤口孜孜出血，已然是昏了，我们在四周找了一圈，既没发现什么野兽之类，也没找着他的左臂，只看到点点血迹延到林中，我们没敢进去便将他抬到此处止了血。再后来就这样了“
念留痕未从长工口中知晓真相，心中正失落，忽见痦老实右手食指动了一下，接着竟慢慢睁了眼，醒了。
刘郎中，收起小瓶，揉着痦老实胸口，道：”痦老实，痦老实，你怎会这样。“痦老实好像没有听到刘郎中的问话，双目无神，自顾扭着脖子四下环顾。刘郎中见状，按了按痦老实的人中，又拍了两耳光，痦老实这才回了神，以这句完了不知是否有下句的语气道：”啊，我方才，正打着水，突然觉着背后一阵森凉，便回过去看。啊！畜生，那畜生竟已向我扑了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毫无防备被咬住左臂，想反抗又觉着浑身气力像被无形外力抽去一般动弹不能，只能任由它鱼肉。那畜生果然狠，一撕一扯就生生硬噬去了我那左臂，我疼的哭天喊地，身子却好像能动了一点又听得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心中有底气便抡起右手水桶砸它，那畜生不知是疼了还是听着人声怕了竟不理我了，衔着我的左臂往林中去了，接着我挣扎了一番还未看到人来就昏厥了。“
念留痕正想着痦老实口中畜生是甚，却见武二脸色发青，道：“痦老实，你肯定是哪畜生？你可不要认错哩？”
痦老实听此一问，竟似回光返照，半坐起来，喝道：“认错？六年前，他那只瞎眼就是老子左手扔飞的柴刀打的。哼，它这是摆明寻仇来了，我痦老实可不。”痦老实“怕”字还未说完便一口气没接上去了。众人急呼刘郎中再把小瓶给他闻，刘郎中只摆摆手，道：“三魂既失，无能为力了。”
众人心知肚明，都默了话。念留痕看着咽了气的痦老实，有些喘不过气，感到心中冲涌着一股难以言状，不能理解的情感，是对痦老实死的不甘的同情？还是对杀死人人敬爱的痦老实的畜生的愤恨？亦或是失去了一个爱护过自己的刚知其名还未对他喊出一声道谢的人的无奈痛楚？念留是痕第一次看到活人在眼前逝去生命，永远沉默。而自己同样无能为力。看着痦老实，念留痕心中闪过一念：“这次是爱护过我的人，如若下次是我爱护的人，我应该怎办？我又能怎办？”
正当常念留痕痛定思痛之际，一极其轻藐放肆尖声尖气的口音道：“咿呀呀，果真热闹啊！大哥，我说的不错吧。”众人循声而视，随即都面如土灰，好似遇见了“丧门星“，接着又都不声不响的退到一边，原先的圆形人群也变成了弧形，念留痕和李三虎也不知何时被谁拉着过去了。此刻的情景是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占了大片场地，熙熙攘攘的人群反倒寓缩在一角，不知情的人见了定是摸不着头脑，觉得甚是怪趣的事。
随着高矮两人渐渐步近，念留痕也愈发看清两人容貌。只见那矮个的头扎一窜天小辫，着肚兜红裤，穿的很是稀薄，虽分明应是男子，但脸上两颊却厚厚涂了一层腮红。又见那高个的头顶空空如也，时值四月却穿着一件貂皮裘衣，脸上油汗浸浸，左手正抓着半只酱烧猪蹄猛吃，胃口似出奇的好。
两人走到刘郎中跟前，那矮个的右脚一摆，道：”老东西，别挡道。“刘郎中自然吃不消这一脚，连滚了两圈由众人扶起掺到人群中。那高个的，对着痦老实用脚拱了两下，有些惊讶更有些卖趣道：”哎呦，死了人呐，怪不得这么热闹。“
念留痕自然知道这两人是谁，但遇此情境，心中又愤又恨，是可忍孰不可忍，蓦的冲出人群，往哪高个身上撞去，说是身上，也只及大腿而已。不过，那高个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着此一招，而且还是个小子，比起疼痛，更被吓了一跳，”哎呦“一声，踉跄几步，倒在地上，手中猪蹄也掉在一旁。高个的人平衡力似乎都不是很好。众人见此，纷纷捂嘴嗤笑。那高个双手撑地而起，面目扭曲，额头青筋尽露，显然气得极了，道：”不许笑，谁敢笑。“随后，左手揪住念留痕胸口衣领将其吊在半空，喝道：”啊！你想是怕那痦老实路上寂寞哩，我便送你去陪他一道！“说时，右手已成拳就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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