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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身后
亲戚的孩子刚上大二，就对父母表示毕业后要接着考研究生。这让我想起了我认识的一个研究生，小熠。
我认识他的妻子，所以也就认识了他。
初见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或者说，应该意气风发年纪的职场新人。
刚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在那个年代是真金品质，不像现在，人成长的时间被拉长，有事没事都在校园里呆着。
那个时候，大学生就是大学生，高考是真的独木桥。不像现在，学生不上大学，就像小孩子不进幼儿园一样稀少。
小熠是顶尖高校的顶尖毕业生，老师建议他留校，他没同意，因为他觉得学校里人际关系的那些是是非非他应付不了，也不屑于应付。
毕业前有个小插曲，他和他的导师发生了某些不愉快的事，严重到他的导师拒绝让他通过毕业。
后来，他的本科班主任从中周旋，事情总算解决了，他的本科老师舍不得他因为情商影响了智商该有的地位。
他是真的适合当科学家的那种人。
他的妻子给他们的孩子辅导功课，越是低龄的儿童越是要学会脑子调转十八道弯才能找到答案的数学题，也就是风行了很多年的奥林匹克数学，简称奥数。
“奥”这个字做简称恰当至极，代表“奥林匹克”、“深奥”、“奥妙无穷”，简直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普通人，没有经过科班训练，很难明白这些数学题蕴含的奥义所在的。
我说的是普通人，不包括小熠们，他们是不需要这个训练过程的。
我记得多年以前，看见英壮接受采访。
英壮是北大物理系的毕业生，是高考前老师不再讲课，让同学们以冲锋的速度奋力备战复习时，带着一众人，以冲锋的速度，以放羊的方式奋力玩耍，仍金榜高中的人。
这个因一路胡闹仍分数在手而被老师贴了聪明标签的英壮说，一进了北大，自信心就立刻被碾压成玻璃渣子。可能原话不是用的这个词，但一定是这个意思。那些连被褥都没有的山沟里来的孩子，看不见他们怎么刻苦，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们的分数一定让其他人绝望。这些同学可能连外文字母都念不通顺，却并不妨碍他们查阅外文资料。至于毕业时的公派留学，只要他们愿意，别人就不用考虑了。
被赞许声包裹着长大的英壮，在这些同学面前彻底缴械投降，明明是学物理将来要当物理学家的他，跟着哥哥英达搞话剧社去了。
小熠大约就是这种让好学生都绝望的孩子，不过他不是来自山沟，他来自一座历史悠久的小城市。
我经常看到小熠那个还在上奥数班的孩子给小熠的妻子打电话问习题，孩子她妈认真的记在纸上，然后苦思冥想而不得其果。
接下来孩子她妈就打电话给孩子她爸，这时的小熠可能正在工作，可能正在路上，也可能是在吃饭。总之，在哪里，干什么，统统都没有关系，他接到电话一定是说：
“说吧。”
孩子她妈就把孩子的数学题念一遍，就一遍！话音一落，小熠就直接说出正确答案。
这个过程，屡试不爽。
小熠是我想象中的科学家的样子，聪明，不善言谈，在自己的领域里，自律而游刃有余。
我因为工作需要，参加了关于计算机的一个本科学习，四年三十多门课程。
因为是成人教育，老师在闭路电视里每周给分散在全国各个教学点的学生统一上两次课。虽然是直播，但也不能随便提问，所以师生之间几乎是没有互动的。
到了期末考试，我们都复习得昏天黑地，加上成年人的自觉性，并不比高考毕业班的孩子轻松多少。
天书一样的书本，拿着复习提纲根本无从下手，第一年学生就退了三分之一。
我打定了主意要坚持到底，但是面对即将到来的考试，我也不准备请家教，传出去，简直是笑话！没听说因为本科的功课请家教的，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成人教育。我就拜托小熠的妻子，能不能让小熠给我讲解几个问题。
带过来的回话非常客观，诸如：
你这个专业他说他没有接触过，
不过他说应该问题不大，
他让你来的时候把教科书带上，
……
我只听到：你来吧，来的时候带着书。
见到小熠，他妻子说，他刚看了一夜欧洲那边的什么比赛。
我把要问的数学题一股脑摊在桌子上，他拿起其中的一科。
“这个是公共基础课，……”
然后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告诉我解题的思路。
原来理科是这样学的啊！
他又拿起一科。
“就这些？你们老师让你们就掌握到这个程度是吧。”
我说，应该是的吧，反正复习范围都在这了。
“噢，我没学过这门课，这是某某系应该学的。”
他并没有把这个他没有学过的科目放下，而是继续翻看上面的复习题。
“这个应该在书上有个解释。”
书？我赶紧把那门课的教科书抽出来递给他。
他把写着复习题的本子放下，翻开教科书，看了一下目录，指着一处，说：
“应该在这里。”
按照目录上的页码往后翻，
“应该有个公式，对，就在这里。”
他对照着那个公式给我讲了那几道复习题。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在我的眼里，他翻教科书，一本他没有涉猎过的门类的教科书，就像是在翻一本规制统一的新华字典，没有循序渐进的阅读和理解的过程，因为完全不需要。
这样的辅导过程反复了一上午，看着他越来越睁不开的眼睛，我告辞了，后来我顺利的通过了那次考试。
从此明白天才是怎么一回事。
再后来的几年，我没有再去向他请教过任何学业方面的事，因为我受不了那个刺激。不过，他看书的样子倒是很激励我，也学着他解题的步骤学习那些充满各种公式的教学题。
毕业了，我是班里唯二拿到学位的人。看着烫金的证书，我很有成就感。当同事说让我帮忙看看计算机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回绝，理由是：我只会收发邮件！这话绝对出自真心。
当他们疑惑的问，你不是这个专业毕业的吗？
我实话实说，抱歉，我在行的是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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