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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甄宁若跟着母亲,已经站在内宫门口。
禁宫戒备森严,像广安侯府这样能坐马车达到内宫才下车的,已经是京城命妇中的少数。
应氏到底因着女儿前几日说的那个梦,特意提前递了帖子,比平常命妇要早了大半天入宫,想和太后叙叙话。
来的早,宫门口还没什么人。
守宫门的侍卫穿着大红色的软甲,持着长矛,站成一尊尊雕像;
深红宫墙绵延数里,厚重得让人不敢大声喘息;
巍峨殿宇重重叠叠,金黄屋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一切正如前世。
太后所居慈安宫的一个宫人已经等在这处宫门,挥了挥拂尘给应氏行礼,含笑道:
“请广安侯夫人和甄小姐上轿,太后娘娘可等着了。”
应氏谢过,在墨云伺候下,弯腰先上了一顶绿绸软轿。入宫,婢女也只能带这一个。
甄宁若环顾四周,心中无限感慨,正想上另外一顶软轿,眼角却瞥见,宫门左侧长长甬道上,轩辕泓正迎着阳光走过来。
他穿了大红色的皇子服饰,肩膀处和胸口处的金绣龙纹,正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使他的整个人如同沐浴在一片光芒之中,与在明心庵中所见的朴素对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他束了金冠,愈发显得额头饱满,浓眉大眼形容出众,修长体形优雅从容,天生的矜贵高雅无处隐藏。
他低头行路,脚步匆忙,眼看着就要到宫门时,才抬起头来,却正好撞上甄宁若目光。
朱红色内宫门口,那方小小天地下,娇小女子穿一件淡紫的立领小袄,配一条罩了纱的紫底银花襕裙。
就这么远看,她如被裹在浅紫色的薄雾里,清新雅致。
这打扮并不似平常世家小姐出席宫宴,必定装扮刺目,但却愈发显得甄宁若唇红齿白,清丽可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轩辕泓明显一愣,嘴角却立即浮上笑意。
阳光下,他如神祇般闪着光,可刹那间的笑容,却是温暖的、喜悦的,让人心动的,并不是往日的冷漠疏离。
甄宁若也愣住,心不由自主的大力跳起来,耳边如有风声呼呼,她竟在该刹那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然而,轩辕泓止步在那里,略微靠边,再不往前来。
他脚步微移间,已经站在了宫墙的阴影里,红色皇子袍服和那深红宫墙几乎融为一体,再看不清他身形,连刚才的笑容,也似只是别人的错眼。
他垂着头,微微向甄宁若欠了欠身。
甄宁若也点了点头,赶紧一声不响上了轿。
宫人尖利的嗓音喊一声“起轿”,两乘小轿便从右侧甬道往慈安宫而去。
软轿悠悠荡荡,甄宁若心思也有些晃动。
她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对自己十分生气。
她不再是前世的甄宁若,这一世她要替自己报仇,她要防止一切会影响广安侯府的事情,她却在刚才魂不舍设?
为什么?
因为他好看?
因为他救过她?
因为他和她一样,心中曾万分委屈?
因为他的温暖与众不同,他的欢喜真真切切?
不!
不可以!
前世被骗的还不够?世家女子,哪里会有纯粹的两情相悦这种事!
甄宁若狠狠地骂着自己,心里又一遍一遍的和自己念:
“这一世,我什么都不再奢望,这一世,我只想好好陪伴母亲、守护广安侯府!”
慈安宫。
它一如从前的富丽堂皇,是后宫最华贵的建筑,是皇帝对太后的敬重,也是太后尊崇地位的显示。
可是,又有谁人知道,前世里,这宫殿也将是囚禁太后的牢笼,埋葬太后的坟墓啊!
“宁儿!宁儿?你在想什么呢?快进来啊?”
甄宁若看着慈安宫大门内的一株百年老树发呆,应氏不禁连喊了她好几声。
甄宁若这才紧步跟着应氏,在大殿前的白玉台阶处拾级而上。
宫女们见了应氏和甄宁若,纷纷行礼。
有一个穿粉色锦边比甲的大宫女,笑盈盈从内殿走出来道:
“呀,甄小姐多日不见,愈发好看了!太后娘娘今儿正高兴呢!等会见了小姐,定然不放你回去。”
甄宁若赶紧端正行礼:“给燕姑姑请安。”
“呀!不但愈发好看了,还愈发有礼了!”燕姑姑笑得越发和善,还和宁若说笑。
殿内便传来太后夏氏的声音:“燕兰,怎么人还不进来?你们笑什么呢?”
“来了来了。”
燕兰应着,和应氏也笑一笑,赶紧带母女俩进去了。
太后一身明黄的锦袄裙,歪靠在正殿东侧的巨大罗汉榻上,见应氏和甄宁若进来,也不起身,只笑着道:
“盼了你们好几日,今日才得见,快别多礼。宁儿快来姨祖母这里。”
应氏笑微微还是行了礼,甄宁若却真的快步上前,坐到榻上,半伏了身子到太后怀里,声音有些沉闷的从太后胸前传出来:
“太后姨祖母!宁儿实在想您!”
太后带了金护甲的手,慈爱的拍了拍甄宁若的背,道:
“姨祖母也想你。哎哟这是怎么了?还哭了?哟,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没有!太后姨祖母,宁儿没哭!宁儿就是想您呢!”
甄宁若抬起头,笑容灿烂,只眼睛有些水灵灵的。
前世她那件改变命运的事出来,太后替广安侯府说话,却第一次被皇帝严厉驳回,也第一次被皇后要走了后宫的治理权。这些事,即便时隔两世,甄宁若依然觉得是愧疚的。
“好孩子,没哭最好。姨祖母老了,可是见你们一次,少一次的,可不许哭。哟,今儿这衣裳好看!就是素净了些!嗯,素绵今日这打扮也好看!比宁儿强!”
素绵是应氏的闺名。太后高兴的坐了起来,自有宫女拿了大迎枕给她靠着,她仔细打量甄宁若,又看看应氏,不禁赞叹起来。
甄宁若让自己和前世一样,在太后面前转圈圈,笑颜如花:
“多谢太后姨祖母夸奖,我也觉得好。”
应氏也高兴得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这些衣服,都是宁儿自己的主意呢!”
太后越发高兴了,拉着甄宁若的手又赞叹了一回,还让宫人取来一支紫色兰花样儿的钗子,亲自给甄宁若插在头上,才笑道:
“这样更好看!去吧,和小宫女们去御花园走走,再不行找紫玥玩儿去,姨祖母和你娘说会儿话,知道你耐不住。玲儿,你伺候好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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