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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节度使、赵王王镕自恃数世镇成德,得赵人心,生长富贵,雍容自逸,自认为与晋军连和,得一强援,未免居安忘危,因逸思淫,也学刘仁恭,大治府第园沼,极一时之盛,广纳美女,多事嘻游,不亲政事,诸事皆依赖僚佐。深居府第,权移左右,居然享起帝王艳福了。行军司马李蔼、宦者李弘规用事内外,宦者石希蒙尤以谄媚得幸。王镕晚年好事佛求道,专讲佛经,好佛簶,广斋谯,耗费无算。他又宠信方士王若讷等,在西山建起宫宇,称为离宫。修炼长生之术,炼制灵丹妙药,以求永享人间富贵。每往离宫,辄有美女牵引,前引后拥,安然而上,登山临水,逾月不归,将佐士卒从者不下万人。既入离宫,服长生之丹,施采补之术。留恋忘返,一切政务,悉委宦官李弘规、石希蒙处理。州县往来供奉,军民苦之。自西山还宿鹄营庄,石希蒙劝王镕再往他处游玩,李弘规道:“天下强国莫如晋,晋王尚且亲冒矢石,冲锋陷阵,而大王却以供军之资移作不急之用,目下时局,人心叵测。大王久空王府,远近游历,旬月不返,万一奸人为变,闭门不纳,请问大王将归于何处?”
王镕有些惊惧,命启驾还镇。石希蒙从旁阻止,道:“李弘规危言耸听。妄生猜疑。出语不逊,胁迫大王,长个人的威福。”王镕遂无归意。留居信宿。
弘规见王镕听信谗言,怒起,请牙内都将苏汉衡帮忙。汉衡率兵披甲而至,向王镕道:“军士暴露日久,已经疲惫,愿从大王回国。”
石希蒙道:“大王正玩得高兴,谁敢使大王扫兴?”王镕颇为犹豫。
弘规道:“石希蒙纵主淫逸,别有用心,罪在不赦。愿大王诛杀奸佞,以谢军士。”
石希蒙跪地叩头道:“微臣一心侍奉主上,望大王为微臣做主。李弘规、苏汉衡,以兵胁主,大逆不道,亟应诛杀叛逆。”
王镕不听。军士大噪不止,拖出石希蒙,一刀杀死,将头颅掷到王镕脚下。王镕又怒又惧,只得在军士簇拥下,返回王宫。是夕,王镕招其长子、节度副大使王昭祚及其部属。昭祚已与梁晋宁公主成亲。偕公主返回镇州,王镕与昭祚密议,以李弘规、苏汉衡目无王室,犯上作乱,亟须铲除。昭祚将王镕意图转告养子王德明。
王德明原名张文礼,本为刘仁恭之子刘守文的部将,随刘守文驻守沧州。文礼素来阴险,乘守文回幽州省父之机,据城叛乱,沧人讨之,文礼乃奔镇州。文礼好夸口,自言知兵,王镕奇之,收为养子,更名德明,并为秋官太保。
昭祚与德明将兵围弘规第,族诛之,连坐者数十家。又杀苏汉衡,收其党羽。穷治反状。亲军大恐,弘规部兵五百人欲逃,聚泣密语,不知所之。会诸军给赐,王镕分赐亲军,杀石希蒙者,独不给赐,众益惧。
王镕既杀李弘规等,委政于王昭祚。昭祚性娇愎,既得大权,昔日附弘规者皆杀之。
德明正伺机夺镇州,见有机可乘,激励亲军士卒道:“大王命我尽坑亲军,我念你等无罪丧命,于心不忍。欲从王命,有违良心,不从王命,又要得罪,奈何!”
众士卒无不感泣,表示愿听指挥。是夜,亲军有宿于谭城西门者,相与饮酒而谋之,酒酣。骁勇者道:“我等识得王太保之意,富贵生死决于今宵。”遂入城,秘密进入王府。王镕正与道士焚香膜拜,接受符箓,被两名士卒取了首级,放火烧掉王宫。
军校张友顺率众至德明府,请为留后。德明恢复张文礼旧名,尽灭王氏之族。独留晋宁公主不杀,以自托于梁。
张文礼向河东告变,并奉笺劝进。求为节钺。又向梁帝上表,称:“王镕已为乱兵所杀,王氏族灭。幸公主无恙。望朝廷速派大军,会同镇军,往攻河东,更乞契丹为助,由北路攻击河东。晋军便不难扫灭了。”
晋王李存勖正置酒作乐,闻王镕死,掷杯悲泣,欲讨之。僚佐以为:文礼罪诚大,然我方与朱梁相争,不宜再树新敌于肘腋,宜暂从所请,以安之。
张文礼向契丹求救的蜡丸与绢书,多由晋人于塞上或河津截获。晋王佯为不解,既不谴责,也不兵讨,而是客客气气地送还,文礼始惧。
文礼忌赵军故将,多借故杀之。都指挥使符习率兵万人,与存勖同住德胜城。文礼疑他与晋王同谋围赵,招令还镇,以他将代之。符习顾虑回镇遇害,求晋王收留。
晋王存勖接到符习要求,道:“我与赵王同盟讨贼,情同骨肉。不意内部兵变,致遭杀害。我也心中哀痛。你若不忘故主,决心复仇,我愿助你士兵、粮食,讨伐逆贼。”
符习部将二十余人,投地痛哭道:“故主授符习等人宝剑,使我等攘除敌寇,自闻发生变故以来,怨愤无处诉,欲饮剑自刎,又顾念死而无益,才含羞活至今日。晋王顾念故主辅佐之勤,许我军复仇,愿以所部归镇,搏杀凶逆,一报王氏累世之恩。若能擒获叛贼,得报王氏厚恩,即粉身碎骨,亦无所恨。怎敢再劳大王兴师动众?”
存勖大喜,立许符习为成德节度留后,令他率领本部兵马先行,以天平节度使阎宝、相州刺史史建塘率军为后应,自邢、洺出发北上,进逼赵州。赵州刺史自知不敌,开门纳降。
张文礼已经身患重病,得知晋王大军将至,赵州失陷,惊惧而死,其子处谨秘不发丧,与同党韩正时率军抵抗。
晋军渡过滹沱河,攻镇州。决漕渠灌之。获深州刺史张友顺。
攻击镇州十分不顺。镇州久有防御,矢石如雨。刺史史建塘中箭身亡。
存勖正要率兵接应,忽闻巡哨捕获梁军侦探,侦探供称:朱梁北面招讨使戴思远闻晋王将北行,将阳城之众乘隙进攻德胜北城,贺瓌攻德胜南城。存勖即命李存审屯驻德胜,李嗣源设伏于戚城,存审以轻骑示羸弱,引诱梁军。
梁军果然中计,尾晋军轻骑而追,刚一接近德胜,即被李嗣源伏兵冲乱。存审由城中杀出,存勖也率铁骑三千追击,梁军大败,为晋军杀伤甚重。自相践踏、落水而死者两万有余。戴思远遁还杨村。
存勖击溃梁军,又要北上,却接定州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来函,劝存勖不要讨伐张文礼,理由是:王镕尊奉方士,贪婪**,不能体恤士卒,杀害忠臣李弘规,苏汉衡,企图尽坑亲军。以致上下离心,遂遭灭门之祸。而张文礼颇得众心,不宜伐正扶邪云云。其实处直的真正用意是:镇定两镇各自势单力薄,互为唇齿,只有互相依赖,才能生存。镇州覆灭,定州势难独存,因而固谏。
存勖接信后也很犯难,暗想:王处直从我有年,何以阻拦?莫非对我有疑?乃取出张文礼寄给朱梁的蜡书,寄给处直。命使者传话道:“张文礼弑君,义不可赦,又潜引梁兵,危及镇、定,不可不讨。”
处直见晋王执意讨伐,再次致书晋王,请求宽恕文礼,允许文礼将功补过。晋王仍然不许。处直忧心忡忡,暗中遣人告知孽子王郁。命其勾结契丹,使契丹犯塞,以解镇州之围。
当初,王处直无子嗣,妖人李应之得小儿刘云郎于陉邑,以遣处直。处直养之,名之王郁。及长,处直另一养子王都奸佞多诈,而处直爱之。为置新军,使典之。王郁无宠,逃奔河东,李克用妻之亲女,累迁忻州防御使,此时,处直要背离河东,暗中使人劝王郁,命他重贿勾结契丹,若成,便立之为嗣。
但是,定州将士不愿借助契丹力量,其中为首的便是王都。王都已被立为节度副使,有希望嗣位,今见养父要立王郁,心中不安。小吏和诏看出眉目,道:“郎君何不借助反对王公勾结契丹发难,众军士一定支持你。”
王都遂召集士卒数百人,闯入府第,扬刀大噪道:“令公误信孽子,召入外寇,大众不忍眼看同胞遭受蹂躏,无一赞成。令公年老昏庸,不能再理军事。请退居西宅。”
处直正要反驳,哪知士卒一拥而上,将他和他的妻妾全部禁锢。处直心腹将士及子孙全部被杀戮无遗。
存勖得到王郁急报,得知处直被幽,已为晋军除去后患,十分欣喜。即命王都为定州留后。王都拿着晋王命令通知王处直。要他安居西宅,颐养天年。几天后。处直愤恨而死。
晋王存勖得知契丹大举南下,涿州失陷,幽州也在包围中的急报,正要分兵救援,又有定州急报,契丹前锋已到定州,只得先救定州,到了新城,报道契丹已涉过沙河,晋军将士颇有惧色,已有士卒逃亡,严刑不能禁止。有的将领道:“胡虏倾国而来,我众寡不敌,背后又有梁军扰乱。我腹背受敌,处境危险。应回师魏州,以救根本。”
有一人挺身而出,朗声道:“不可退让!”存勖定睛看时,见是中门副使郭崇韬。只听崇韬道:“契丹为王郁所诱,为掠取财货而来,并非为救镇州,大王新胜梁军,气势正盛,威服夷夏。正好挫挫契丹锐气,若能挫他先锋,不必大的决战,契丹自会退走。今遇此小虏而避之,显得华夏无人,惧怕胡虏。有何面目临四海?”
这些话正符合存勖的好胜性格,便挺身起坐道:“帝王之兴,自有天命。契丹其奈我何?我以数万之众平定山东,岂惧小小契丹么?”随即出帐,率领铁骑五千,奋勇前进,诸将随从,进至新城。新城北有大片桑林,晋军先入,纵横奔驰,扬起漫天黄沙,契丹兵万骑至,见林中沙土飞扬,不知藏有多少兵马。正在犹豫之际,晋王驱一半铁骑出击,追出数十里,俘契丹主之子。契丹兵涉河逃走,被晋军追击,多半溺死水中。
晋王胜了一阵,收兵入定州,王都迎谒马前,愿以爱女妻晋王之子继岌。
契丹兵由定州退走,存勖蹑之,随其行止。但见契丹所宿之处,所布秸秆圆环方正。皆如编剪,虽去,仍无一紊乱者。乃道:“契丹用法严谨,败退之时,仍能如是,中国所不及也。”
存勖休兵数日,回军,旋得南线报告:梁将戴思远倾杨刘之兵趋魏州,李嗣源置兵于迪公祠下。遣人告魏州,使为之备。嗣源遣将使率骑兵挑战,思远知魏州有备,乃西渡洹水,拔成安,大掠而去。又将兵五万攻德胜北城。德胜北城重堑复垒,固若金汤。思远昼夜急攻,李存审悉力据守,晋王闻德胜危急,已兼程南下,五日抵达魏州,思远闻之,烧营遁还杨村。
兵家之事,往往难以逆料。进攻镇州的晋军大将阎宝,竟被镇兵所破,退保赵州。原来阎宝进攻镇州,筑起长垒,连日围攻,又引滹沱河水灌城,断绝内外,以为日久镇军自然投降。哪知人被逼极了,也会发疯。城中食尽,夜出五百人觅食,阎宝探知消息,故意放之出城。暗置伏兵,准备一鼓而歼。城中五百士卒呼啸而至,进攻长垒,阎宝见镇军人少,不以为意,谁知镇军后续蜂拥而出,大刀阔斧,破垒而出,直扑阎宝大营。阎宝抵挡不住,只得弃营逃走,退往赵州。晋军遗粮堆积如山,悉落镇军之手。镇军连搬数日,尚未搬完。
存勖得报,即令李嗣昭为招讨使,代替阎宝统军。
嗣昭驰至镇州,正值镇军搬运粮食,张处谨闻晋军复至,遣兵千人出城迎接运粮士兵。嗣昭设伏于故营,伺机邀击,杀镇军殆尽,将城外粮食悉数夺回。镇军只有五人藏于墙隙,得以逃跑,但嗣昭也头中流箭,当夜死去。
凶信传到魏州,存勖悲痛不已,数日不进酒食。存勖命嗣昭诸子护棺回晋阳安葬,并命母弟存渥驰骑谕之,但嗣昭诸子惧诛,要杀存渥,存渥逃归。
存勖又任天雄马步都指挥使、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李存进至,张处谨企图乘存进立足未稳,指挥七千人击之。存进以千人固守营门,以骑兵逆袭之,镇军大败,精锐丧失殆尽。存进也丧身沙场。
镇军力竭粮尽,张处谨束手无策,遣使至魏州求降。使者甫走,存勖派遣的李存审已至,李存审猛攻竟日,虽未攻下赵城,但城中人心已散,守将李在丰乘夜暗放下软梯,放进晋军。张文礼之妻、其子张处谨兄弟与同党悉数被擒,应民众要求,晋王将罪犯交由民众处置。
在战争年代,镇州民众有王镕保护,少受多少战祸?因此颇多对王镕有感激之情。张文礼杀害王镕,频频带来灾祸,民众恨之入骨。晋军将张处谨等交给民众,民众醢之为桨,顷刻食尽。又挖出张文礼尸体,置之街头,民众磔之。
赵人请晋王兼领成德节度使,晋王许之。晋王又以相、卫二州为义宁军,符习为节度使。
晋王回至魏州,发丁夫数万,扩建德胜北城,日与梁人相争,此后数年,大小百余战,互有胜负。
晋军在镇州苦战,梁廷也未得安宁。陈州刺史、辉王朱友能反,举兵趋大梁。梁主友贞急召陈州留后霍彦威、宣义节度使王彦章,控鹤指挥使张汉杰将兵讨之。友能至陈留兵败,走还陈州,梁军围之,友能降,诏赦其死,夺王爵,降为房陵侯。
晋王集中兵力于镇州,南线未免空虚,被梁军乘虚而入。
原来魏州刺史李存儒,出身排忧,因受晋王三妃刘氏宠幸,得为刺史。李存儒并无治理才能,只会搜刮民财,因此怨声载道。民众将晋军北上之情暗告梁军,梁将段凝偷袭卫州,擒获李存儒。又为戴思远攻占淇门、共城、新乡等城。相州以南尽陷朱梁。
还不止此,泽潞留后、李嗣昭之子李继韬见梁军势大,举镇投降朱梁。
原来李继韬虽窃取节钺位置,终是心中不安。幕僚魏琢、牙将申蒙献计道:“河东无人,与其为朱梁吞并。不如先机献为好。”会晋王筹备登基,找监军张居翰、判官任寰会商诸事,魏啄、申蒙乘机道:“晋王急召二人,内情可想而知。”继韬之弟继远也劝继韬自托于梁。继韬乃使继远奉表梁廷,请以泽潞为梁臣。梁主友贞大喜,更名安义为匡义。以继韬为节度使、同平章事。
昭义旧将裴豹率部出守泽州。得悉继韬降梁,流泪道:“我服侍旧使李公,已逾二纪。常见李公分財飨士。与士兵同甘苦,决心消灭仇敌。不想李公尸骨未寒,乃子如此不肖,竟然背主降仇。我只能遵从李公遗志,宁死不能降贼。”乃据城固守,不听继韬命令,梁将率兵进攻,久不能克。裴豹遣使至魏州报警,晋王存勖正筹备登基大礼,竟置之不理。
魏州屡起战乱,赋税多不能按时收缴,晋王以是责备司录赵季良,季良道:“殿下何时平定河南呢?”
晋王怒道:“你的职责是督税。职务不修,怎敢干预军事?”
季良道:“殿下只关心攻战,不关心百姓疾苦。一旦百姓离心,恐河北也非殿下所有了。何况河南呢?”晋王喜,谢之。自是重之。每使参与謀议。
中门使郭崇韬以诸将陪晋王食者多,请减其数。晋王怒道:“孤王为效死者的权利也无,可令军中另选河北军帅,孤自回太原便了。”即召掌书记冯道起草文告。冯道道:“大王将平河南,定天下。崇韬所请,不为大过,大王以为不妥,不从即可。何必以此惊动远近?使敌国闻知?称君臣不和,损害大王声望呢?”会崇韬入内谢罪,晋王乃止。
梁宣义节度使贺櫰卒,梁主以开封尹王瓒为北面行营招讨使。王瓒将兵五万,自历阳渡河,掩击澶魏,至顿丘,遇晋兵而还。王瓒治军严,令行禁止。据晋人上游十八里之杨村、夹河下筑垒,运洛阳竹木造浮桥,自滑州馈运粮食不断,晋蕃汉马步副总管、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也于德胜造浮桥。有人道:“浮桥须竹木漂浮,以山上巨石系之,我皆无之,如何造成?”存进不听,以芦苇代竹木,上山植巨木以代山石,经月桥成,人服其智。
王瓒引兵至戚城,与李嗣源战,不利;乃筑垒囤粮于潘张。晋王自将骑兵自河南西上,邀击其运粮者,俘获而还。梁军伏兵于要路邀击之,晋兵大败。晋王率数骑走,梁兵数百骑围之,紧急时,晋将李绍荣单骑奋击,救出晋王。
几天后,王瓒与晋王再战于河南,先胜,俘晋将石君立等。继而大败,乘小舟渡河。走保北城,失亡万计。晋王乘胜拔濮阳。
梁主友贞爱君立骁勇,欲用为将,系君立于狱而厚遇之。使人诱降。君立道:“我晋之败将,若用于梁,虽竭诚效死,何人信之?人各有志,何必为仇敌所用?”友贞仍惜之,尽杀所俘晋将,独留君立。
梁主召还王瓒,以天平节度使戴思远为北面招讨使,屯河上,以拒晋军。以尚书左丞李琪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琪乃李珽之弟,行疏浚,偕赵岩、张汉杰之势,颇通贿赂。萧顷与李琪同为相,萧顷做事紧密,暗查李琪之短,久之,有摄官求士者,李琪改“摄”为“守”1上奏。萧顷发其事,友贞大怒,欲流放远方。赵岩、张汉杰为之周旋,李琪仅罢为太子少保。
梁河中节度使、冀王朱友谦遣兵袭取同州,逐忠武节度使程全晖。全晖奔大梁,友谦以其子令德为留后。表求节钺。梁主友贞怒,不许,继而恐友谦怨望,命友谦为忠武节度使。但制书到达时,友谦已向晋王求为节钺,晋王当即以友谦为忠武节度使。
梁主友贞见友谦公然叛变,命泰宁节度使刘浔率感化节度使尹浩、靖胜节度使温昭图、与庄宅使段凝将兵讨之。刘浔与朱友谦为儿女亲家,率兵至陕州,贻书友谦,陈述祸福,待至月余,友谦不答。刘浔然后进兵,围同州。友谦求救于晋,晋王遣李存审、李嗣昭、李建及与慈州刺史李存质救之。
梁人素轻河中兵,每战必穷追不舍。存审选精甲二百,杂于河中兵内,直逼刘浔营寨,刘浔出千骑逐之,方知晋人已至。自是不敢轻出。
河中久事梁,军士皆首鼠两端。由于大军密集,同州粮价飞涨,友谦粮食供应紧张。晋军以刍粮相济。
友谦诸子说友谦道:“不如且归降于梁,以退其师。”友谦道:“晋王亲自救我急难,秉烛夜战,今日又分粮相济,岂可背负么?”
存审按兵累旬,进逼刘浔营寨。刘浔悉众出战,大败。收余众退保罗文寨。又旬余,晋人又攻,存审道:“兽穷则博。不如放开其逃路。乘其逃走,然后击之。”乃遣人牧马于沙苑。刘浔宵遁,晋人追击至渭水,又破之。杀获甚众。
初,尹浩、段凝素忌刘浔,譛于梁主道:“刘浔等待援兵,逗留养寇。”友贞信之。即刘浔败归,以疾自求解除兵权,友贞命居西都就医,又命洛阳尹张全义鸩之。刘浔即被毒死。
蜀主王衍、吴主杨演屡次致书晋王存勖,劝他称帝。存勖以来书出示僚佐,道:“先王在日,常收到王建劝进书,称:唐室已亡,你我宜各帝一方。先王向我道:昔日天子幸石门,我发兵诛贼臣,当是之时,我威震天下,若挟天子,据关中,自作九锡禅文,谁能禁我?回顾我家世代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为罢了,他日你务必以复兴唐室为己任。切勿效仿此曹所为。言犹在耳,此议非敢所闻也。”
监军张承业闻于晋阳,驰往魏州,言于晋王道:“我王世世忠于唐室,救其患难,所以,老奴三十余年聚敛财富,招补兵马,誓灭逆贼,恢复本朝宗社。今河北甫定,诸事尚存,而大王遽登大位,殊非从来征战之意。天下谁不希望光复旧物?大王何不先灭朱氏,为各位先圣洗雪深仇,然后寻求大唐后代而立之,南取东吴,西取巴蜀,扫平宇内,合为一家。当是之时,即便高祖、太宗复生,谁敢居于大王之上?让之愈久,得之愈坚。老奴之志无他,但受先王大恩,欲为大王建立万世之基罢了。”
存勖道:“此非我所愿,群下决意如此,奈何?”
承业知道不可阻止,痛哭道:“诸侯血战,本为唐家。今大王取之,误老奴终生了。”既归晋阳,恹恹成疾不起,旬卒。太夫人曹氏诣其第,为之行服,如子侄之礼。晋王闻之,不食者终日,命河东留守判官何瓒代知河东军府事。
存勖并非不愿为帝,但碍于父命与顾命大臣的阻力,他不能不逐一消除。张承业去世。他虽然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庆幸。于是存勖命百官置省寺,以定礼仪、侍卫仪仗、法物,选定四月吉日登基。以河东判官卢直为大礼使。到魏州城南建坛树幄。
存勖既许僚佐与藩镇之请,下令寻求唐时旧臣。朱友谦即遣唐礼部尚书苏循至魏州。
苏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便拜,称为“拜殿”。继而见晋王,舞蹈拜谒,山呼万岁。涕泣称臣。翌日献大笔三十支,称为“画日笔“,晋王大喜,命为河东节度副大使。
存勖由四镇判官中选前朝士族为相,首选河东判官卢质。卢质固辞。推义武判官豆卢革与河东观察判官卢程,存勖立即召见豆卢革与卢程,拜为行台左右丞相。拜卢质为礼部尚书。
四月四日,存勖升坛祭告上帝,即皇帝位。国号大唐,以示继承李氏大统。大赦天下,改天祐二十年为同光元年;尊生母晋国夫人曹氏为皇太后,嫡母秦国夫人刘氏为皇太妃,行台左丞豆卢革为门下侍郎。行台右丞卢程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中门使郭崇韬、昭义监军张居翰并为枢密使,河东观察判官卢质、掌书记冯道为翰林学士。升魏州为东京兴唐府,太原为西京太原府,镇州为北京真定府,追曾祖李执谊为懿祖昭烈皇帝,祖李国昌为献祖文皇帝,父李克用为太祖武皇帝,立三庙。又立唐高宗、唐太宗、唐懿宗、唐昭宗为祖先,与三庙合为七庙,以符天子七庙之制。
李存勖所建之唐,有别于李渊所建之唐,史称后唐。大唐有六百三十四州(府),而后唐只有十三节度,五十州,不到旧时十分之一。所以,李存勖一登基,便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为口实,开始了最后的灭梁战争。
先是,梁天平节度使戴思远屯杨村,以卢顺密、巡检使刘遂严、都指挥使燕順守郓州。顺密得知晋王称帝,料想朱氏政权寿命不长,主动投降晋军,亟言郓州兵微将寡,道:“郓州守兵不满千人,巡检使刘遂严,都指挥使燕順皆失众心,不难立取。”存勖问于郭崇韬,崇韬以为:“孤军远袭,万一不利,数千人毁于一旦。顺密之计不可从。”
唐主谋于李嗣源。嗣源道:“天下用兵日久,生民疲惫。若非出奇兵取胜,大功何日可成?臣愿独挡此役,必有以报。”存勖从之。
嗣源将所部精兵五千直趋郓州,比及杨刘,日已暮。阴雨道黑,将士皆不欲进。高行周道:“此天助我也。天黑阴雨,郓人必无备。”于是,唐军渡河,进至郓州城下,郓人尚未得知。李从珂先登城,杀守卒,打开城门,放入唐兵。梁军见唐兵进攻牙城,城中大乱。明日嗣源并军尽入,拔斗城,刘遂严、燕順奔大梁。。
梁主友贞闻郓州失守,大惧,斩刘遂严、燕顺于市。罢戴思远招讨使之职,降授宣化留后。遣使诘问北面诸将段凝,王彦章等。
梁相敬翔见梁室顷危,乃靴中藏绳,入见友贞道:“臣随先帝取天下,先帝不以臣为不肖,言无不用,今敌势日强,陛下屡次忽略微臣良言,臣尸位素餐,生也无用,不如就此请死吧!”说完,取出靴中绳索,套上脖颈,做准备自缢状。
友贞忙止之,问有何言。敬翔道:“大局日益危急,非用王彦章为大将,万难支撑了。”友贞点头,召入王彦章,命为北面招讨使。
赵岩道:“王彦章有勇无谋,不能独挡此任。请以段凝副之。”
敬翔道:“段凝缺勇少谋,居心叵测,不可重用。”
友贞道:“主帅为彦章,段凝为副贰,凡事由主帅决断,不必多虑。”问破敌时间,彦章答以“三日”。赵岩、张汉杰等无不窃笑。
王彦章诨号王铁枪,为朱梁第一猛将。且忠贞无比。彦章深恨赵岩、张汉杰等乱政,曾向左右道:“待我得胜还朝,一定尽杀奸臣,以谢天下。”
话为赵、张所闻,私议道:“我等宁可死于沙陀之手,也不能为王彦章所杀。”遂与段凝议论,使段凝百计掣肘,不使彦章成功。
段凝是赵、张同党,自然依计而行。
彦章率军急进,另日驰至滑洲,召集将士,置酒大会,暗中遣人到杨村准备舟楫,命甲士六百人各持巨斧,连夜登舟,顺流而下。饮宴未毕,彦章佯为更衣,由营后而出,引精兵数千,沿河南岸顺流而下,直扑德胜南城。
唐主闻报,自将亲军屯澶州,命蕃汉马步都虞侯朱守殷守德胜。戒之道:“王铁枪勇冠三军,乘愤激之气,必来冲突。尔宜小心准备。”守殷乃存勖幼时苍头,因而存勖特别交代。
守殷屯重兵于德胜北城,以为梁军屡败之师,出兵必定格外谨慎,不会冒险急进。因而对存勖的话并未在心。加之是夜阴雨,守殷未加意防守。王彦章兵船顺流而下,甲兵斩断河中铁索,放火烧毁联系南北的浮桥。突袭南城,杀死守兵数千。守殷用小船载兵南援,被王彦章轻而易举杀退。梁军顺势夺取潘张、麻家口、景店等寨,军势大振。计算时日,从王彦章受命出征,至此刚好三日。
胜利喜讯很快传至大梁,梁主友贞高兴异常,以为从可以转败为胜,天下无忧了。宦官乘机进献美人,供他享用。
这美人姓华名琼,乃刺史华林之女,由河南尹张全义所献,已入宫多时,因皇帝心绪不佳,一直未敢进献。为进献华氏,近侍颇有争议:有人认为:天子不好女色,说不定马屁拍到马蹄上,自讨无趣。有人以为,天子不好女色,不等于不近女色。若不近女色,他要嫔妃何用,子女由何而来?双方争论不休,最后由宦官总管裁决。
华氏被送入皇宫起,就自叹命苦:深宫高墙,耳目众多,毫无逃跑的可能,要想自杀,被宫女严密看管,没有任何机会。装病不吃饭,被太医说成是心病,被强迫吃营养药。她只能做几上肉,被人任意宰割,又像盘中祭品,被人任意拨弄。
自从接到皇帝将要临幸的通知时起,她就全身麻木,心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宫女怎样为她更衣,宫女怎样领她来到皇帝寝宫,宦官怎样搜身,宫女怎样为她脱去外衣,怎样扶她上了龙床,盖上被单,等待临幸。后来又不知怎样又被送回原来的卧室。只听宫女介绍:他们正为皇上宽衣,忽然传来急报,皇上一把将宫女推开,起身忙碌去了。此后终夜再未回来,华氏也被送回原处。
秉笔宦官不明就里,又不敢询问皇帝,只得在《起居注》记道:“龙德三年五月卅日,上临幸美人华氏。”
华氏虽然逃过这次劫难,却不知何时劫难会再次降临,每日提心吊胆。
此后数月,前方败讯不断,皇帝再也无心临幸美人了。华氏因此也逃脱了劫难。
王彦章偕副使段凝率兵十万攻杨刘城,百道俱进,昼夜不息。以巨船九艘,横亘河津,阻唐援兵。好几次冲上城牒,唐军赖李周拼命防守,及时组织反击,逐出梁军,才得以保全。李周向唐主存勖告急,要求他越日百里救急。
存勖时在郓州,杨刘危急,并不着急,道:“李周在城内,何必忧虑?”日行六十里,不废田猎。及至杨刘,梁军垒堑重复,严不可入。存勖患之,问计于郭崇韬,崇韬道:“王彦章据守津要,以为可以夺取东平,若我大军不南进,则东平不守。梁军也收复郓州,防我从翼侧迂回大梁。臣请筑城于博州东岸、以固河津,既为东平后援,做出大迂回姿态,迫使梁军分散兵力,不但郓州可保,河口敌军也不难攻破了。但若王彦章得知,必然扰我筑城。臣请陛下招募死士,日日在渡口挑战,牵制王彦章,只要王彦章十日不东行,新城即可告竣。那时王彦章就无可奈何了。”
麻家口新城甫就,防守器具尚未齐备,城墙为沙土筑成,不甚坚固,崇韬激励士卒。奋力防守。王彦章攻城不止,又以巨舟十余艘连接于中流,阻断唐军援路。唐军处境困难,从崇韬身先士卒,一面死战不退,一面向存勖求援。
存勖自将大军赴援,列阵于新城河西,城内守兵见援兵到来,士气倍增,欢呼不断。梁军见唐军援兵到达,骤然变色。王彦章知道再攻下去无甚结果,乃解围而去,退保邹家口。
由于王彦章发誓要尽诛奸臣,赵岩、张汉杰之流协力倾覆王彦章,段凝也忌讳王彦章之勇,赵、张、段互相勾结,在军中与彦章相违戾,唯恐彦章有功,终于使彦章功亏一篑。一些屑微功劳归于段凝。
彦章及归杨村,梁主信谗,唯恐彦章旦夕成功难制,征还大梁,将前方军事,尽交段凝处理。梁军将士见主将有功去职,懦夫当权,无不灰心丧气,从此,将不用命,兵不愿战,静等着朱梁的末日到来。
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卢程以私事干兴唐府,兴唐吏不应,卢程鞭笞之,又至兴唐少尹任团府第,责骂任团道:“公乃何等虫豸,欲依杖丈人之力么?”光禄卿兼兴唐少尹任团乃任寰之弟,乃唐主李存勖的从姐夫。任团诉于存勖。存勖怒道:“朕误以此痴物为相,敢羞辱朕的九卿。”欲赐之自尽。卢质极力救之,乃贬卢程为右庶子。
存勖得知王彦章退兵,也收兵回到兴唐府,接到泽州守将裴豹的告急,道:“我兄不幸,生此叛逆,致使泽、潞危急。裴豹能知大局,不可使他陷于敌手。”遂向都指挥使李绍斌道:“泽州弹丸之地,无需朕亲往,卿可代朕一行,接裴豹回来。”
绍斌奉命即行,及至泽州,城已失陷,裴豹战死。绍斌回报存勖。存勖伤痛不已。
唐自德胜失利,损失刍粮数百万斛,租庸副使孔谦横征暴敛以供军,民多流亡,租税益少,仓廪之积,不及半载。
存勖又闻契丹以上次失败为耻,决心报复。准备于草枯结冰之后大举南下,超越瀛、琢,入寇内地。又闻梁人,也拟数道大举外侵。这个情况,使存勖颇为踌躇,找来文武大臣商议。
宣徽使李绍宏道:“郓州城外,皆为敌境。孤援难守。有之不如无之,请以卫州、黎阳交换于梁,与之约和,划河为界,互不侵犯,休兵息民。待财力稍集,更图后举。北面契丹,只不过寇略边境,不致大举深入内地,且由他去。”
存勖勃然变色,道:“你身为大臣,如何出此等谋略?岂非让我投降么?如依此话行事,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乃斥退诸将,独招郭崇韬议事。
崇韬道:“微臣读书不多。不知古人之事。仅能言今日情形。陛下不栉沐、不解甲者十五年有余,其志在洗雪家国之仇耻。今日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日望升平,百战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弃之,安能尽得中原么?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虽划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臣细问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己料彼,日夜思之。臣以为:承不死之机,胜负决在今岁。梁以精兵悉授段凝,据我南边,又掘河自固,谓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复为备,使王彦章侵逼郓州,其意希望有朝一日我内部动摇。期望我内部生变。段凝本非将才,不能临机决策,不足畏惧。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保守杨刘,必定失策。若以精兵与郓州会合,乘虚入汴,梁人城中空虚,必定望风自溃。只要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不然若今秋粮食欠收,军粮食尽,陛下将何以处之?若非陛下决心大事,何由成功?臣闻谚语道:当道筑室,三年不成,以其胡乱指点故也。彦语又云:帝王应运,必有天命。陛下当独断专行,奈何听信闲言碎语,畏首畏尾呢?”
唐主存勖道:“此言正合朕志。大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成功失败,在此一举。我意决矣!”
王彦章引兵越汶水,将攻郓州,李嗣源遣李从珂率骑兵迎战,败其前锋于递坊镇。获其将士百人,斩首二百级。彦章退守中都县。捷报传至朝城,存勖大喜。回顾郭崇韬道:“果如卿言。郓州胜利。足以壮我军威。就此进兵,不必迟疑。”
当即下令将士遣去家属,尽回兴唐府,临别对三妃刘氏唏嘘道:“国家成败,在此一举。事若不成,就当聚集我的家属于兴唐宫中,放起一把火,追随祝融去吧,千万不要落入朱梁手中,以免受辱。”
刘氏怡然道:“大家天命在身,所向披靡。此去必然成功!臣妾翘首以待佳音,等着当大家的皇后呢?”
存勖道:“愿借爱妃吉言。亚子自当努力。必如爱妃所愿。”
存勖督军渡河,直至郓州,与李嗣源会师。存勖即命嗣源为前锋,乘夜进军。三鼓渡过汶河,进逼中都。
中都虽有王彦章驻扎,却无防备。彦章得悉唐军进犯,急点数千人,出城数十里,列阵挑战,怎奈唐军数万,蜂拥而来。梁军都是新兵,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被唐军一阵猛打,败退回城,唐军接踵而至,将中都团团包围。
此时天色大明,王彦章站在城上。向外观察,只见唐军衣甲鲜明,兵器闪闪发光,旌旗飘扬,鼓角震天。攻城呼号此伏彼起,万军丛中拥着大唐天子李存勖,耀武扬威,指指点点指挥攻城。彦章不禁叹道:“如此众多的敌军,如此高涨的士气,如此亲冒矢石的将帅,梁军失败定了,我只有为国捐躯了。”
唐军攻城,梁兵溃散,彦章虽然突出重围,身体已受十余创,正在骑马奔走。忽听身后呼唤“王铁枪”,回头看时,却是唐将李绍奇。李绍奇以枪将王彦章刺下马来。彦章成了唐军的俘虏。押解至唐主存勖面前。
存勖道:“王铁枪!你大言不惭,说我李亚子是斗鸡小儿,为何今日落入我手?”
彦章后悔往日说了大话,惹下今日之羞,低头不语。
存勖道:“你身为名将,当知何处为军事要地。为何不守郓州,而守孤城中都?”
“天命已去,尚复何言?”
存勖道:“你肯投降么?”
“我本一匹夫,蒙朱梁厚恩,得为上将。与陛下交战十五年,多有杀伤。仇我恨我者何止千万?今日力竭被擒,不死何为?纵使陛下放我一条生路,我有何脸面对天下?岂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的么?”
存勖使居别室,又命李嗣源往劝。
嗣源来到,彦章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见嗣源到来,道:“你是邈佶烈么?休来诱我。若有胆量,与我单打独斗三百合,若能胜我,我就投降。”彦章素轻嗣源,故以小名呼之。
嗣源道:“为将者,在用智慧指挥作战,不在个人力气大小与技艺高低。足下虽有万夫不当之勇,怎奈用兵不当,现在还不是作了我的俘虏?”
“如此说来,你我话不投机,阁下请便。”嗣源只得离开。
王彦章败卒奔回大梁,报告了彦章被俘的消息。梁主友贞聚族哭道:“大梁完了。”又向群臣问策,见众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便哭着向敬翔道:“朕悔恨不用爱卿之言,致有今日之败。今事已急迫,卿万勿怨朕,快为朕设一良策,挽救社稷。”
敬翔道:“臣受先帝厚恩,殆将三纪,名为宰相,不啻朱氏奴婢。事陛下如郎君,臣前后献言,莫非尽忠,陛下初用段凝,臣亟言不可,陛下不从。小人朋比,致有今日。今唐军逼近京师,段凝坐视河北,按兵不动。臣拟请陛下避开胡虏,量陛下未必肯行,也就未曾上言。臣欲请陛下调集全国兵力决战,陛下也未必肯行,时至今日,虽张良、陈平再世,也难为陛下设一良谋了。臣不愿眼看宗社沦亡,请赐微臣先死,以谢先帝在天之灵。”
友贞无言可答,只是与群臣相对哭泣。哭到无可奈何时,乃令张汉伦驰令段凝救援。汉伦至滑洲,坠马伤足,又被河水所阻,无船渡河,只得藏匿民间,躲避灾难。
友贞命控鹤指挥使皇甫麟再催段凝救驾,皇甫麟道:“段凝本非将才,由于谄媚得进,惯于看风使舵,今危窘之际,能希望他临机制胜,扭转危局么?段凝得知王彦章失败心胆已破,安知能为陛下尽忠么?”
宰相郑珏建议道:“陛下可亲怀传国宝,亲赴唐营诈降,表示愿退位为民,拱手让出社稷,作为缓兵之计,徐待外援。”
友贞道:“朕不惜此宝。但送到唐营,朕的身家性命可保安全么?”
郑珏思虑许久,道:“只怕未必。”众人无不窃笑。
赵岩道:“事已至此。何处可保安全?一出此殿,谁心可保忠诚?连皇室亲族也无一人能为陛下分忧。”
这个话启发了友贞,暗想:你们不来辅佐我,你们也休想度过此关,随即下达灭亲敕令。
原陕州的镇国节度使、从兄友诲为皇伯全昱之子,颇得人心,赵岩诬他策动亲军谋反,被友贞召回京师,与兄友谅、友能,皇弟友雍、友徽一同禁锢于私第,至此一并勒令自尽。
皇帝如此绝情,大臣害怕勒令殉国,纷纷躲避。
友贞正在烦恼,那位平时缠着要当皇后的淑妃郭氏,这时又哭着要友贞派兵保护她逃到安全地方。友贞气不打一处来,要杀她,控鹤指挥使皇甫麟阻止友贞,郭氏避开。
友贞命控鹤兵守城,又命开封尹王瓒驱开封市民守城。
唐将李嗣源驱兵至大梁的封丘门外,照例先礼后兵惯例。唐兵呼唤许久。城垛之后,有人答道:“我们受命守城,你们若能上来,我们就投降。”
于是嗣源马鞭一指,道:“攻城!”
城内虽无重兵,但早有准备,弓箭、火把、撑杆、滚木、擂石、刀枪剑戟,
一应俱全。
城外战鼓震天响,唐军凭着一股锐气,竖梯爬城。士兵援梯而上。城上丢下滚木、擂石,先上的士兵,被滚木、擂石击中,非死即伤。靠近城顶,守城者以撑杆撑开云梯,云梯倒下,梯上士兵摔伤,第一波爬城失败。唐军士气略挫。嗣源见城内有备,准备改变爬城地点。正在此时,有人高呼道:“杀贼立功的时候到了。不怕死的,跟我上!”只见他身体矫健,一手扶梯,一手仗剑,不断拨开飞来的利箭、滚木、擂石,迅速攀沿而上。接近梯顶时,宝剑一挥,拨开刺来的长枪、撑杆,一跃登上城头,挥动宝剑驱散守兵。
嗣源高兴道:“登城了!后面跟上。”
战鼓擂得更响,登城士兵的欢呼声更高。唐军士兵蜂拥而至,争先登云梯而上。
又是那个矫健身影,将城门豁然大开,放下下吊桥。等在桥边的士兵,高喊“杀”声,冲进城去。不久传来消息:“开封尹王瓒出府投降。”
嗣源问道:“这勇士是谁?”
有人回答:“亲军十将2袁捷。”
嗣源道:“这勇士要受上奖,授登城英雄称号,赏银百两,升官进爵。”
有人报告:“开封尹王瓒求见。”
嗣源下令:“包围皇宫,禁止出入。等待大唐皇帝。指挥机关设在开封府,暂为大梁最高指挥机关。王瓒仍任旧职。负责安抚军民。所有梁朝官吏,皆到开封府报到,听候发落。各城门严加警戒,往迎大唐皇帝。养子从珂出使封丘,招降段凝。”
梁朝皇帝朱友贞已到末路,听说唐帝李存勖入城,命皇甫麟杀了自己。皇甫麟道:“臣只会仗剑保护皇上,拼死疆场,不会弑君,不敢奉诏。”
友贞道:“卿要出卖朕么?”
皇甫麟举剑自杀,友贞将宝剑引向自己脖颈,皇甫麟一用力,宝剑割下友贞半个脖颈,友贞到底而死,皇甫麟随之自刎而亡。
梁主友贞,为人揾恭简约,无荒淫之失,但宠信赵、张,使之专擅威福,疏弃重臣,终致丧命亡国,终年二十六岁。史称梁末帝。
朱梁既灭,李存勖君临天下,一场轰轰烈烈地改朝换代大事至此结束。存勖改长安为西京,太原为北京,开封为东京。兴唐府为邺都。后来迁都洛阳,称之为洛都。
正是:天公之子轮流坐,晨夕之间不相同。
欲知后事如何,下文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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