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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天狼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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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里就是鲛城的官府了。“云筱的声音再次将木峰棠从感伤的走神中叫了醒来。木峰棠抬头看去,这里确实不同于别处,建筑更加高大了些,门外有很多的身着蓝色甲胄的军人。还没等他说话,便有鲛人的士兵将他二人带到了鲛城的官员面前。这个官员带了副方框眼镜,黒瘦的面庞紧绷着的肌肉,一看平日里就是谨慎小心的家伙。木峰棠见过他,他急于辩解自己上次并未恶意,以至于还有些语无伦次。这让不远处被鲛人士兵拦住的云筱都有些傻眼。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木峰棠,那个眼神无疑在问这还是那个恐怖的家伙吗?

    “我上次只是想找那个,对,就是那个叫青玄的,他是北冥的,不对,是御兽院的院长,不对。是北冥御兽院的院长。”

    绕来绕去倒把他自己给绕进去了,鲛城的官员一脸冷漠的看着他。看上去丝毫不关心他在说什么,他那一根筋的思维里已经认定这个人就是坏人。一个企图搞破坏的敌人。青玄是谁无关紧要。鲛城的人甚至大都不认识青玄这个人,对于北冥,有些人听说过,但也不是很了解,有些人没听过,就更不了解了。无论是鲛城的官员,还是士兵,有的只是不耐烦的想要把这个人赶走,云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在她的思维里,难道此时木峰棠不应该把有人要入侵鲛城的消息说出来吗?这难道不是他来此的目的吗?

    任凭木峰棠说的在好听,他的解释还是不足以抵消鲛人官员对他的怀疑。他还是一味的执着于想要说明自己寻找青玄并无恶意。鲛人官员从进这个门的开始,显然是对眼前这个黑衣男子充满了不信任,却也耐心的听他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直到木峰棠说到那队百人骑兵都背着弯刀的时候,鲛人官员脸色才有了变化。

    “你说那帮人身上背上有弯刀?”,见木峰棠一脸迷茫,鲛人官员本来是能用通用语沟通的,但他非要执拗的说着鲛族的语言,云筱将鲛人官员的话翻译给了木峰棠。

    木峰棠看了眼云筱,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再三确认自己所说的真实。

    鲛人官员听后若有所思,他来回渡着步子,一会儿又走到外面,看了看月色。沉吟片刻后,用鲛族的语言和云筱说了一通话,木峰棠虽然听不懂,但看云筱的脸色,大概猜到了鲛人已经相信了他所说的事情。

    云筱听后,也没有看沐风棠,神色匆匆跑出外面,钻进了另一个螺屋。陪同他的还有那两个鲛城的士兵。

    鲛人官员也再未和木峰棠说话,他趁着木峰棠不注意,走出了外面,没了踪影。等到木峰棠跟出去的时候,月色下点缀在百花谷的螺屋顶上慢慢的点燃了一团团形似火焰的红光。他身后空阔的屋子里精巧的珊瑚装饰墙上隐约倒影着木峰棠无奈的脸庞。他沿着回来的路想要走出的时候,才发现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地。这里的设计实在是太巧妙绝伦,哪怕他这些年在各地的所见所闻,今晚又让他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受,在重新认识世界的路上又有了新的发现。或许更加让他想不到的还在后面。也许是他已经放下了心中对于走出螺屋的执念,也许是鲛人们并不想为难他,他漫不经心来回渡着步子。等他从刚才的中回过神来后发现,他脚下已然是见到云筱之前时候所在的地方,百花山的那条逶迤小道之上。

    此时听的清楚不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木峰棠在一霎那忘记了裹着马蹄的轻骑兵又如何能发出此刻传入他耳中的哗然巨响。

    他现在顾不得去关心鲛人们的安危,本能的向着山下跑去,也不知道他竟然用了多大的力,整个人撞上了夜色,被反弹的力摔了个大跟头。等他慌乱的爬起来的时候。仔细看向前方不远处,刚才受力的地方。

    才发现前方有一堵水墙缓缓流淌着,拔地而起。他刚才就是狼狈的撞到了水墙之上,踀了个趔跄。此时他哪能顾得上去懊恼鲛人忘恩负义的行径,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面对危险,他也早已在岁月的洪流中,在逃亡的这些年,不知不觉养成了畏首畏尾的习惯,一旦面对危险,他往往选择的只有逃避一条路。

    曾经的那个西行浪子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英雄气概。曾几何时,他是多么的向往挑战一切未知的危险。

    如今不例外的是,耳中传来的骑兵们兴奋的呼声,让他显得紧张万分,身上的渗除了身后。

    此时后有水墙挡住了他,前方山上的骑兵渐露峥嵘,进退维谷之际,他大脑飞快的想着逃跑的路线。

    鲛城两侧相对高耸的地势看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向左还是向右,这个场景让他不经意间想到了凌泽城那个场景。他这次依旧选了右侧,犹豫了半分,他向着右侧的坡地跑去。这似乎足以让他避开山上骑兵的锋芒。但他也不会想到,从右侧也忽而杀出大队骑兵,他顺势往路边的草丛滑了进去,看这队急速前行的骑兵穿着,木峰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他们的来历,手中的黄金鞭握在手上,若是被发现了他也不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不过他仔细观察之下,也认出了这支看不到队尾的骑兵的来历。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蓝月堡的南军,他们头盔上闪烁着鲛珠证明了这点。不过突然出现的南军反倒让木峰棠从慌乱中彻底清醒了过来,他顺着隐蔽的草丛匍匐着爬向左边的高地,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果不其然,另外一侧一支不知哪里来的骑兵也正在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

    “这是要包围鲛城啊,好一个三面围城。差点把我围了起来。这次怕是逃不掉了”他心里暗自骂道。

    但他显然高看了自己的重要性,也许是幸运的天平再次倒向了他,也许是因为月色的缘故,也许是他躲在草丛中微不足道的身影,南军的骑兵们只顾想着鲛城前进,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千军的马蹄掀起的尘土弥漫开来,漫天的昏暗让月色都有些失色,木峰棠庆幸这自己能脱身。看着不见首尾的骑兵分三路直奔鲛城而去,木峰棠连自己也看不懂此刻自己的内心。等到他确定自己没有危险的时候,各种情绪又自觉的涌上了心头,此时是戏虐,是同情,还是更多的侥幸,也许都有,但让他一一言明,却是不足以做到这样。

    他能想到的是当初在云家青府之内,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此时脱离了的危险,但他没有选择跑的越远越好,这源于任何种族生来便有的好奇天性。这天性让他匍匐在视野相对清晰的高地,看着这场即将发生在南境的内战。

    蓝月堡的南军和那支看样子像是来自雾城的南军在百花谷的谷口汇聚到了一起。

    从木峰棠所在的地方看去,百花谷就像一个大口袋,那谷口便是袋口。三路装束不同的骑兵黑泱泱的将袋口扎紧,看样子是要一口吃掉鲛城。在木峰棠看来这样的兵力已经足够了,他更加佩服自己当初在青府的时候就想到了这样的事情,他对局势的正确预判,甚至隐约之间还有些许引以为傲。

    云家青府之时,云夏提到南境家族的时候,他就想到,凌王的死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夜行者这种黑暗物种在他看过的相关书籍的记载里鲜少有登陆北苍的历史。但就在凌泽港骚乱以后,他自己亲身参与了鲛珠事件的始末。也是他发现了海盗团在凌泽港的事实,不久之前夜行者出现在黄金城,并且能绕过防御森严的凌王府正门,从王府的暗道进入偷袭。这背后的龌蹉木峰棠虽然现在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凌王的死打破了南境,甚至整个林地王国各势力之间的平衡关系。尤其在云夏以及秦子升对他讲起凌王的过往的一些所作所为时候,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所想。

    就发生在眼前对鲛城的围攻而言,这背后想必也与凌王之死打破各势力之间的平衡有直接关系。平凡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不关心这些微妙的变化。变化就是如此,它就像夜空之下划过的流星一般,陨落转瞬既逝,但这又预示着新生很快到来,

    正如落星谷格言所说的那样:桑田易改,星辰永恒。

    战争的号角吹响了,最开始进攻的是那队来自南苍的的马人族雇佣兵,他们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就向着鲛城正面开始了攻击。月色下的谷地里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战马狂飙,踏碎了夜空的宁静,环绕着这片富饶谷地的河流沸腾着溅起原本要融入泥土的养分。裹挟着罪恶的气息扑向被金戈铁马撕裂的地方。

    鲛城正好在百花谷谷底,极为适合骑兵冲锋,蓝月堡的南军和雾城的南军看上去并不着急攻击,他们似乎是为雇佣兵来撑腰的。很快,他们就会为事先没有了解鲛城防卫的情况付出代价。之前挡住木峰棠的水墙将冲锋在最前面的骑兵撞的人仰马翻,因为向下的冲击力太大,根本来不及收住缰绳,前面倒下的被后面收不住的踩蹋了上去。前面的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成了马蹄下的亡魂。最后面的骑兵眼看不对,干脆跳下马,这才逃过一劫。仅一眨眼的功夫,百来人的雇佣兵便折损了一大半。

    谷口的南军和雾城的南军将领见状,不但并不吃惊,看样子也不着急出手,那折损失了大半的马人族雇佣兵重新上了马,残马残阵之下,个个都显得视死如归。好战的马人族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就兴奋不已,他们嗷嗷直叫。即使那血肉不是敌人的,而是他们自己人的。

    木峰棠远远看去,大约还剩了三十人不到,他们除了背上的弯刀,似乎腰间还藏着别的兵器,之前木峰棠完全被他们背上的弯刀给吸引了过去,却完全忽视了他们腰间的物件。那是一把红色的火枪。在他们拿出腰间的东西时,木峰棠认出了他们手中所持之物,

    “火龙枪”

    那一刻木峰棠深知,水墙已经挡不住了。

    果然正如木峰棠所想的那样,火枪喷出二十多道红光很快就将水墙给割裂开来。

    鲛城散落的螺屋在花海中显得格外突兀。如同被撕裂衣服的少女春光乍泄,垂涎她**的男人已经失去理智。那队携带火龙枪的骑兵再次发出兴奋不已的嚎叫。他们叫声里,听得出内心狂躁的冲动,眼前,就在眼前,等待他们的,是无数的鲛珠和女人。

    木峰棠突如的悲痛,他的内心也难以容忍他平静的做一个无情的观察者,无论如何,对于美好的珍惜总是强于对暴力的毁灭更能让他做出决断,他握紧了手中的黄金鞭。闻到了血的味道的黄金鞭,对他的情绪影响也愈加的强大,这让他很容易脱离自己理性的控制。他强忍着去杀戮的冲动,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的流了下来。

    或许连他也没想到,张狂的骑兵在打破水墙之后,仅过了一会,便被鲛城发出的巨弩全部射杀殆尽。

    “对,是巨弩,而且是看不到的巨弩。”

    “这巨弩竟然是用灵力所化。”他一边控制黄金鞭给他传递的杀戮冲动。一边在想着刚才自己感受到的强大的灵力波动。

    “不会真的是青玄吧,这灵力波动这么强,先看看再说。”照木峰棠估计,能将灵力凝化成这般威力的巨弩,怎么也得是天境的高手了。他决定再看看情况,用自己的真气将黄金鞭的杀戮气息暂时压制住,免得被它控制住。

    看到这一场景的不仅仅是木峰棠,还有谷口的两支军队的将领。这次他们看上去不再从容不迫,眼看着花重金雇佣的雇佣兵还没实现既定目标,就这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全部倒在鲛城的外面,连鲛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便结束了他们罪恶的生命时。

    这帮同样贪婪的人也从来没有过后退的念头,他们自信自己的实力足以将这里夷为平地。而当虚伪的面具从脸上摘下来的时候,善良的人们才会知道,只有让他们死亡才能遏制他们的贪得无厌。

    南军的将领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完全不顾雇佣兵的惨痛教训,他们还是会嘲讽鲛人的软弱,虽然对鲛人的蔑视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但在他们看来,自己出手的时候足够让这些鲛人再次成为他们的奴隶。

    两支南军抱着相同的想法。相比于之前百人的骑兵,如今两支军队加起来五千多人的骑兵朝着谷底掩杀过去。在这样的杀气面前,黄金鞭的杀戮力量再也不受木峰棠的压制。他在黄金鞭的控制下,眼中白焰腾腾,如一道黑色的魅影一样的飘了出去。

    在铁蹄之下,大地被叫了醒来,抖动着体内的暴躁,仿佛下一秒就要发泄出去,空气里只有杀气弥漫。鲛城里一道烈焰冲天而起打破了被杀气弥漫的谷底。远处传出的叫声,木峰棠被怔住了,黄金鞭的杀戮之力此时也收敛了起来,半醒半昏的他看向天空之上。

    “嗷,嗷,嗷”,撕裂空气的声音响彻整个百花谷,地上的战马被惊吓的收住疾驰的马蹄,整个狭小的谷口再次发生了踩踏。

    南军的将领们很快稳住了阵型。骑兵们被刚才那叫声已经吓得勒不住缰绳。但这依旧不足以阻止他们的贪婪。

    这支庞大的骑兵还是冲入了百花谷,马蹄践踏着鲛人的螺屋,来不及转移到地下的鲛人很快被长剑刺穿身体,割下头颅,浓烟滚滚,绝望的叫声不绝于耳。杀戮还是开始了,鲛人尽力了,他们勇敢的面对强盗,没有投降。面对杀戮,他们也与贪婪的南军进行了残酷的战斗,鲛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南军的骑兵和鲛人拼杀,先前木峰棠见过的那位固执的鲛人官员临死前,还在举着长矛,那副方框眼睛被一支冷箭射穿了,但他对敌人仇视的目光在血里燃烧着,经久不息。整个鲛城的男人无一例外都参加了保卫鲛城的战斗,他们将女人,孩子,老人藏到地下。与南军的骑兵在每个街道,每个螺屋里不屈的战斗着,然而实力终究还是太悬殊,百花谷美丽的螺屋很快就被付之一炬。残留的鲛人全部被逼到了神殿之中。

    木峰棠一直盯着天空,他体内的真气晃动着,他可以肯定的说,发出那个声音的绝非凡物。

    要知道黄金鞭是何等的神物,它都被压制住了,可想而知发出那个声音的东西有多么的恐怖。

    “嗷,嗷,嗷”的声音再次响彻百花谷。

    杀红了眼的骑兵完全收不住阵脚。他们用剑将鲛人的眼珠挖了出来,一个都没有放过。鲛城神殿外,南军将领正下令将神殿四周堆满燃料,他要将这个地方全部烧掉。

    那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鲛人通过神殿的碎花窗望向天空,南军的将领和士兵也都停下手里的罪恶,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城外的木峰棠一直盯着天空。那恐怖的东西终于出现了,在他的白焰瞳孔中不断的被放大。

    那是一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超级巨狼。它红色的眼睛射出的光芒将整个谷底笼罩了起来。当它从天而降时,卷起的数十道风暴在百花谷里肆虐,庞大的体型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显得微弱起来。

    “不好。”

    木峰棠用自己所能用尽的所有力气向着空阔的谷口跑去,他知道千万不能被那红色光芒给罩住。

    就在他离开原地之后,整个百花谷已经被那只巨狼的一只脚踩了下去,先前鲛人们的被屠戮的惨烈现在完全换成了杀红了眼的南军。

    木峰棠喘着大气,他在谷口看到的场景只能用地狱来形容,从天而降的风暴,一只脚就能将整个百花谷踩的地动山摇的巨狼。南军已经无处可跑,鲛人们能躲的都躲入了地下的暗道中,似乎只有那神殿承受住了巨狼的力量。整个鲛城地上的建筑已经全部被夷为平地。五六千人的骑兵尸体堆满了谷底。

    木峰棠脸色煞白,当他看到那只巨狼的时候,思绪已经完全空了。像失了魂一样,直到大战落下帷幕,巨狼奔回天空的时候,才口中一直不断重复着念叨道:“天狼,竟然还有天狼。远古的神兽天狼竟然还存在世间。”

    晨晞的朝霞染红了天边,第一束光照到百花谷的时候,硝烟还未完全散去。堆积的尸体填满了谷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原本的样子。几只报春鸟掠过,没有停顿的飞向百花山,成群的秃鹰啄着还未来得及掩埋的尸体。疲惫而受了惊吓的鲛人们尝试走出地底,木峰棠当初掉下去的地方成了藏在地下的鲛人的唯一出口。越来越多的鲛人们走了出来,为死去的同族祈祷,为自己苟活于世而庆幸。云筱看到了谷口的木峰棠,却没有说话,木峰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焰,他叹息着,悲痛着,最终还是洒了出去,洒向那炼狱般的谷底,来年,这里就会再次万花争艳,悲痛也会在时间的抚慰下终究会成为麻木的过去,然而与罪恶的斗争,与黑暗的对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木峰棠理了理自己的斗篷转身向着谷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谷底被圣白之焰净化的灵魂最终也会飞向灵魂海。让善有善的归宿,恶有恶的归途。这大概就是让木峰棠叹息的缘故吧。也许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终究还是要面对曾经让他生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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