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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很大的雪，积雪已经被铲到街道两边的绿化带边儿上。在冷空气中，人们瑟缩着，路灯下晃动的人影一跳一跳的给人一种飘忽之感。
杜怀诚和杨辉在维明超市买了一套景德镇精品茶具，两罐龙井新茶，步行着去文教局家属院。到了小区门口杜怀诚说：“进门的时候你提着东西，我可是不提的。”
杨辉斜着眼儿看看他说：“到门口你给我吧。几年了，我太了解你了，你的穷酸深入到骨头里了，比酒精中毒厉害得多，还说什么换个活法呢，我看你不该姓杜。”
杜怀诚说：“我都姓了二十多年杜了，你还能给我立个新门户”
杨辉说：“另立门户我倒是不能，但你本该姓了刘的，你是文人不假吧，文人要是带了把刀子，那谁还能挡得住，就会所向披靡，你知道吗，所向披靡？”边说她边伸直了手掌往空一砍。
杜怀诚恨恨地说：“那总还得顾着脸吧？”
杨辉拿手在脸上一划拉说：“现在的社会，你还看不清？要顾着脸面，你就只配把腰杆杵得直直的，开个大学生擦鞋店。”
杜怀诚见争不过她，就不再说话，只顾闷闷的往前走，到了教育局家属院大门口却又不知道王局家是哪一栋，就让杨辉提了东西站站得远远的，这期间几个面熟的人过来，杜怀诚便装作没事儿人似的远远的躲开去，好在是晚上，离远一点人的面孔就已经看不太清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大妈下楼喊孩子吃饭，杜怀诚一看不认识就赶紧一溜小跑着到大妈跟前问了，才知道是在八号楼一单元三楼西门。
两人赶紧提了东西过去，上楼时杨辉叫杜怀诚先走一步，说是为了你的事儿我们来，你应该走在前面的。到了王局长家门口杜怀诚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就赶紧扯了杨辉蹑手蹑脚继续往上走。刚到楼梯转弯，听到王局长家的防盗门开了，就看见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出来了，下了两级楼梯又返回身冲着门口站立着的王局长的爱人挥挥手，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蹬蹬蹬下了楼。听到防盗门哐的一声关上了，杜怀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轻松，拽着杨辉也不说话就下了楼。
出了大门杜怀诚说：“我们回去算了。”杨辉吃惊地说：“咱礼物都买了，就这么回去？”
杜怀诚说：“你知道人家现在时兴送什么？你就知道大包小包的往领导家拎，这里可是文教局家属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家户户可都看着呢，你让领导怎么想？回去回去，以后再找机会吧。”
杜怀诚这么一说杨辉就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这些龙井茶叶不要说是我们自己，就算是咱的老人也没有舍得孝敬过，现在送给人家倒还都不够格，真是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
杜怀诚说：“还有这个景德镇茶具，送给人家说人家有品位不假，但反过来你想想，你送茶具给人家局长，人家局长是什么人，是大忙人，是为了咱们县的教育事业鞠躬尽瘁的人，整天忙于工作，人家就算是睡觉那也是为了革命为了党暂时休息养蓄锐气的，还有时间去品茶？所以咱送了倒不如不送，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还是少办吧。”
杨辉把提袋往地上一丢说：“我知道你是不愿去也不敢去，反倒找出这么多说辞！”说着话扭头就走。杜怀诚在后面拉开一段距离跟着走，出了大门口走了一段路，杜怀诚看看附近，正是晚饭时间，又是寒冬腊月的年底，别说是熟识的人，就是陌生的人也没有几个。他想想自己光顾着应付这个事，两人晚饭还没吃呢，倒也不感觉到饿，这回一旦决定要回去，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两人叹着气去了。
走着走着杜怀诚就想，其实做领导的也挺不容易，白天忙着处理工作的事情，晚上回到家里了，总该好好休息了吧，可说不定在家门附近的黑影里有几个人在眼巴巴的守望着呢。他敢休息？不是有句顺口溜嘛，说的就是当领导不容易的，说革命的小酒每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机关没经费，喝得老婆分开睡；老婆告到纪检委，纪委说：该喝不喝也不对，我们也是天天醉。想着想着他就对领导有了一种好感，人家可不是见着就捞的人！这时他倒又开始庆幸自己没这么冒冒失失撞进去，不然提进门难，提出门更难啊！想到此他就使劲儿的甩了几下头，仿佛把满身的疲惫、肚里的饥饿、心里的矛盾一下子都给甩出了脑壳，自己感到一阵的轻松。
杨辉走在路上不言不语，只是脸拉得老长，像头正闹脾气的驴子。杜怀诚心中却感到轻松。其实他明白这种本能的轻快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实际上表明了自己的退缩，表明了自己在改变自己的途路上搁浅了，预示着一种失败的方向，而他的轻快感就是指示着这个方向。他痛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太弱了，整天想着要面子，想着把自己设想成一个谦谦君子，还要顾忌着别人，怕人家心里会怎么想自己。素质不行，素质真是不行啊!逃得了今天，明天呢？逃得了一辈子吗？挑战迟早要来的，这就仿佛你参加了一个化装舞会，人家别人都带了面具尽情潇洒，你却舍不得戴上面具，还自以为是的骂别人不要脸面，可能吗？自己毕业以来倒是要脸了，一直奉行着父亲的教导，踏踏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到头来还不是穷酸一个。父亲还说人在做天在看。看什么看，特别是自己，已经耽误了这两年，要迎头赶上去，非得比别人下更大的功夫不可。
走到半路他对杨辉说：“你先回去，我到鲁军那里去看看。”把提袋递给杨辉。她把头一扭，杜怀诚说：“你拿着不？你不拿着我就送给鲁军了。送给鲁军最起码我去他家的时候还可以用用。”
杨辉一把扯了过去。杜怀诚笑着说：“也是哈，一千五百多块呢，要不是为这事儿，一个月的工资啊，傻冒儿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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