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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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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戎这么积极要求和亲,说没存什么别的心思那肯定没人信。楚昱只要将里面的一些阴阴暗暗稍稍拨一拨,便足以让他爹好好思量一番了。和亲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但为楚瑷争取一下有利的生存环境还是可以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甘为手足操心的好大哥。

    名义上的兄妹俩一前一后出了函德殿,便各不言语。默默顺道走了一段,到了前面要分路,楚昱才对楚瑷点头示意自己要先行一步。楚瑷忙道:“多谢兄长。”

    楚昱停下脚步,问道:“谢我作甚?”

    楚瑷上前,诚恳道:“一谢兄长愿在阿父面前为我出言,二谢兄长帮我摆平萧氏。”

    闻言,楚昱笑问:“你倒是不为你的外祖求情?”

    楚瑷答得很平静:“原是他们应得的,况且,兄长也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楚昱玩味地品着这四个字,道:“从世家谱系里除名,这个惩罚可不是轻的。”

    “以萧氏所为,格杀勿论都不为过。”楚瑷顿了顿,道:“只是死易活难,世族最不堪受辱,除名一事也能击中命脉。”

    楚昱点点头:“你看得倒是分明。”又道:“你说了这许多,可是想要为某人求情?”

    楚瑷也不隐瞒,直言相告:“是。二哥志在山水,但其外祖所谋甚大,若是日后……,还请兄长能对二哥宽大处理。”

    见她是为楚朝求情,楚昱也不意外,只是有些感叹两人的好情分。

    “这宫中他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倒也不算白活。”

    楚瑷笑了起来,笑容里露着几分萧索,开口叹道:“二哥与我皆受外祖所累,我此番和亲北戎,倒是可以对萧氏眼不见为净,但他不能。他又一贯耳根子软,怕是拦不住。”

    “我知道了。”楚昱点点头,道:“你还有什么心愿,一并说了就是。”

    楚瑷想了想,开口请求:“我想去一趟中安宫。”

    听楚瑷提了这么个请求,她身后的宫婢都战战兢兢起来,连隐月都忍不住去偷看楚昱的神色。

    “阿父那里,我会去说的。”与众人所想不同,楚昱脸色无半点波动,似是楚瑷提的请求不过是“去御花园赏个花”一样简单。

    楚瑷自然欣喜。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却是非楚昱不能完成。眼下见楚昱一口答应,忙施以大礼:“兄长恩情,瑷没齿难忘。”

    楚昱侧身不受,道:“免了。我又不是别无所求。”

    楚瑷默然,目送楚昱离去。她身后的婢女倒是有些忧心忡忡,低声问道:“中安宫那里,殿下真的要去?”

    楚瑷拢拢衣袖,点头:“自然。”见婢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楚瑷道:“到底生我一场,我这一去怕是永世不再回来,总归是要跟她告辞的。”

    婢女当然知道这个理,然而又怕那萧氏口不择言刺激楚瑷,只得叹道:“婢子是怕,娘娘又说什么话伤了殿下的心。”

    楚瑷安抚一笑:“这你倒是可以放心。若是三言两语就能伤到我,这些年我岂不是早就伤心至死了,哪里能活到现在?”

    闻言,婢女鼻尖发酸,眼圈立即就红了。她是楚瑷的贴身婢女,楚瑷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她自然清楚无比。一路走来,虽说没受苛待,但风言风语是没少听了。

    然而楚瑷是没时间心酸自己的成长过程的,她边走边吩咐身后的几个大宫女:“这几日在朝上还没有消息出来之前,约束宫人,若是发现这宫里有了关于我的流言,你们也不必在我身边待着了。”

    “是!”众人忙低头应道。

    楚昱回了东宫,便开始着手处理突发事件。绯日送完陆微,也已回来复命,只是脸色隐隐有些奇怪。楚昱合上一卷册子,随口问道:“怎么了?”

    绯日回道:“属下送十七娘回府时遇到了谢氏十九郎。”

    “遇上便遇上了。”楚昱一脸无谓,后抬头挑眉问道:“还是说他对阿微做了什么?”

    “这倒没有。”绯日忙摇头。

    “那你脸色这般奇怪作甚?”

    “咳咳,属下还看见了松河郡主。”

    楚昱手一顿,抬头确认:“楚怡?”

    绯日点点头。“十七郎送郡主出门,正巧遇见了。观郡主神色,似是对十七郎颇有好感。”

    “她素来对美貌之人都有好感。”楚昱不置可否。

    绯日也是一笑,显然对郡主的这个癖好清楚得很。但是,她想到才打听来的消息,笑道:“郡主此次拜访谢氏,据说是要给十七郎赔罪。郡主曾误摘了十七郎的爱花,所以今日亲自登门致歉。”

    这倒是个新鲜事。楚昱不由放下笔,问道:“难得。她摘了我那么多的花,怎么也不见她向我道过歉。”

    绯日失笑:“郡主是有碍殿下的威严不敢前来。”

    楚昱摇摇头:“若她真有了这个心思,怕是要付诸流水了。谢珺是不会娶她的。”

    绯日惊讶于楚昱对楚怡恋情的不看好,忙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楚怡名分上是我侄女,谢珺要是娶了她,岂不是差我一辈?日后见面,也是尴尬。”

    差点忘了这茬。谢珺与楚昱严格来说,算是情敌。情敌相见本就眼红,遑论差辈。要是以后见面叫叔叔,这真的是戳人心窝。绯日觉得凭谢珺再好的涵养都要杀过来。这么一想,绯日忙问:“郡主那里是不是要提醒一下?”

    楚昱略一思索,点头道:“也好。”

    绯日心里倒还是有些对楚怡这还没开始就到头的恋慕同情着,不由叹息道:“郡主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若是与殿下无这层关系,与那谢郎君也不无可能。”

    听她就这样将原因算到自己头上,楚昱不由停下翻页的手,眉眼一抬,似笑非笑道:“倒是我的错了?”

    绯日被这个笑容激得一哆嗦,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忙摇头否认:“当然不是!属下只是感慨一番。”

    “感慨?”楚昱有些玩味地咀嚼这个词,对着面前的下属笑道:“既然你有这样的空闲,那正好,北戎的消息便你负责了。嗯,顺便,中安宫那里你安排一下。”

    绯日大惊,暗想这广德公主竟然这般大胆,后觉这与她平日性格不符,再见楚昱一脸平静,于是小心询问:“该不会是殿下您提议的吧?”

    “她既有这个念头,我不过是提了一下而已。”楚昱说得云淡风轻,绯日听了只觉有些麻烦。以她的意思,自然不愿自家主子参与其中。虽然能帮楚瑷达成愿望的只有楚昱一人,但这都是外人眼中以为的容易,绯日自诩跟了自家殿下这许多年,还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吗?这中安宫就是顺德帝的忌讳,谁提谁倒霉。饶是楚昱,也不行,甚至更严重。

    萧氏谋害先皇后,致使天下至尊父子丧妻丧母,这是顺德帝的心头大恨。楚昱身为受害者之一,顺德帝为君为父都极为愧疚,不愿对儿子提及的同时也不愿楚昱对他提起。毕竟,无论初衷是什么,楚昱一旦开口,必然会再次撕开帝王心底的伤口。而且,以她家殿下的脾气,说不得还会顺便撒把盐。这……

    然而,她虽有这层顾虑,但也深知自己没资格改变主人的想法,只得劝道:“那殿下到时不妨向陛下委婉进言?”

    “等问起的时候再说吧。”楚昱真是丝毫不体谅下属的用意,随口说了句便直接挥手赶人了:“你今日倒真是兴致高昂,怎么,是觉得近来无事可做了?”

    “没有!属下这就告退!”绯日也顾不得仔细消化楚昱方才的话了,听得后半句后立即闪人。

    退出书房,绯日后知后觉才发现楚昱是先斩后奏,对于楚瑷去中安宫一事是压根不准备向帝王报备。在感叹了一番自己主子的大胆任性后,绯日便去办理此事了,她效率极高,次日,楚瑷就接到了去中安宫的消息。

    前来引路的宫婢是一个陌生人,楚瑷并不认识。一路挑着不引人注目的路走,直至一处宫室前,宫婢推开门,对楚瑷道:“便是此处了,还请殿下早去早回,婢子在这里候着。”

    “有劳。”楚瑷对她点点头,那宫婢忙俯身口称不敢。

    跨进门,楚瑷才看清楚里面的全部。

    许是有宫侍天天打扫的缘故,这座宫室干净整洁的很,无半点冷宫残破不堪的样子。但也只限于此,与别的嫔妃们的宫室相比,这里就显得死气沉沉了。

    楚瑷望向院子的一角,石榴还在,不过因为秋天,叶子稀疏不少。楚瑷继续朝里走,就听见殿内隐隐传来琴声,循声辨别,竟是一阙《凤求凰》。曲子本是绵绵诉请的风格,但听殿中人奏来,却是低沉苦涩的很,无半点情意绵绵之感。

    楚瑷的脚步不停,她来这里是有话要说的,可没时间在外驻足听完一首曲子。

    殿内有宫婢静立,想来是得了上面的吩咐,见到楚瑷前来也不惊讶,默默行了礼,便上前将内室的帘子卷起,请她入内。

    萧氏就坐在对窗的琴案后头,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

    楚瑷进去的时候就见她一身素衣,长发旖旎在身后。在距她一尺远的地方站立,楚瑷唤了一声:“母妃。”

    面前的人闻声停下,转过身来望着楚瑷,似是在辨认,过了一会方才唤道:“阿溱?”

    母女俩数十年未见,陌生感让两人在互相叫过对方后一时无话可说。萧氏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有些贪婪地望着女儿,浓烈的情绪想要倾诉却找不到出口,全都聚集在了眼眶里。楚瑷见她眼也不眨一下,泪就直扑扑地往下落,心里也是不忍,伸手就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萧氏也不肯接,直接摆手摇头道:“不可不可!不要碰我!”

    楚瑷一愣,萧氏自己慌慌忙忙用衣袖胡乱擦去了泪水,过后才抬起脸道:“你可是偷跑来的?快走!不要再来!”

    见她一副焦急万分生怕别人发现的样子,楚瑷心中酸涩,压下心底的情绪,拉住她的手,道:“儿不是偷跑来的。”

    萧氏一愣,继而眼里划过惊喜,她下意识握住女儿的手,急切地问道:“可是陛下让你来的?陛下已经原谅我了?”

    楚瑷见她这个时候还抱有自己会被原谅的幻想,不由心中一叹,摇头告诉她真相:“是太子殿下替儿求的情。”

    乍听闻楚昱的名字,萧氏一怔,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过后才喃喃道:“哈哈哈!竟是她的儿子!哈哈哈!到头来还是因为她的儿子!”喃喃低语完又转头对着数十年未见的女儿沉下脸来,训道:“他有这样好的心肠?还是你许了他什么条件?你是我萧凌的女儿,可不要对着别人卑躬屈膝!”

    见她这般就莫名变了脸色阴谋论起来,楚瑷真是什么心酸心疼都烟消云散了,也不逼着自己做什么孝女,立即后退几步,直至比先前的一尺还要远一些才作罢。将原先要给萧氏擦泪的帕子塞回袖子里,楚瑷冷冷开口:“母妃多虑了,太子是何方人物,我又是什么身份,哪里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东西。至于卑躬屈膝,这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我虽母妃遭废黜,然我到底是个公主,还用不着自贬身价。倒是风言风语听了不少,不过我也习惯了。”

    萧氏脸色一变,就要开口,楚瑷却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今次来是想向母妃请辞。阿父欲与北戎和亲,我已上表自荐,年末便要出降。”

    这无疑是个重磅消息,萧氏已经被震得说不出话来,见楚瑷话音刚落就要跪下行大礼,忙拉住她,疾言厉色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和亲?是陛下还是太子?不要去!北戎是什么地方!不准去!”

    “是我自己的意思!”楚瑷强硬地将手从萧氏手里抽出来,继续刚才被打断的礼,一丝不苟地给萧氏叩了头,“萧氏一族罪孽深重,阿父与兄长仁厚,然吾无颜留在燕都。母妃不思悔过,吾身为人子却不能心安理得,和亲北戎,是吾唯一能够偿的方式了。”

    说完楚瑷起身,对已然呆愣在原地的萧氏恭恭敬敬俯身一礼,做最后的告别:“日后天各一方,不复再见,还请母妃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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