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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词句可以形容周铭在此刻受到的冲击。
咚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并不大,正常情况下再寻常不过的动静,然而当它在这间单身公寓中响起的时候,却每一声都宛若一次撼动天地的轰鸣,如铁锤重砸般轰在周铭耳中!
他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这是自己在一连串的事件与失望之后产生的幻觉,但紧接着又清醒过来,意识到那敲门声是真实存在的声音——而且到现在还在持续不停。
他如一阵风般冲到了那扇门前,伸手按住了门把,但就在即将转动把手的时候,他却又突然迟疑了两秒钟。
真的可以开门吗?这是否会莽撞地掉入陷阱?
如果是最初被困在这间房间的那些优子里,他此刻绝无此种担忧,因为那时候他只以为这场浓雾是某种古怪的“现象”,还坚信着浓雾之外仍然是他所熟悉的故乡,然而现在,周铭已经知道自己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故乡早已灰飞烟灭,整个宇宙仅存的只有自己这间小屋,而那无边的浓雾深处……唯有万物寂灭之后的灰烬。
世界消亡之后,还有谁会来敲响自己的房门?
反正不管怎么想,都不大可能是正常的“活人”。
周铭在谨慎中权衡着,而那咚咚咚的敲门声仍然在很有耐心地重复,每次间隔三到五秒,既不显催促,又充分体现着敲门者的耐心和执着,仿佛是一位足够礼貌却又固执的访客,执意要来拜访。
……如果开门,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如果不开门,就有可能会错过这次“拜访”——无论门外的是谁,这都是一次绝无仅有的事件,总要搞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才行。
周铭脑海中飞快闪过无数的想法,最终还是微微吸了口气,暗自下了决心,随后他一只手按着门把,另一只手则轻轻在门框上拂过。
半透明的虚幻烈焰在门框上流淌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层燃烧着的朦胧屏障。
在做好防范措施同时心中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之后,他才手中用力,接着猛然转动把手,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拉开那扇大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那不断盘旋、涨缩蠕动的黑雾,一如既往。
周铭沉重地喘息着,感觉心脏砰砰直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空无一人的黑雾,过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是自己开门仍然晚了一步?敲门的访客失去了耐心?真的就这么巧合,在自己开门的一瞬间,访客便离开了?
周铭皱着眉头,他可以确定直到自己开门的时候那敲门声都还在重复,即便对方真的失去了耐心,也不应该就这么瞬间远离了。
他心中犹疑着,而突然间,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是咚咚咚的敲门声——敲门声又传入了他耳中。
周铭猛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片盘旋蠕动的黑雾,他终于察觉到了——那敲门的声音其实是从黑雾中传来的。
声音听上去很近,仿佛就紧贴着那层雾的表面,伸手就能触碰到,然而即便把眼睛睁得再大,周铭也无法从雾中看到任何事物,他又伸出手探入浓雾,也只能感觉到空虚冰凉的触感——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敲门声在不断重复,仍然很有耐心的样子。
周铭慢慢收回了探向黑雾的手,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那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敲门声,平息着头脑中的风暴。
有一个访客,正在那黑雾的对面尝试打开这间“小屋”,然而ta被这层“茧”的外壳挡住了。
在静默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周铭突然抬起头,他想到了什么事情,转身飞快地跑向书桌。
他匆匆收拾了几样东西——白板笔,纸,一卷软尺,线团,还有许多别的零零碎碎的杂物,然后把它们一股脑地包在一个塑料袋里,拎着来到了门口。
接着他又找到一张纸条,用无垠海上的通用语在上面匆匆写下一行文字:“我听到了,你是谁?”
他把这张纸条贴在塑料袋口,随后毫不迟疑地将袋子扔向那团盘旋蠕动的黑雾。
装满杂物的塑料袋眨眼间被蠕动的雾气吞噬,消失在黑暗深处。
周铭睁大眼睛看着那袋东西消失的方向,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减缓了许多,他从未如此紧张地等待过,等待着“某种事情”发生,甚至连普兰德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浑身紧绷。
敲门声停下来了,在那袋杂物穿过黑雾之后的第二秒,咚咚咚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显然,黑雾对面的“访客”收到了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并对此产生了反应——但接下来周铭等待了很久,都没有得到更多回应。
除了敲门声停止之外,再无信息传来。
直到最后。
航海桌上的山羊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吱吱嘎嘎地转动着脖子看向船长室的门口——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打开门走了进来,脚步略显沉重。
“姓名?”
“邓肯·艾布诺马尔。”
邓肯慢慢来到海图桌后,在靠背椅上坐下,长长地呼了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和乱糟糟的思绪都随着这一口浊气排出体外。
山羊头瞬间察觉了船长的状态,它本来已经酝酿了一段差不多能念五分钟的咏叹调来跟船长打招呼顺便讨论一下边境独特的气候,这时候一下子全都压了回去,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没事吧?看上去心情不好?”
邓肯瞥了山羊头一眼,随口说道:“有人敲门,被放了鸽子。”
山羊头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事儿跟艾伊有关?”
邓肯摆摆手,对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
“看来跟艾伊没关系,”山羊头更是习以为常,在意识到船长不想多说之后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并换了话题,“我们已经快要穿过永恒帷幕的浓雾了,船长,接下来我们是直接返回轻风港,还是另有安排?”
“……返回轻风港,这段时间我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顺便和那几位教皇商议一些事情——他们这段时间应该都会停留在城邦。”
“好的船长,”山羊头立刻说道,接着它又张了张嘴,明显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另外,您对凡娜和莫里斯报告的情况怎么看?”
“你是说在撤离圣地岛之前,他们所目击到的那些‘身影’?”
“是的,”山羊头说道,“披着破旧长袍,看上去像是终焉传道士的幻影,但没有与任何人接触,就像独立于另一个时空维度……这听上去与以往我们熟知的终焉传道士似乎不太一样,他们出现在圣地岛上……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寻常。”
邓肯略作沉吟,接着随手摸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相纸,放在海图桌上细细查看着。
这是之前在船舱里开会时莫里斯交给自己的东西——在目击到那些突然浮现在圣地岛上的可疑身影时,老学者收集到的唯一一份证物。
相纸上的画面并不是很清楚,一种细密的条纹就像某种干扰或纱幔遮罩一样覆盖着整个画面,但仍然可以分辨出那扇位于洞窟深处的黑色大门,以及黑色大门旁边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
那身披破旧长袍的白色身影五官模糊成一团,只能通过其姿势和位置判断出他似乎是在仔细地观察着什么——观察那道黑门,或黑门背后的什么东西。
“……以往出现在人们眼前的终焉传道士,要么是已经失去理智的狂人,只知道疯疯癫癫地传扬他们的末优理论,要么就是仍有理智的学者,尝试向目击者传达信息或引导一些事情,”山羊头在一旁念念叨叨地说着,“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根本不与人交流的幻影,他们好像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附近打的热火朝天,就好像……”
邓肯轻声开口:“就好像行色匆匆的旅人,正在跋涉的路途中。”
山羊头怔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只是突然产生的联想,”邓肯抬起头,“他们看上去正醉心于工作,而对周围环境丝毫没有反应,或许……我们看到的就是正在时间流中穿梭观察的终焉勘测小组——这是他们在‘路上’的样子。”
山羊头张了张嘴巴:“……也就是说,凡娜和莫里斯看到的是那些克里特人穿梭时间流时留下的幻影?但以前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目击记录……”
“或许这跟边境的特殊环境有关,也或许……”
邓肯停顿下来,沉默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也或许这是另一个预兆。”
山羊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另一个预兆?”
“当初从深海时代开端出发的终焉勘测小组最远曾抵达‘时间的尽头’,也就是庇护所的终末时刻,”邓肯平静地说道,注视着山羊头的眼睛,“那也就意味着……”
他没有说下去,山羊头却已经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我们会在时间的尽头见到他们,末优,是我们和他们的时间流唯一真正汇合的时刻……”
邓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海图桌上的相片,看着那个伫立在黑门旁,似乎在仔细观察着什么的朦胧身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那朦胧的身影似乎又清晰了一点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