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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锦院的气氛,已经肃杀到了十分。
贝嬷嬷脸色难看,两个膝盖抖得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全靠着身边的宝钿用力支住。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正是沈信行。
众人恍然,抬头看天,竟已经黄昏,院子里早就有下人们无声地点了灯烛过来。
沈老太爷早就想离开这里,见状咳了一声,道:“罢了,既然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也别再等了。濯姐儿回去看一眼你娘怎么样,能不能起来。人都齐了,就去桐香苑一起用晡食吧。”说着,使个眼色给鲍姨奶奶。
鲍姨奶奶觑着人不留心,扶了品红悄悄地溜了回去。
这一回去,竟真的是三四个月在春深斋里不曾出门。照着她前头形容的自己那样:什么都不做,呆着。
这是后话,不提。
沈濯看了看沈信言,答应一声,转身去接罗氏。
这边韦老夫人吩咐人将小鲍姨娘和那两个媳妇都收押起来,自己也觉得困倦。甘嬷嬷忙令人抬了肩舆来,扶了韦老夫人坐了,往桐香苑去。
沈信行见着沈信言,十分高兴。上前恭敬行了大礼,亲亲热热地挽了他的胳膊,问长问短,直变作了十几岁的少年一般。
沈信言含笑拍了拍他的手,却转头对贝嬷嬷和宝钿道:“却才说到三房及三夫人,乃是假设。不过是我为父的一点私心,想要教一教女儿。还望勿要见怪,更勿要告诉三夫人,免得她寒心。”
宝钿明显松了口气,忙笑着屈膝行礼:“大老爷言重了,我们做奴婢的可当不起。必不会去三夫人跟前嚼舌头的。”
贝嬷嬷没有做声,别开了脸去。
她是米氏的乳母,涉及到这样的言语,她不高兴也属正常。
旁人都没当回事。沈信言也转过头去,温声先祝贺沈信行的弄瓦之喜。
唯有宝钿,回手又扶住了贝嬷嬷,却在她胳膊上用力一掐。
贝嬷嬷深吸一口气,咬了唇,深深低着头,快步跟着宝钿从另一边回了醒心堂。
沈信行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皱了皱眉,对沈信言道:“阿兄休要理她。最近她阴阳怪气的,惹得你三弟妹也不喜欢。不过是碍着自幼的乳母,没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撵她走罢了。”
沈信言哦了一声,脚步反而微微一顿,看向贝嬷嬷和宝钿,只见那背影蹒跚,竟是比自己半年前见到的样子,要老了十余岁的样子。
沈信言若有所思。
一时到了桐香苑,罗氏和沈濯来了,沈溪沈佩和莲姨娘也都在等着了。
罗氏见了丈夫,心酸委屈愧悔都涌了上来,一边擦泪一边给沈信言行礼,被他一把扶住。
夫妻两个四眼对视,千言万语,俱都说不出口。
到了最后,反而是沈濯插言道:“爹爹,娘,你们先坐。你们两个谁的身子都不好,此时不宜久站。”
罗氏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请沈信言先坐:“夫君先请。”
韦老夫人见他们夫妻不曾生隙,放了心,且吩咐甘嬷嬷:“你去说给厨房,热汤热水的做一些。大郎一路辛苦,太油腻的他吃了肠胃不适的。”
甘嬷嬷抿嘴笑着答应。
寿眉忙道:“天晚了,冷,我去说罢。嬷嬷陪着老夫人。”说着,快步出去了。
沈老太爷看着寿眉的背影,忽然面露奇异笑容,转头对韦老夫人道:“我看你这个丫头不错。大郎如今的情形,怕是要添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如你把这个寿眉舍了,给大郎做妾吧?”
听了这话,沈信行第一个露出了激愤的神情:“父亲!当着一屋孩子,你在说什么?!”
沈老太爷这才反应过来沈濯等人也在,尴尬地咳了一声,捻着胡子别开了脸。
沈濯冷冷地看着他,双手在腿上握成了拳。
这位老太爷,真的是内宅的搅屎高手!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再给你加把柴。
沈濯冷笑一声:“没关系啊,三叔。我们都习惯了的。祖父大人回来的第一天,就当着我娘、二婶、我和溪姐儿的面儿,逼着三婶给你纳妾呢。”
沈信行虽然听过了宝钿的禀报,彼时没当回事。然此刻听到,回想当时情景,不由气得满脸通红。
罗氏忙喝止她:“微微!”
沈濯哼了一声,转开脸。
沈信言的眼神瞟了开去,当着众人,伸了大手过去,握住了罗氏骨瘦如柴的手指,温声道:“你好生保养,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要听,不要信。”
顿一顿,又加一句:“有我呢。”
罗氏腮上一红,泪也跟着落了下来,低下头去擦拭眼角,低声答道:“是。”
沈濯心头大畅,看着那个坐在上首的“其他人”,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俺爹就是牛!怼的你一个字都说不出!
韦老夫人恍若未闻。
沈老太爷目视他处。
沈信言抬眼看看人齐了,道:“甘嬷嬷,您在门口坐一坐。”
甘嬷嬷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忙招呼着房里的所有下人都走了出去。自己在门口掇了个圆凳坐下,亲自守门。
沈信言斟酌一下用词,正色道:“我听说穆在渊已经进京了?”
沈濯一愣,忙答道:“是。我昨日还去迎了一迎。”
沈信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想必父亲大人已经明白了。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个:天子将立东宫,这是本朝头等大事。还望沈家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谨言慎行,不要被人当了踏脚石。”
沈信行茫然。
沈信言声音刻板:“穆在渊升迁入京,据传是要去东宫太子詹事府做少詹事。”停一停,道:“我的消息并不仅仅从他而来。人家的事我们也管不着。我只想说一句话:沈家,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时刻,不要选边站队。”
沈老太爷的神情比沈信行还茫然:“大皇子又是嫡又是长,从哪一条来说都没跑了是他啊!这还有什么选不选的?”
沈信行一本正经:“天家之事,向来难以预测。父亲牢记谨言慎行就好。”
沈濯眨了眨眼,实在没忍住,细声细气地道:“爹爹的座师是宋相。宋相是纯臣,一辈子没有过结党营私,所以圣上深为信赖。”
沈信言眸中精光大盛,手放在了沈濯的头顶,正声询问:“谁教你说的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