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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柳青青的到来,是上天馈赠给她的惊喜。在苦寂的日子里,这个凭空出现的女儿让她欣喜。
春节过后,春姑娘拖着蹒跚的步伐慢慢走来。往年春姑娘的步伐是轻快明亮的,今年却是凝重的。那一棵棵裸露着白色树干的树,没有如同往年一般习惯性的吐绿。虽然河面上的冰在悄悄的消融,可是柳树多没有发芽。偶尔会有从树的底部发出的嫩芽在吐绿,但这抹绿色在荒凉中显得那么得渺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颓废的气息,或许还有一丝死亡的气息在里面。
野草开始复苏了,如同不屈不挠的人类。草从来不管外界条件有多么得恶劣,始终听从季节的召唤,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该复苏的时候绝不偷懒,仿佛它们从来就没有经历过去年的大饥荒。
去年公共食堂连种子都吃掉了,所以有许多田地根本没有播种,导致今年开春以后许多地里直接长满了草,也没有人去处理,拔掉草以后又能做什么呢?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会如何,一片悲观的情绪在漫延。
这个冬天里,故去了一些老人和孩子,没有人会承认是饿死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会有人敢抹黑社会主义大家庭,英明伟大的领袖***正领导我们走在光明大道上,这点小小的挫折算什么?村里的大喇叭里仍然播放着***语录,仍然在讲着某地亩产几万斤的消息,可是,仿佛在嘲笑冷酷的现实,人们麻木的蹲在村头,无言的把自己暴露在已经开始变得温暖的阳光下。
公共食堂仍然不死不活的开着,只是由最初的不限量吃到去年上旬的限量供应,再到年中的凭粮票提供少量食物,直到年末的断炊。现在又开始实行粮票制,即每个人每月领固定的票,每天领用食物的量自己选择,每月用完领的粮票就只能挨饿,一直要等到下个月才可以再领。每月领的粮票分摊到每个社员身上,如果敞开吃,仅可以吃十天左右,那样剩下三分之二的时间里,就需要自己去解决吃饭问题。如果省着吃,不另外想办法,一个月也要有十天左右的时间饿肚子。
无论如何,人总要活下去。找不到吃的东西,时间久了,一定是死路一条。人们开始发挥各种聪明才智来渡过这个荒年。
在冬天里,有人会集中到地里找田鼠的窝,一般田鼠这种动物会贮藏一些粮食过冬,有人就把主意打到了田鼠贮存的那点粮食上面,准备开挖田鼠的窝找到窝内贮藏的粮食。田鼠的窝倒找到了,可是粮食已经欠收这么久了,连老鼠的仓库里也很少有存粮存在。挖了好几个田鼠窝只找到很少的一点粮食和一些草籽,看来田鼠们也知道需要找替代食品了。
聪明的人类又开始将主意直接转移到田鼠身上,他们准备直接捉田鼠吃。都说狡兔三窟,其实田鼠这种动物是“狡鼠三口”,意思是说田鼠选择窝时会留有好几个出入口,防止被捉,在突发情况发生时利于田鼠的逃脱。可是,再聪明的动物在人类强大的智商面前都会是弱智的。合作捉田鼠的几个人把搜索范围扩大,先提前找到田鼠窝可能的几个出入口,先在一个出入口前点着潮湿的木头和枯草,利用产生的浓烟灌入田鼠窝,然后迅速观察烟会从哪几个口冒出,用最快的时间迅速的将这几个出入口封住,坐等田鼠的自投罗网。用这种方式屡试不爽,真让他们捉到了许多的田鼠。但田鼠总归是有限的,有许多老鼠会将窝建在混凝土结构的地方,就不好捉了。并且不是所有窝的出口都可以提前发现,有时用烟薰的时候,田鼠趁烟还未从其它出入口冒出时就迅速的逃掉了,等烟散出来的时候田鼠已经逃之夭夭。有人也试过用灌水的方式迫使田鼠从窝里出来,但用水灌多要选择在高处的出入口灌才管用,并且水从低处的口流出来时,田鼠多数已经跑掉,这种用水灌的捕鼠方式成功率并不高。
在北方,蛇这种动物多是无毒的,冬天同青蛙一样,会冬眠。刚猫冬进入冬眠的蛇是最肥的,因为在冬眠前蛇要积攒体内脂肪以渡过漫长的冬季,如同过冬的熊的熊掌一个性质。人类开始把目光转向了刚进入冬眠状态的蛇身上。
都说蛇鼠一窝,大多数人认为老鼠是同蛇住在一起的,其实有个说法是“蛇吃鼠半年,鼠吃蛇半年”,意思是说在热天蛇经常到老鼠窝吃老鼠,但到冬天蛇冬眠时,老鼠就会到蛇窝里吃蛇,所以老鼠和蛇是经常共用一个窝的。老鼠在地下的窝是很庞大很复杂的,有时人们在鼠洞里往往可以赶出蛇来,就是因为蛇可能也在鼠洞里捕鼠。就像以前有胆大的孩子上树上的鸟窝里掏鸟有时也会掏出蛇来,是因为蛇爬到树上准备偷吃鸟蛋。人们在捕捉田鼠的时候偶尔也会捕到蛇,所以当老鼠捕捉不到时,人们又将目光转移到蛇身上。
郑柳氏看到有人将捕到的田鼠直接剥皮处理,在野外直接架上锅,放入野菜炖汤喝,就恶心得想吐。当她看到有人捕到蛇后直接将蛇胆填入口中,说这样可以明目时,感觉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这种令她最恐惧的动物在人们手里扭曲了一会就变得僵硬了,郑柳氏知道那条蛇已经死亡,但是她还是怕看绳状扭曲样的东西。她想,哪怕是饿死,她都不会碰蛇和老鼠的。她不知道,有一天,她会亲自把老鼠当成食物,有一天,她会勇敢的去捉蛇,只为可以继续活下去。
春天的野草重新开始发芽,有些草在地面上的部分会有一些类似于花还未开时的苞状物出现,这种类似于花苞的东西是可食的,待到开花后就不能吃了,也没有营养了,所以郑柳氏趁着还可以食用的时候尽量的收集着这些东西。树皮轧碎收集到的面粉,她要留着到最需要的时候吃,过了一个冬天,剩下的树皮粉已经去了近三分之一。
这时候的草根是可以吃的,有一些草根很甜,吃这些草根时类似于吃一些带甜汁的细甘蔗。当然吃草根以前需要将草根清洗干净,并且要把那些细毛也清除掉,才可以下口。将草根咀嚼后,把嚼出的汁液吃掉,剩下的几乎是干的部分可以选择吐出,也可以选择继续吞下去。郑柳氏会吃掉一部分草根的咀嚼残留物,她不舍得浪费一点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但她知道这种东西不能吃得太多,她怕自己的肠胃消化不了太多的草根,她还要活下去,并不想节外生枝。她只有尽可能多的采集一些草根,多吮收一些草根的汁液。其实有些草也是可以食用的,只是味道不好。
这时有些野菜也从地里生发出来,郑柳氏知道她的粮食替代名单里又可以加入这些野菜了。像荠菜一类的野菜是非常好吃的,还有野艾蒿、野葱等可以食用,只是以前多用作调味品,泥胡菜和灰灰菜吃起来也不错,野生的蕨菜也能挖到少量。郑柳氏还知道水边会有水芹生长,马齿苋(有叫长寿菜)拌蒜泥吃会是一道好菜,蒲公英(亦名婆婆丁)焯水后可吃。可是在这个春天,野菜已经成了最抢手的东西,大家开始尝试多种以前根本没吃过的野菜是否可食,听说有乱吃野菜中毒的事件发生。郑柳氏只吃多年前就被证明过可以食用的野菜,她不想冒着被毒死的危险去尝试,毕竟还有草根等许多东西可以选择。
郑柳氏在庆幸她以前的做法,并且可以感觉她们这个地方的灾情还不算是最严重的。手上有粮,心中不慌,她也算是有粮的人,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的贮藏在如今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因为现在树皮基本上已经收集不到了。她准备严守这个秘密,她要活下去,她要看到儿子出人头地,郑柳氏一遍遍的用这个理由来鼓励自己。
去年冬天被扒掉树皮的树干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死亡的树伫立在风中,全然不是春天已经到来的样子,虽然仍会有极少数顽强的树挺过来,也会有部分树根会发芽,但要恢复去年的样子,至少要三五年的光景。只有疯狂生长的野草泛出的绿和未知名字的植物开的花在提醒人们夏天已经快来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姑娘的到来让郑柳氏的粮食变得更加得紧张。出嫁多年的她已经忘记自己娘家门上还有亲戚了,自从父亲去世她嫁给郑重父亲以后,娘家的门与她就自动关闭了。那个父亲过继来的弟弟,她就当没有过,她忘不了父亲是被堂弟气死的,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同娘家门上有来往。有几次郑重的父亲提醒她应该回娘家看看,她会愤怒的朝丈夫吼叫:“我娘家门上都死光了,以后不要再提。”郑重出生的时候也没有通知娘家门上,郑重很小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舅舅。
其实,她知道堂弟以后再也没有赌过,可是她永远无法原谅把自己亲生父亲气死的人,所以她就当娘家门上没有这个弟弟。可是,前几天,娘家门上来人,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送到她身边,她才知道堂弟也没有熬过这场饥荒,前几天因为吃观音土导致肚胀而亡,只留下这个叫她姑姑的小侄女。因为从法律上的血缘关系讲,她是这个小女孩在世上血缘最近的人,所以村里人把小女孩送到她这里。在这个年代,人们自己都吃不上饭,根本没有人愿意收留这个小女孩。如果没人管,这个小女孩一定会被饿死。
从来人口中,她知道堂弟在八年前结了婚,弟媳先于他提前走了,他自己也没有熬过去,只留下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
看着这个露着胆怯的小女孩,她才发觉原来她是有娘家的。虽然她恨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可是人都去了,连同仇恨也一并的带走。这是弟弟的后代,是她在这个世上除了郑重以外血缘最近的人,血浓于水,看着女孩,在心底郑柳氏升起了一股母性的柔情。
“你叫什么名字?”郑柳氏尽量用轻柔的口吻,“我叫柳青青。”女孩小声怯怯的说。柳青青,柳色青青,多美的名字啊。
白居易在《青门柳》中有“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古人折柳一般用来送别,这个留在世上的孤儿,是跟她的父母永远的离别了。
在这个青苗不接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更加让人心酸。小女孩仍然用胆怯的眼神偷偷看着她。郑柳氏轻轻拉过小女孩,把她拥在怀里。“我是你的亲姑姑,以后就跟着我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她感觉到了怀中小女孩的颤抖,她知道,她的责任更大了。她需要找到更多的食物,哪怕是自己不吃,也不能饿着这个可怜的女孩。
晚上她拿出部分榆树面,又找出以前藏着的一点白面,两种面粉掺在一起,做了一顿面条。当她看着青青狼吞虎咽的吃面条时,流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这是她的侄女,她父亲的孙女,自己有责任保护她。
晚上睡觉时,郑柳氏是搂着青青一起睡的。夜里,她听到青青在说梦话,估计是梦到了不美好的东西,在睡梦中紧紧的将她抱住,而她,只好轻轻的拍着她,让她安静下来。她再也睡不着,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责任更大了,必须要找到更多的食物才可以活下去。
树皮基本上已经绝迹,草根仍然要采集,但青青太小,肠胃怕是承受不了,只有再看看能不能挖到可吃的野菜了。一整夜,郑柳氏都在考虑吃的问题。
家里还有许多郑重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当时她不舍得扔,这次却派上了用场。她把尺寸小一点的那部分衣物找出来,虽然存放以前已经洗过,但是放了这么久,要重新过一遍水才可以。想像着青青穿上郑重曾经穿过的衣服,她仿佛又回到郑重小的时候。揉揉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青青,她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这个女孩受到难为。
公共食堂里提供着越来越少的饭食,郑柳氏去食堂领回自己的那份定量,让青青吃下。因为青青是外来的,公共食堂不可能有她的定量,郑柳氏要保证青青先有饭吃,看着青青仍然吃得那么快,她温柔的提醒她慢一点,她发现当年郑重小时候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等青青吃过早饭,看青青又喝了一点温水,她带青青出了门。地里的野菜不是太多,大多已经被社员们过了一遍了,有一些小一点或老一点的野菜还会如漏网之鱼一样留存,而郑柳氏和青青就负责将这些漏网之鱼一样的野菜挖下来。青青很能干,一看在家里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她能感觉出姑姑对她的好,想用劳动来报答她。郑柳氏感觉很温暖,郑重去北京上学以后,这么长时间自己一个人过,今天,她慢慢的又找到了郑重在家时的感觉。
草根也需要挖,早饭没有吃的郑柳氏,挖了一些草根后,到河边将草根洗净,这就是她的早餐。青青知道是她吃掉了姑姑的早餐,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和内疚,只有拼命的挖草根然后洗干净递到姑姑手里。看着懂事的孩子,郑柳氏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责任感。
在河边的岩石缝里,郑柳氏竟然发现了一个鸟窝,鸟主人没在家,她从窝里收获了四只鸟蛋,虽然很小,但对于很久没见到肉的她们而言,这就是肉一样的存在。郑柳氏小心的掏出鸟蛋,连对鸟说声对不起的意思也没有。并非弱肉强食,只是在这个荒年里,如何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中午时分,俩人背着一些野菜和草根回到家,连同捧着的那四个鸟蛋。照旧是郑柳氏去公共食堂领回自己的定量,回到家后,她先烧上水,然后把野菜洗干净放进去,等野菜熟了以后,她打碎了两只鸟蛋放进汤中,同鸡蛋一样,野菜汤里浮起了蛋花。自从鸡被公社收走集中饲养以后,家里就再没有出现过鸡蛋,今天就当是喝鸡蛋汤了。
郑柳氏用碗盛好野菜鸟蛋汤,递给青青一碗,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把领回来的窝窝头递给青青一个,自己掰了半个,再掰成小份,放进野菜汤里。别看只有这两个鸟蛋,这次的野菜汤就鲜美了许多。看着青青已经把窝窝头和那碗汤吃掉,郑柳氏又帮她盛了一碗,把剩下的半个窝窝头递给她。
她把剩的汤倒进自己的碗中,为了让青青吃饱,她只有让自己少吃一点。吃过饭,青青主动的去刷锅洗碗,郑柳氏也没有拦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刷碗这些活,让孩子做一些,她才不会把自己当成外人,才会有主人的感觉,才不会感觉自己在家里是白吃饭的。
还剩两个鸟蛋,郑柳氏准备晚上煮给青青吃,这孩子,一看就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万一发育不良就麻烦了。
下午娘俩又出门了,她们要尽可能的多找一些可吃的东西,坐吃山空,并且家里并没有山,只要有可能,就尽量不动用家里的储备,至少要少动用储备粮,大饥荒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过去。
郑柳氏知道河边会长有一种叫水芹的野菜,所以她俩先朝河边走去,倒是发现了一些水芹的痕迹,只是长得还不是太高,用术语说就是还没有真正成熟。可是,顾不了太多,等到这些水芹成熟估计就被别人采摘去了。她小心的下水,顾不上裤腿弄湿,尽量把这次可以带走的水芹采摘下来。在没有别人发现这片水芹之前,她争取尽快的收走。这些水芹的数量很多,一次采摘完她也带不回去。她准备这几天分批将这些水芹采摘完,一次吃不掉可以分批吃,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晒成菜干储存。按自己的经验分析,水芹这东西水份太大,估计晒成干的可能性很小。但她准备试试,实在不行,小批量的尝试总可以吧。
生命总会给勤劳的人们一些小惊喜。回去的时候,她俩经过了一处小水洼,发现小水洼里竟然有几尾小鲫鱼,应该是去年逃过人们捕捉的幸存者。也顾不上泥和水了,她俩索性在水洼外加高了一道坎,然后用手往外泼水,把水泼个差不多,才将这几尾鲫鱼捉住。晚上可以喝鱼汤吃鱼肉了,郑柳氏美美的想。
把水芹收好,回到家的郑柳氏让青青生火煮汤,她去处理那几尾鲫鱼。她俩不舍得一次性吃掉,数数有六条鲫鱼,郑柳氏准备分三次吃完,她找了一个桶,把那四条相对活得旺一些的鲫鱼放进桶里,准备先养着。那两条鲫鱼,就是今晚她俩的晚餐。
没有什么调料,水烧开以后,直接把鲫鱼放入锅中用慢火炖,直到把汤炖到发白,放一点盐,加上从野外采集回的野葱,这是除盐以外唯一的调味品,一锅鲜美的鱼汤就新鲜出炉了。
郑柳氏将两条鲫鱼用筷子分解,把上面的鱼肉都挑到一个碗里,然后盛满鱼汤递给青青。她听到青青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小姑娘是真的饿了。她还听到青青舌头和口水搅拌吞咽的声音,鱼汤发出诱人的香气,她拍拍青青的头,“慢慢吃,别烫着。”郑柳氏将鱼头和鱼刺又放回锅中,再次往锅里添加了一些水,往锅底再加点柴火,继续煮鱼汤。鱼刺也不舍得扔掉,虽然这样再次煮过之后的鱼头和鱼刺营养已经很少,但再次煮过后鱼刺和鱼头已经变软,直接可以食用了,绝对不会扎着喉咙。
看青青吃得香香的样子,郑柳氏感觉很开心。才几天,她就感觉青青是上天馈赠给她的,如同她亲生的女儿,而青青也很依恋她,晚上睡觉时会紧紧的靠在她怀里才能安心的睡着。看青青把鱼肉和汤一起吃掉,她又盛了一碗鱼汤递给青青。
她将鱼头和鱼刺盛进自己的碗里,其实营养基本上在鱼肉和汤里了,她只是不想浪费这点东西,还怕万一有鱼刺卡着青青。好久不喝鱼汤了,记得自从郑重的父亲去世以后,她就没有喝过鱼汤,因为以前都是自己的男人下河捉鱼,家里才有鱼汤可喝。想起自己离世的丈夫,心里有点难受,可是看看乖巧的青青,又感觉温暖。一定不能让这个孩子受委屈,她默默的想。
由于意外的收获了几尾鲫鱼,本来想煮给青青吃的那两个鸟蛋就留到明天再吃。总算有点荤腥入肚,两个人把鱼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次是真正的吃饱了。躺在床上,两个人决定今天连碗和锅都不刷了,就这样饱饱的上床。
可是,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早早的醒来,饥饿如影随形早早敲打着肠胃。其实昨晚的饱只是一种假象,只是因为两个人汤喝得太多。虽然是一种假象,但两个人至少感觉到久违了的温暖和饱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
怕青青饿着,郑柳氏先把昨天没刷的锅和碗洗出来,加柴火先烧了一点水,把两个鸟蛋煮熟。郑柳氏小心的剥下蛋皮,看着青青吃下去,然后她匆匆去公共食堂领来自己的定量。照例是两个窝窝头,给青青吃一个,自己吃一个,吃过以后,两个人就出了门,再次开始了她们的找粮大计。
在去那片水芹生长的路上,两个人东张西望,想看看有没有昨天那样好的运气,可以再找到有鱼的水洼。可是不是每次都会有好运气,今天并没有发现鱼。水芹还剩下不少,照旧是郑柳氏下水去采摘,然后递给在河边等着的青青,青青在岸边将水芹摆放整齐。
等她俩将上午采摘的水芹拿回家,午饭后再来时,发现有一个村民也在采摘这片水芹,郑柳氏知道这片水芹也只能再采摘今天一天了,明天水芹肯定不会再有留存。等那位村民走后,她迅速的下河采摘,这次她不管一次可以带回去多少水芹了,她将剩下的水芹一次性的全部摘下,让青青在河边整理并看管着这些水芹。她的工作就是今天把这些水芹全部搬回家。她自己分三次搬运,第四次她是和青青一起将剩下的水芹挪回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她没有感觉自己太自私,其实她昨天就将这片发现的水芹当成是私有的,她认为那位村民采摘她的水芹时自己没有阻止就算是很大方了。在那个时代,这位知书达礼的女性竟然将自私做得如此理直气壮。
回到家,郑柳氏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今天下午的工作量比平时多了四倍还多。也懒得做饭了,水芹只需用开水稍微烫一下就可以直接食用,其实不烫也可以直接吃,只是吃起来有点生味。怕青青吃坏了肚子,郑柳氏还是决定烫一下再吃。青青去生火烧水,郑柳氏将水芹的叶子摘下来,也没舍得扔掉,留着准备下次下面条的时候加在里面。芹菜的叶子早就被人们证明是可食用的,只是因为以前多是吃茎,才造成大多数人认为芹菜叶子不能吃的误解。把水芹洗干净,切成合适的大小,水烧开时稍烫一下,马上从开水里捞出来,加一点盐一拌,就是一道美味的菜。还有中午剩下的一点窝窝头,两个人吃着这道水芹,体味着劳动的喜悦。郑柳氏为今天自己的举动打了满分,她知道如果不这样,明天去的时候那片水面一定是空空如也。
没有树皮可采的时候,两个人只有吃可以挖到的野菜。野菜并不是都很可口,有些野菜需要焯一下才可以吃,有些野菜有一种怪味,但无论如何,有野菜吃并且可以吃饱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有青青在的日子里,郑柳氏虽然老是吃不饱,但是她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因为除了儿子,老天在她孤独的时候又给她送来一个懂事的女儿。
她对青青说不要叫她姑妈,叫她妈妈就可以,而青青也乐意叫她妈妈,从小就失去亲妈的凄凉她深深体味,从郑柳氏身上,青青也找到了久违的母爱。
郑柳氏把对郑重的爱转移到青青身上,除了努力的去寻找吃的东西,在空下来时,在晚饭后,她开始教青青识字,她不准备让青青变成一个文盲。她把郑重小时候用过的课本还有那些古文的典籍找出来,准备把母爱重新释放到自己刚刚拥有的这个女儿身上。
虽然她俩很努力的找吃的东西,可是仍然会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储备的榆树粉开始动用,包括开始食用上次采摘回吃剩下的水芹晒成的干,那几条鲫鱼也早就被吃掉了。日子在希望和煎熬中慢慢的渡过。因为有了青青,再难郑柳氏也不说苦,她知道她的责任,她不只有一个儿子,她还有一个女儿需要她好好的活着。
其实,郑柳氏试过许多其它的方式来补充粮食的可食用食谱。皮带她也试过,被她否定了,课本上说的红军长征时靠吃皮带走过两万五千里,她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皮带的营养根本煮不出,倒是差点把肚子吃坏,吞下肚的皮带险些没有排出来,所以她迅速的否定了这个食谱。
以前农村的房子都是草屋,在屋顶盖的瓦下,都会有在屋笆上用稻草类的东西盖一层加厚,既是加固也是防止下雨时漏水,用的这些稻草有时会留有一些粮食在里面。饿的难受时,郑柳氏连这个东西都想到了,曾经爬上屋顶取一些屋笆上的稻草来食用,虽然确实有一部分米粒在上面,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经过风吹雨淋,粮食带着一股沉腐的味道,可是,郑柳氏仍然忍着异味,将这些遗留有米粒的稻草同野菜掺在一起,放在水里煮,煮熟后再忍住异味逼着自己吃下去。当然她不会让青青吃,她都是等青青吃过东西上床睡了以后再偷偷起来煮熟吃掉的。
以前人们枕的枕头里面都是用谷物填充的,那段日子,郑柳氏也把主意打在了这些枕头上面。她拆开枕头,将这些谷物取出,用铡刀铡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后先放入开水中反复的煮,最后加上野菜一起食用。这些枕头已经用了多年头,里面的谷物混合了人们的汗液和头油,已经分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混合味道,吃这种东西,不到万不得己,谁也下不了口。但郑柳氏硬是吞咽了下去,只为了可以给青青省出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在灾难面前,郑柳氏的母性被激发出来,她用单薄的肩膀撑起了青青宽广的天空。在现实面前,郑柳氏将从前剔除出粮食替代名单的老鼠和蛇也重新拉进了名单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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