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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二返北京(六)
我父母高兴的把我带进盖好的平房,我母亲让我站在祖宗的牌位前,她给祖宗们上了香,向他们祷告:“列祖列宗,我儿乐文回来了,他明天要给你们做清明,你们要保佑他平安健康,讨食顺利。”等我妈祷告完,我也恭恭敬敬给祖宗们三鞠躬叩拜,之后我母亲又给祖宗们倒上茶,敬上烟。
我的父亲是四姐弟,姐姐最大,跟着是一个大哥,一弟,黄流人严格遵照周公制定的宗法制,也就是嫡长子制,可我伯父很年轻就去世,没有子嗣,所以我父亲虽是老二,也相当于大哥,我母亲也成了大嫂。海南人的观念,大哥即父,大嫂即母,因此家族的重任也自然落在我父母身上,这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祭祀祖先也是我母亲的义务,至于我婶,只能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海南的礼节几乎完整的继承了我们伟大祖先周公所制定的周礼。
经过父母亲的艰苦努力,我们家院子里松软的沙地终于种上了果树,荔枝、桂圆、杨桃、芒果、石榴、番荔枝。。。。。。还种上海南人喜爱的槟榔,黄流炎热干旱,我们家的大院子得打两口深水井才足以灌溉这些果树。
我父母都来自农村,从小干农活,退休后从县城回到乡村,他们又回归勤劳农民的本色。栽种的果树自大年十五一别,又茂密了许多,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问我父亲:“爸,这些树今年会结果吗?”父亲笑道:“哪能,至少得两三年。”父亲说完也看着满园的果树露出会心的笑容。这里是他们的新家,也是他们将来的归宿,是他们将要向人间告别的地方,他们不惜汗水和辛劳要把这里建设好,并不是为他们自己,他们要把这里留给我们几兄弟并希望我们的子孙永远传下去,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在这牌位上接受我们几兄弟和他们的后人的祭拜。。。。。。
黄流白天虽然干热,但到晚上等沙质地的热气散去,山风吹来,也很凉快,但此时蚊子也纷纷出动,只要往空旷的地方一站,保准头顶乌云密布。黑压压一脑门的蚊子,成千上万,“嘤嘤”的叫,稍有不慎,定叫你浑身小山包。我站在院子中央,拿着椰子扇不断上下翻飞,饥饿的蚊子根本不在乎命,任你怎么打,它也要做饱死鬼,我只好不断的在院子里踱步。
虽然蚊虫还是不依不饶,但走在自己家院子里的感觉是那么踏实,那么舒心。黄流的天空那么高远清澈,初七的月亮虽然不够圆,但透澈的天空让它更显明亮,星星也是那么璀璨,让整个天空如繁花似锦,让人感觉那么亲切。黄流是孔明灯之乡,红白喜事,人们都爱放孔明灯,以寄托自己的情思,我的头顶也不时飘过各式各样的孔明灯,就象天宫里的灯笼。。。。。。
偶尔吹来的山风、海风那么柔和,树叶也随着风轻轻飘摇,沙沙作响,等风一停,仔细再听,却是百虫的鸣叫,不时点缀着蛙声、鸡声、狗叫声。。。。。。好一曲田园交响乐!
屋里晒了一天很是闷热,也没有空调,我只好把“稻架”(本地的一种木板小床,中间镂空)搬到廊下,点起蚊香,就这样,蚊虫还是不断侵袭,我疲惫不堪,最后也只好与它们边战斗边入睡。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已是骄阳似火的早晨,等我睁眼一看,蚊虫散去,我也收获一身的包,我这才开始觉得痛痒,开始猛挠。
母亲煮好了瘦肉粥,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味道,我吃了一小盆,然后我和父母带上锄头、铁锹等工具前往我家的坟地。
坟地都在偏僻的地方,从我家走到坟地要走几公里的路,而且很多路段都是沙坑,洁白细软的沙土看着漂亮,可踩在上面却像陷入泥塘,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而且我们还扛着工具,这一路着实艰辛,不过最大的麻烦还是炎热,这一路都是仙人掌和野菠萝,树并不多,太阳出来,沙子很快就晒的滚烫,热气逼人,我们很快都汗流浃背并开始流油,就象挂炉里的北京烤鸭。
我家的坟地在一片沙地中间,地势平坦,由一长串野菠萝自然的隔出一片空间,四四方方一小块地,这里躺着我的爷爷、奶奶,还有我的大伯父。黄流人讲究入土为安,我们都是土葬,坟墓也很讲究,阴宅连着阳宅,关系到家族的兴衰,自然要修的漂亮,很多人家阴宅修的比阳宅还要好,并且互相攀比。
我爷爷奶奶以及大伯的墓和黄流传统的墓一样,与棺材形状相似,爷爷、大伯去世的早,坟墓有些陈旧,奶奶的墓要新一些,在他们的小院里,还种了几棵木麻黄,这种树外表很像松树,还不惧炎热干燥,树也年岁不小了,偶有轻风吹来,随风摇曳,却甚是婀娜。
我爷爷奶奶这个庭院自去年清明之后就没再整理,里面已是杂草丛生,这还好说,长得很茂盛的仙人掌,才是难啃的骨头,稍有不慎,它身上的刺能扎的你疼的叫娘,这野生的仙人掌不但刺多,而且结实,一根根就像直立的钢针,随时准备对付入侵者。
一早的阳光虽然毒辣,升温也很快,但还没到最难熬的中午,所以我们一到这里便匆匆开始除草、除灌木丛、挖仙人掌,要把庭院打扫干净。
我怕老父亲被扎伤,就把铲除仙人掌的任务揽过来,可终究不是干活的人,没啥经验,没两下就被仙人掌扎的鲜血直流,小刺还陷入肉里,我不得不小心的从仙人掌身上摘下大刺当针,忍痛挑了半天,才算把肉里的小刺挑干净。我父亲一看,忙把我推向一边,自己亲自清理仙人掌。我也不再争抢,转而与母亲清除身边的灌木杂草,虽然只是沙质地,可这些灌木杂草根系发达,扎的很深,所以清除的时候也挺艰难,没一会我就气喘吁吁,衣服早被汗水湿透,干脆光着膀子上阵。
一年的杂草清理起来实在不易,干到中午,还有三分之一没弄好,我的老父亲也被仙人掌扎到,但他忍着疼痛仍在继续,这让我看了很是心疼。但这就是信仰,我们清理这庭院时怀的都是极其虔诚的心,所以自然不会感到什么辛苦,我在这样的仪式中也学习和继承了传统,并把这个传统融入了血脉中。
出门时我母亲已准备了午饭,黄流靠海,我们几乎顿顿有鱼,母亲为我我们的午饭准备了煎黑鱼,炒空心菜,天太热自然是白粥当主食,我们三人吃完,把饭盒放好,又继续清理庭院。
中午的太阳越来越毒,气温急剧升高,但这一切都阻挡不住我们虔诚的心,终于在下午两点前,我们把爷爷奶奶大伯的庭院打扫的干干净净,之后我们按照古法,给他们三人的坟上贴了红纸,贴了赤口(条符),然后插香点蜡烛。母亲拿来一块布铺在地上,我们在坟前向爷爷奶奶和大伯父跪拜,我母亲给他们烧了元宝和纸衣,然后向他们祷告,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回家,之后我放了一挂鞭炮,然后我们收拾家当往回走。一路上我们很是虔诚,也不敢多说话,就想快点带着爷爷奶奶和大伯回家过节。
回到家首先上香点蜡烛,说了些请爷爷奶奶大伯以及列祖列宗坐好等上席之类的话,然后把上午煮好的鸡及五花肉、金针木耳粉丝鸡汤、青菜敬上,然后倒茶倒酒。供桌除了菜,一般都摆五碗米饭、五杯茶 、五杯酒,茶酒隔一段添加,先后添三次。等我们拜完祖宗,又开始给他们烧纸元宝,放鞭炮,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由于这里过夜实在难受,我与父母一说,他们看我被咬的挺惨,也不想留我。祭拜完祖宗,就算清明搞完,我和父母匆匆吃过饭,他们把我送到车站。
这里大多数人不认识我,可他们认识我父母,看我父母送我,都笑着问:“这是乐文还是乐武啊?在哪里工作?”我一听心里尴尬,这是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我就害怕他们知道我混成导游,混成刀手,辜负了中国人民大学这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我只是对问我的人笑笑,并不回答,只想借买车票的工夫迅速逃离。此时只见我母亲笑着冲那人说:“这是乐文,乐武上班紧,没空回来,乐文也在海口工作。”那人又问:“干什么工作呢?”我父亲憨厚的笑道:“单位不太好啦,自己做而已。”那人接着说:“咳,干啥都无所谓,赚到钱就行了。”我母亲冲她笑道:“咳,谁知道呢,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之后他们又寒暄了两句,我已臊的就想立刻消失,我冲父母说了声,便匆匆跑向售票窗口。也许是祖宗保佑,我竟然买到6点从黄流返回海口的末班直达车,拿到车票我兴奋异常,终于可以不用折腾,一觉到海口。
买完车票我便让我父母赶紧回家,我真害怕父母再引来无数人追问,可我母亲哪肯,非得等我上车,无奈我只好谎称肚子不舒服逃向厕所,直蹲到检票时间到了才出来。
我一出厕所便冲向检票的队伍,父母直把我送上车,又看着我的班车开动,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我从车上看到母亲掉了泪。。。。。。
车开了四个半小时才到的海口,由于这一天辛苦加炎热,而且也没有午休,这四个多钟头我睡了又醒,醒了马上又睡,就没清醒过。
干了整天的活又被黄流的烈日晒了大半天,我身体已疲惫到极点,一上车便被超冷的空调吹到,下车时已浑身酸软,第二天便发起了高烧,我心里纳闷:“我已向祖宗祷告,让他们保佑我顺利北上,娶个北京老婆光宗耀祖,怎么还让我生病?难道祖宗们不愿意我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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