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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 99年春节的团队（十五）
今晚虽然喝了酒，但量不多，可到现在还满脸通红，只不过行动还比较自如，还能到处逛游。
我一进屋便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首长好！”他们一看是我，忙让我在一旁坐下，我一看参谋长已转身趴在床上，额头鬓角全是汗，两位首长正给他按摩，其他人则围在一旁。
参谋长满脸痛苦，正一个劲咬牙吸气，他穿着个白背心，露出白白胖胖的胳膊。我看那两位正使劲按着，还以为他酒喝过了头，忙问道：“参谋长，怎么了，喝多了不舒服吧？”参谋长表情痛苦，直摇头，也不答话，过了一会他才开始嘟囔：“草，这鬼天气，真他妈折磨人。”他的话弄得我一头雾水。
过了会参谋长又翻过身来，难受的直把背心往上拉，让手下的人继续给他按摩。这一拉不要紧，我看到他胸前面尽是明显的伤疤，最长一条从肚子直冲胸口，仿佛被人一刀把肚子劈开一般，前胸和肚子没有一块好地儿，与平时暴露在外的细皮嫩肉截然两样，看的我浑身颤栗，汗毛竖起，吓得我赶紧把眼睛挪开。
那年头，中国人已渐渐告别了背心，女的直接胸罩，男的直接外衣，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推进，千百年来一直绑在我们身上的这件小玩意终于被人们当包袱甩掉，人们的思想和行为随着这身上包裹的扯去也逐渐变得开放。背心，除了还能在少数老年人身上见到，基本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能在象参谋长这样级别的首长身上见到，也实在稀奇，现在我才总算明白，为何他身上总裹着一件背心！
过了一会，参谋长似乎好受了些，就想休息，屋里的人陆续离开，我也随大伙走出房间。这群人那么神秘，参谋长身上这些伤疤究竟怎么来的，这让我很想探个究竟。可这话怎么问，找谁问？尤其参谋长身上的伤疤，也许是他最不愿启齿的东西，我贸然问，一旦他们哪根筋搭错，弄的不高兴，那之前所做的努力和达成的和谐局面就会葬送！算了吧，问那么多干啥，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我的脚步在往回走，我的心却想停留，这些人这些事没弄清楚，心里总是在牵挂。我刚走到电梯口，心又把我拉回，不行，我还得找他们问个究竟。参谋长城府极深，嘴比较严，问他恐怕会打太极，还是等其他首长出来打探一下吧。
我就这样漫步在楼道，几次想打道回府，最终还是被好奇的心拉了回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九人里杀气最重的那位首长走出房间，来到楼道里吸烟，我见了很激动，忙笑着向他打了招呼：“首长好。”然后加快脚步向他走过去。他一见我问道：“阿文，还没睡呢？”我说：“喝了酒有点难受，躺着不舒服，出来走走散散酒气。”
说完我立即板起脸，装的很严肃，关心的问：“首长，参谋长怎么了，那么不舒服，要不要送他去医院？”那首长摇摇头说：“他这是老毛病，一到刮风下雨就爱犯病，哎！”我双眼盯着他，惊奇的问道：“首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首长猛吸了一口烟，把浓浓的烟圈吐掉，这才对我说：“参谋长身上还有八个弹片，取不下来了，这辈子都得煎熬啊！”我听了更加纳闷了，瞪大眼睛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经过几天的接触，更主要的是今晚这顿酒，我们已成了朋友，所以首长也跟我打开了话匣子。只见他有些激动，板起脸冲我大声说：“阿文，你们今天的和平与安宁，都是老子拿命换来的，知道吗？”我看他变颜变色，心里一惊，我不知道他这些话的意思，只好习惯性的说了声：“哦！”
他看我没听明白，抽了一大口烟，把那烟屁股使劲丢在楼道里的垃圾桶，才转过来问我：“阿文，你知道我们这次来干啥吗？”我摇摇头。首长说：“今年是对越自卫反击战20周年，我们这几位都是一个连的战友，这次来主要要回广西看看，算是二十周年的纪念吧，海南是顺便走走。”
我笑着问他：“那怎么才来九个人啊？”首长冷笑了声说：“才九个人？能来就已经万幸了，我们这个连打的只剩我们9个了，差一点就都留那了！”我心里一震，惊诧的问他：“这么惨烈啊？”首长摇摇头说：“阿文，你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惨烈，什么叫尸横遍野！79年自卫还击战我们连就是先头部队，攻进去的时候挺顺，可退的时候就没那么简单了，好多年没打仗，各部队之间配合生疏，退的时候前面撤的太快，我们这个连断后就吃了大亏。越南那帮小个连年打仗，就跟吃饭一样，又是在他们的地盘，打过来时他们就藏起来，甚至化装成老百姓，等你退的时候他们再现身。来的时候咱们人多势众，弹药充足，撤军的时候后面撤的太快，补给也没跟上，我们就有点势单力孤了，那帮小子真不要命啊，前面的干倒后面踩着死尸就冲上，越打越多，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毛主席那套被他们熟练运用了。我们这个连是团里最能打的，可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啊，双方都杀红了眼，我们被拖住走不开，越南那边移动的速度也快啊，我们三面被围，又与大部队拉开距离，得不到增援，几天几夜啊，弹药几乎打光，最后连吃的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的倒在血泊中，最后我们连同连长，也就是参谋长就剩最后九个人了。这时越南人又加强炮火，有颗*就掉到我们跟前，连长赶紧用身体把我们护住，自己被炸了一身，肠子都炸出来了。”
他说着说着，这铁打的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子，竟哽咽得不得不停住，我忙问道：“后来呢？”他清了清嗓子，又停了会才说：“也是命不该绝，正当炮火过后越南人要再次冲锋，我们这些兄弟准备战斗到最后一刻，准备死在一起时，我们团长亲自带着增援的部队及时赶到，又有重武器，这才把越南人打退把我们救回，连长也被及时抢救，总算保住一条命，就是身上有些弹片取不出来，要跟他一辈子了，所以你看这天要不对，刮风下雨时一犯病生不如死啊，哎！”
敢情参谋长这《革命伤残军人证》是用命换来的，货真价实！我当时在天涯海角门口的想法实在是有点小人之心！我呆呆的望着这首长，首长接着说：“后来回到大本营，老师长特意亲自来看我们，你知道，我们这连是整个师的尖刀连，被打得那么惨，就剩我们九位，师长心疼的直掉眼泪，跺足捶胸，老师长可是参加过抗美援朝，跟美国人干过，都没见过这么惨的伤亡啊！”我看着首长，顿时觉得他原先一脸的杀气都没了，变得那么可爱，我呆呆的望着他，眼睛里流露出崇敬的目光！
首长停了会，我看他眼圈已经泛红，他转过头看着我说：“小老弟，和平来之不易啊，但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当时都是可能比你还小的毛头小伙，许多人把青春和热血以及生命都留在战场了，有的连遗体都没找到。”我傻傻的问道：“怎么找不到？”首长直瞪着我说：“有的都被*炸的七零八落，有的落在越南人手里不知丢哪去了，惨哪！可惜了我们这帮兄弟，青春年少啊就结束了人生，连长每每想起他们来就相当愧疚，直抹眼泪，他最怕的就是向他们的家人交待。阿文，你只有经历过我们那样的生死考验，那样惨烈的场面，你才能明白生命的意义，明白能活着是多么的美好和幸运！”
说完我们俩都不再说话，转头望着窗外，窗外雨缠绵，哗啦啦，时而夹着海风，直吹着雨“啪啪”打到玻璃窗上，窗台上檐的积水嘀嘀嗒嗒，在这寂静夜里听的真切，我俩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任由这些雨声、水声敲打着自己的心灵，我发现首长这铁打的汉子眼睛里尽是晶莹的泪光。。。。。。
过了会，首长平复了心情转过头对我说：“阿文，回去早点休息吧，我们也得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船到广西，去那里看看，我们那帮兄弟还在哪里等着我们，他们的模样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二十年了，真想念他们啊，我们要带上你们给的酒，要去看他们，还要跟他们一起痛饮，我们这帮兄弟，下辈子还依然是兄弟！！！”此时首长再次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好一会，首长似乎平静下来，他微笑的看着我，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说：“首长，你们是真正的英雄！”首长苦笑着说：“现在是经济社会，不讲这个喽。”
我又多了句嘴问他：“首长，你们九位现在还是一个部队吗？”首长摇摇头说：“不是的，我和参谋长是，其他人各部队都有，但都是团职以上干部。”
我听完也不想多问，怕勾起首长太多的伤心往事，弄得自己也难受，所以点着头对他说：“哦，明白了，那首长我们就都回去休息吧，好晚了！”首长说了声“好”，我们就此道别，他进屋，我也回到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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