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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微暗,秦暮初坐在床边,手边是云冉刚烧的一盆热水,她用帕子沾湿,端到男人面前,盯着那恐怖伤口,从床底下摸出一壶酒来。
“你这深闺小姐,居然会喝烈春刀?”耶律奇雄鼻子一动,就知道这酒来历,只是他脸色苍白,此刻还笑嘻嘻地挪揄秦暮初,想来也只是固自强撑罢了。
秦暮初巴不得要往他伤口上添一点盐,治治他多话的毛病,但眼前情况危急,只是抿唇打开酒壶,拿过一块崭新的帕子倒上烈酒,往耶律奇雄的手臂上擦。
“嘶,你轻点啊。”耶律奇雄蹙眉,但却转头凝视着秦暮初的双眼,看了许久,才疑惑问道,“你怎么懂得这些行军打战做的事?”
好不容易清理好伤口,秦暮初才发现自己头上满是热汗,她把那脏了的帕子扔掉,淡淡瞥耶律奇雄一眼:“关你什么事,好好给我坐着,小心碰到伤口。”
她心里感激耶律奇雄挺身而出,但嘴上还是不服软,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从书桌前抽出一本旧书翻看,边看还边瞧耶律手臂上的伤口,不一会儿便放下书,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
书就大大方方摊在桌上,耶律奇雄看了一眼,整个人就不太好了,他用完好的左手指着那书道:“你刚看的千金方,就要给我包扎?这可不行啊大小姐。”
“什么刚看的,我研读很久了。”秦暮初实际上是找调养身子的药房,见耶律奇雄被自己吓到,也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握着帕子的手也有几分颤抖,还没碰到耶律奇雄的伤口,就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挡了回去。
她扯开手,笑着解释:“你还真信啊,我在庵堂那么久无人问津,小时候也常跑出去摔得一身是伤,当然懂得这些道理。”她倒不是在庵堂学会的医术,而是在齐府每日习武,少不得会鼻青脸肿,齐胜不会派人医治,于是只能自己学着疗伤。
好在骨子强健,熬过来了。秦暮初幽幽叹气,板起脸认真处理伤口,好不容易是清洗干净,这才用布料给他简单包扎起来:“你回去还是得请个大夫,府里最近不太平,我也不好为你拿药材。”
“这倒不用客气。”耶律奇雄站起来,眼神露骨地盯着放在桌上的烈春刀,自顾自地拿了个茶杯,“既然都开了,不喝实在太可惜。”
“你少来!”秦暮初伸手要夺酒壶,可耶律奇雄还是机警,一瞬间就将酒壶高高举起,少女踮起脚尖伸长双手,但却怎么也够不着,气得脸色通红,装作放弃地垂下手来,可那头就踩在耶律奇雄的脚上,一手还轻轻一拍这人的伤口,痛得耶律奇雄是微微蹙眉。
秦暮初怀抱双臂,趁着耶律奇雄吃痛的时候轻功乍现,把那酒壶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连忙盖好收进床底:“你都受伤了,居然还要喝酒,当自己是铜墙铁壁不成。”
“你这也太麻烦。”耶律奇雄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地叹气,“我寻常在军营里,那可是没人敢管我的。”吃不到酒,他又嫌秦暮初麻烦,顿时抬脚要走,秦暮初也不拦她,但只听外头突然嘈杂起来,双目对视,秦暮初想也不想,就把耶律奇雄往柜子推——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回事啊?”急急忙忙闯进来的,正是受秦暮初所托带丫鬟们暂避风头的卿禾,她风风火火地要见秦暮初,就是云冉在外头拦着,也索性猛冲进来,叫人躲闪不及。
来人是卿禾倒好对付,秦暮初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耶律奇雄躲着的柜子,脸色平静回话:“怎么,我做事,倒要你来教我了?”
卿禾脸红扑扑的,她刚才路上遇见秦媛珂,为报背叛之仇,秦媛珂差点就要把她给活活扇死,若不是旁边丫鬟挡着,她可来不了这里见秦暮初。
想到这里,小丫鬟心里就委屈,她直视秦暮初,愤愤不平道:“俗话说得好,一个人好了,鸡呀狗呀都跟着有肉吃,小姐你不顾念着我们这群奴婢,平白惹恼了老爷,这可怎么办!”
她委屈摸着脸上的伤口失声痛哭:“我卿禾可是一等丫鬟,少不得也是有点地位威风的,可跟了小姐,怎么尽是这些乱事!”
秦暮初自诩是个铁石心肠之人,见卿禾抱怨,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心,可我要怎么做,跪着求父亲让我过得好一点?还是让他给我许个姻缘,早点把你带去陪嫁?”
卿禾听秦暮初这几句话,低低将头垂下,知道这秦暮初是不会服软道歉了:“我当初不放肆,你们不还是视我如无物,若非我那日将你们浑身泼了冷水,有谁把我这个嫡小姐当一回事?”
秦暮初倍感好笑,“现在好了,我有印鉴的时候你们耀武扬威,我失势了,你就来责怪我了?”
她说了一长串话,心中觉得不爽,挥一挥手,就让人出去了。
耶律奇雄也不见她开门,透过缝隙看屋里好像没有外人,便自己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秦暮初回身的瞬间,于是长腿一迈,出声笑她:“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体恤下人的小姐,她们既然跟了我,我就会尽我所能帮他们,现在急吼吼地来责怪我,不信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秦暮初倒在床上,累得筋疲力尽,她刚去庄氏那里闹了一场,又在自己这里被秦龚责骂,居然还被刺客行刺,真一天过得还真是丰富多彩。
不过,“那刺客的路数你看得出吗?”秦暮初起身走到耶律奇雄身边,从抽屉里取出茶叶沏上一壶热茶给他,这才施施然坐下。
“轻功不错,南方人。”耶律奇雄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只觉苦涩难言,“这中原的茶比不得我们草原的奶茶,真是苦。”
“那是自然,这茶水要苦才能品,饮后唇齿留香,才是好茶。”
秦暮初望着杯底竖起的茶梗微笑,心里却盘算起来,南方习武之人,大都会轻功水上漂,若是家境富裕,也无需学习内功,只学轻功逃命的人也有许多,故而轻功武学在那里可谓是越发精湛。
可又是什么会来杀她?秦暮初疑惑,庄氏已经疯癫,而且她们在秦府地位如日中天,也不可能接触江湖人士,难不成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招惹了什么人?若是这样,敌在暗我在明,恐怕将来日子,不会好过。
她疑虑着往后安危,耶律奇雄倒是给她下了一颗定心丸:“你就放心,此处权贵颇多,他一次来,想也是侦查许久,发现秦府局势混乱才来行刺,现下时机已过,他又暴露了自己,自然是要消停一阵子。”
勉强将茶水入腹,想着时日不早,他虽没有太多顾忌,但毕竟秦暮初是女儿家,若真被人发现和男人共处一室,想来处境堪忧,于是耶律奇雄便起身告辞,秦暮初替他开窗,因顾及院子里有丫鬟,只得委屈他跳窗而走。
“喂,你可要小心伤口。”秦暮初不放心嘱咐道,她提着一方烛台望着耶律奇雄走,等对方人影消失,正要关窗时,又听见了石子落地的声音,“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就听见耶律奇雄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抬头看我。”
少女倚在窗台上悠然抬头,只见那坐在墙边的男人一手提着一盏花灯,笑得丰神俊朗。
他居然带过来了,秦暮初看着那花灯,心中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感动:“所以你不是过来看热闹的,而是来还东西的?”
“主人把它放在我那这么久,我只好带它过来找人咯。”耶律奇雄伸长胳膊,把花灯递给秦暮初,少女同时伸出双手接住,暖暖温度触及手心,这才发现,这花灯竟是燃着的。
“大将军,也会悉心照顾女儿家的东西啊。”秦暮初举着花灯端详,抬眼瞅着耶律奇雄,懒懒扬起一个微笑,烛光照耀下,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婉情致。
她这边看花灯似乎在检查,那边耶律奇雄也乐意等她收下了再离去,两个人一个看花灯一个看人,许久以后,才听秦暮初发出一声轻笑:“你看。”
“看什么?”接过花灯,耶律奇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可秦暮初却有要合上门窗的意思,“诶,你让我看什么?”
“看花灯啊。”秦暮初露出半张脸,“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换回来的道理,而且看样子将军对它也很好,这我就安心了。”
竟是这样,耶律奇雄笑看秦暮初的狡黠微笑,左手一松,就带着那花灯落地,打道回府。
“云冉,进来收拾收拾床铺。”只听见秦暮初这一声,四下安静,仿佛这个地方,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有隐隐灯光渐行渐远,如冬日暖阳,牵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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