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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她不是她
“珠儿，你感觉怎么样？” 褚箴言看女儿好好地，心头一宽，明明很开心，眼角却有泪光一闪而过：“你晕迷了这些日子，一家人都要急死了，” 褚箴言无比自责：“都怪爹爹不好，就不该让你去骑马。”
吟欢不吭声，默默地打量着对方。想必这位就是一家之主了，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浓眉朗目，相貌端正，颔下留着短短的髭须，中等身材，穿一件白色长袍，意态潇洒，仪表不俗，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褚箴言见女儿只管愣愣看着他，一句话不答。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孩子不会是跌那一跤把脑子摔坏了吧？
急忙转身出去把老大夫请了进来，恭恭敬敬地道：“大夫，我这女儿倒是醒过来了，可是不会说话。这是怎么回事啊，您快瞧瞧。”
那大夫走来仔细地将女孩的面貌神情察看一番，又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腕处，凝神把脉，半晌才道：“女公子脉息正常，且头上伤口早已复原，耳聪目明，依我看，已然无碍了。”
褚箴言不放心地追问：“可是她不会说话呀，您看看她是不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
吟欢听到这话，心里大不受用，想要驳他一句，恰好这时肚子里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计，她张口就来了一句：“我饿了！”
褚箴言一听这话愁眉尽展，哈哈笑道：“你这孩子，半天不说一句话，可把爹给吓死了。”吟欢却吃了一惊，自己口中吐出的声音幼嫩无比，分明是个少女的声音。
褚箴言总算放下心来，温言安抚了女儿几句，就请了大夫去客厅用茶，一边催促妻子给女儿做些好吃的。只片刻功夫，褚箴言的妻子雪娘就端进来一个托盘，盛放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还有两样可口的小菜。吟欢闻到饭菜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从雪娘手中接过碗，也顾不得形象，呼噜呼噜地开始吃起来。因肚子实在太饿，三下五除二，一大碗粥很快就见了底。虽然如此，可是觉得远远没吃够。
看着女儿满怀期待的眼神，雪娘柔柔地劝道：“你昏迷了这些天，水米未下，一下子吃得太多，会撑坏肚子。你先躺会儿，回头我再给你做吃的。啊？”
这个女人实在是温柔可亲，令吟欢大有好感。她点点头，顺从地躺到床上。雪娘又给她掖好了被角，方才出去了。
吟欢如何睡得着。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分明死去了的人，却又回到了人间，还莫名其妙地被人家当作女儿百般照顾。难道真是梦境一场，过去的一切是假的，抑或眼下的情形只是一场梦，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吧。有吃有喝，有家有家人，有阳光有窗外的芭蕉树影和花香，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无可怀疑的。
难道从前的一切是假的？她渐渐回忆起烈火焚身时的痛苦、绝望、令人疯狂的愤恨……令人不寒而栗的遭遇,那么真切的疼痛，绝不可能是假的。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任她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
吃了热热的粥，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摸索着下床走动。她要好好看看这里，要解开心头疑惑。
从床到窗户，一小段距离，她费了好大劲才挪到那儿。窗前摆着四方朱漆桌子，桌上放置着几本书，笔墨纸砚之类文具。桌旁摆着两把靠背椅子，都擦得锃亮，净无纤尘。她随手将书翻了翻，又放了回去。
衣橱的边上摆放着梳妆台，嵌着一面镜子，覆盖着紫色丝绒镜袱。吟欢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她的心怦怦乱跳着，她很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到底是有多与这家女儿相似，才被人家误认的。
她颤抖着手揭开了镜袱，随即不可抑制地发生一声惊叫--镜中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或者说不是曾经的叶吟欢。
镜中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弱不禁风。面色很苍白,但眉眼生得极标致，明眸皓齿，倒也动人。
吟欢惊恐地瞪着镜中的人，镜中人也瞪着她，一模一样的表情姿态。吟欢仓皇地四望，房中就她自己，并没有第二人。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吟欢在心头狂叫。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背，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提醒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她不再是从前的吟欢，是另一个人，怎么会这样？
雪娘听到女儿的惊叫，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冲进房来，一见女儿呆呆立在镜子前，脸色白得像纸一般，身子摇摇欲坠。她慌了，一把抱住女儿，急声道：“珠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褚箴言也听到动静，慌忙进来，一看这情形，松了口气，笑道：“咱们丫头是被自己吓到了吧，病了这些天，脸色不好看，她又是个极爱漂亮的，难怪要着急！”
雪娘嗔道：“你这孩子，好看不好看有什么要紧，只要你好起来，妈就放心了。“
褚箴言笑道：“你这话就不太对，咱闺女虽然病了一场，也是好看的。
雪娘劝道：“你病了这些时，身子虚弱，哪能随便下床走动呢，听话，回去躺着。”
吟欢无力地点点头，任褚家夫妻扶着，重新躺下休息。
褚家一对双胞胎儿子，闻声也跑了进来，叽叽喳喳，问长问短，年纪虽小，但手足之情关爱溢于言表，吟欢又感动又喜欢，倒和他们说了不少话。雪娘怕俩儿子吵到姐姐休息，硬把他俩赶了出去才罢了。
雪娘怕女儿孤独，陪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话给她解闷，吟欢心乱如麻，哪有功夫听她说，只闭着眼不睬，一声不响。雪娘说了半天，见女儿不回应，以为她睡着了，就放心地去忙活了。
吟欢见雪娘出去了，才松了口气，安静地思考起来。
她想自己是借尸还魂了。褚家的女儿褚明珠--这一具身体的灵魂，或许已经魂归地府，而她，叶吟欢阴差阳错地进入了这具身体。
对不起。海珠喃喃地自语。她回想着褚家夫妻的慈爱舐犊之情，他们一定很爱这个女儿。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活过来的已经不完全是他们的女儿了。
死过一次的人了，吟欢不再是从前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了。她很愧疚，她想，如果不是她占有这具身体，那个真正的褚明珠说不定仍然会回来。
天渐渐黑下了，到了掌灯时分。褚家夫妇几次三番地走进来看望女儿，送吃的送喝的，嘘寒问暖，父母对于儿女天然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表。海珠在感动之中更加愧疚。她想睡一觉吧，天亮时，自己就去了该去的地方，而褚家女儿的魂魄会依旧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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