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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冷微露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笑容轻睨了慕容一眼，他对他，似乎从来都带着一种不明的敌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慕容被看的低了低头，可能脑子里正转着，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并不意外慕容此时的表现，这几日踌躇于门前他却不愿相见，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那副满腔控诉无处宣泄的表情足以告知，对我还有埋怨。
几次，我都想说一声对不起。他那么信任的将莫言思托付于我，去助林冷。可我却简单放过弯月杀了他。从出禁地慕容久久回望的那一眼，我就明白，永远欠他一句对不起，却无法说出口了。
忽略自己的忐忑，走至他跟前，大大方方问道：“打算走了么？”
他猛一抬头，皱了皱眉头看我。不可否认的是，即使相貌再普通，慕容深都有着一双明亮且清澈的眼睛，看人真挚而诚恳，就像能把人看透一样。
可现下在他眼睛里的那个玄衣，恐怕却特别不是个东西。
所以离开吧，这里并不适合你。
“恩……”
慕容有些迟疑，可依旧肯定地点了点头。
“嗤…………”
林冷发出一声长长的笑，尖锐刻薄，一股子邪气全冲慕容而去。
“怎么，慕容家的公子终于玩够了，要回去了？”
慕容深颤了颤嘴皮，直挺挺地对上了林冷。这等严肃姿态免不得又受了林冷轻蔑的一笑，方才作罢。
“你这些日的酬金就按当初说定的给你。禁地内你也助我一臂之力，就再多你二百两纹银，足够你回家的盘缠了。自己去帐房结吧。免的路上再借拔刀相助之时，向别人伸手要钱。”
林冷正正经经处理了酬劳的问题，有礼有度，却似乎很不甘心，偏收尾添一句，将他对慕容的不屑做了全然讽刺。我看着慕容瞬间惨白的一张脸，不免苦笑。
天下英雄无数，哪一个不为斗米折腰？
慕容从头都没有看得起我们这些所谓左道旁门，愿意出手也不过只为盘缠。一个为情所苦，离家闯荡却又用大部分时间喝酒消沉的大家公子，如何指望他自己学会营生？
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这个该归家的男子，在他一双亮的惊人的眼上流连片刻。我朝着慕容点了点头，只感喉头热热的。
“保重。”
一个点足，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擦过，飞快向自己的独门小院跑去，直到进了院子，将门插上才觉得安心。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正邪两道，势如水火。
慕容，你与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这也注定，你该走了。
可是……
我真的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思此，手不觉紧紧握成了拳，重重捶了下门板。自己刚才仿若逃离般的告别，显得可笑。
“主人，您回来了？”
重击木板之声惊出了屋内的丫鬟，两个女孩瞪大了眼睛，傻傻盯着我。
面上一红，大窘。
“恩，动静大了些，惊着你们了。”
祥装无事的吐了口气，讪讪安抚。
“恩，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在城主处用过些茶点，现在只想躺一会儿。”
“好的主子。婢子已给您备好了热水，需要先沐浴么？”
复杂的情绪顿时又铺天盖地的笼罩，我点头应了，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丫头们很是勤快的提了热水进来，备好一切，又贴心的告退，为我关上房门。
除去衣物，跨入浮满了花草药的热水，浑身筋骨都得以舒络。我愣愣地靠在木桶边，内心挣扎不已。手迟疑地捋过耳际的头发，摸上面具的暗扣。损坏的接口早已修好，并加做的更是精密，不细细的找根本无法找到。
‘啪嗒’一声暗扣开启，叫我胆战心惊。
只觉得头疼，乏力，又茫然地很。
手指颤微微抚上自己的脸，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凹凸不平，原本仿佛烂肉一样的疙瘩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我能清楚摸出自己脸部的轮廓，能摸到干干净净，光滑清爽的皮肤。细腻柔软，触及微凉。
从禁地出来后没几天，脸上就觉着疼，然后慢慢似火燎般发热，肿痛，大块大块蜕皮。我既有点忐忑，又那么期待，期待真能如弯月所言，将脸治好。
可是，当真的可以触到一张五官分明，肌肤完好的脸蛋时，前所未有的恐惧却冻住了应有的喜悦，浓浓的失落愈发凝集。
多少年前，梦里初见。
一众的小小稚童中，温暖的手独伸到了我面前。眉目如画的少年一抹微笑，染粉了旁景中凄凄惨惨的梨花。
他对我说：“你以后就是我的了，我保护你。”
从此花开不败，岛上梨花年年都嫣若桃红。身前的少年拔高了身量，五官长开，英姿俊秀，卓而不凡。只单手挽个剑花，就挑开了发间藏匿的花瓣，暗香随风。
他对我说：“雪剑，我敢保证，你长大后一定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我要带着你出去，羡慕死全天下的人！”
从此梦中几许，直到高傲不羁的俊美男子，冰冷又温柔地抚着鬼怪一般的脸孔，眼含温柔地许诺：“想要我喜欢你么？那就弄好你那张鬼脸，变得能看了，说不定我会爱上你……”
…………
抬高手臂，眼瞧着白玉一般的肌肤，我又将自己沉下几分。
他没有保护过我……
他的保证也没有实现……
他唯一带我出岛的一次，招了妒，招了恨，招了最狠毒的蛊毒。
如果得到了举世的容貌，他又会真的喜欢我么？
目中一片清明。
我找了十年，不是找到答案了么。
掬水洗了把脸，任由睫毛在手心中痒痒的刷着。诚然升出了几分可悲和怆凉。
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
我在乎的时候从未得到怜悯，求之而不得，却欲罢不能。
如今不再需要，可又巴巴自己送了上来，轻而易举。
执掌苍冥城以后，林冷第一个做的，就是为我寻找百雀心。几乎将整个城翻了一遍，连角落都不曾放过，连带禁地的白骨堆里都找了，就差没拆了那座山。
而那时我正处于被苍冥诀和毒素反复折磨的时期，昏睡了三日。等睁开眼，却是床头伤势未愈的林冷一遍遍在说对不起，我才知道他为了这个诺言费了多少心血。
昏睡时找来为我看诊的大夫只说我体内真气紊乱，血脉不畅，蛊毒相错。
所以我将百雀心的事情告诉了林冷，却隐瞒了关于毒血及苍冥诀的事情，只说被弯月所伤，他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喂了我毒血企图同归于尽，最终他因先前的伤势太重而亡，我由于体内的蛊毒相克捡了条命。
我还记得那时的林冷，不过眼中淡淡，随意的笑着说了句‘可惜了……不过这蛊在身也不错，倒已经救了你几次。’
然后将那个重修好的面具放在我枕边，催我快睡。
他丝毫不感恶心的抚着我的额头，还勾了嘴角调笑道：“这样一想，这美人蛊倒是名符其实，可以理解为保护美人的蛊毒。既可以防色／徒下药，又可以防妒妇下毒。如果真心之人，倒是不在乎的。”
罗嗦的像个老头，无耻的直赶流芳。可那份温柔，却无从比较。
我便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在乎么？”
惹来林冷哈哈大笑。
我的心也跟着他的笑而起伏，砰砰直跳。
笑罢，他站了起来，探进身子微俯视着我，以我未曾见过的认真言道：“我不是那个人。我所认识的叶玄衣，我所见过的叶玄衣，从来都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可以在乎？”
林冷依旧会无聊地开着恶劣玩笑，依旧会在需要之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左右，依旧会痞子样的抢过你的茶杯就着喝下。没有鄙视，没有嘲笑，没有嫌弃，他从来不在乎我有一张怎么样的脸。
那一个晚上，泪水沾湿了被角，我的梦中，有一场盛大的烟花。
很美，很美。
陌生的皮肤贴着手心，心似乎在与洗澡水一并变凉。
我不敢看自己的脸长什么样子……
因为无论多好，我都不想要！
不想再涉及过去，只要从林冷见到的那个玄衣，认识的那个玄衣开始就好。
所以不敢同林冷说，更不敢让他看。只能随时随刻都在想法掩饰，随时随刻都在堤防他开玩笑时误摘了我的面具。
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呼啸而过：倘若……倘若我将面具烙在脸上，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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