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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禁以任何借口或事由，杀死、折磨普通人。
——《两部成员守则》第一条
——早晨——
“昨日国家考古协会专家考察团，在市高官***、文化局局长***等市领导陪同下，在我市旧城区进行实地考察，并在市博物馆召开学术研讨会。”
“据专家多方考证，我市可能是近十年来国内最大的古文物群发现地，这次发现应该可以填补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的空白。市领导对此事非常重视，在会上表示要配合考察团工作，保护文化遗产，大力支持文化建设，发展文化产业，提高我市软实力，走可持续发展道路，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详细消息请关注晚间新闻。”
“观众朋友，再见。”
很多人都觉得看新闻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某某领导召开某某会议，某某路段发生车祸，某某荣获某某奖。太无聊了。
我的生活每天都有如此无聊的开头，就好像一篇乏味到极点的小说，只要看到标题就能知道结局。我也曾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一本书看了五页都还是没兴趣看下去，那就不用再看了。当然，无论别人怎么想，我还是得把生活好好过下去，因为人生和书不一样，不能扔到一边打折出售，或是卖给收废品的。
看完相胜新闻，我也正好吃完早餐。
妈妈递上公事包，用一贯的微笑目送我的背影。她还不知道我已经换了工作。我也没必要说，因为一定会惹来一大堆叮咛。其实不说也好，反正前后这两份工作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接受的，我只要像以前一样说我在做文案工作就好。这只是善意的谎言。
啊啊，这个该死的早晨，让我的扉页稍微有点看头了。
——上午——
去“公司”（对外还是这样称呼比较好），走路不要十分钟就到了。刚拐过街口，一个骑自行车的就往我身上撞，幸而我们以毫厘之差擦过。
“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我快迟到了，所以……”那人哈哈笑着解释，似乎我是他的熟人。
我捡起眼镜，看来它没摔坏。顶多是我的衣服皱了。从眼角略扫视那人一眼：二十多岁，穿着很有休闲风，鞋子是名牌，看来是时尚青年；头发乱蓬蓬的，衣服纽扣扣错，两脚袜子颜色不一；腕上的表停在此时的十分钟后；他骑的是看上去感觉就很快的竞速车。
“没事。”
面前就是伪装成办公楼的格物部。换作平时我也不在意这种意外事件，反正我没受伤。得饶人处且饶人。
“让我看看，放心啦，伤了的话我会赔钱的！”他不依不饶，硬是凑近，手便伸了过来。
“不必了。真的没——”
尽管我闪了一下，他的手还是在我身上摸索。想拨开他的手，哪知他的手像在我身上扎根了似的——好大的力气！遇到意外，人人避之不及，哪有他这么热心？他该不会是小偷吧？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你在干什么？”一个可用“枯燥乏味”形容的声音传来。
那摸来摸去的手像见了天敌，赶紧缩了回去。莽撞青年讪笑道：“咴，方规，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不是有心要迟到的，我是撞到了人，才耽误那么久的！你看，他一直抓住我不放啊。”看见我的眼神，他赶紧在我耳边压低声音：“朋友帮帮忙，这个月我都被扣了四次了。哦你放心，我检查过了，你绝对没受伤！”
那个天敌缓缓来到我们身边。
他眼睛很小，头上戴了个高保真耳机，像长了两只怪耳朵，衬得他本就小的脸更小了；脸说圆不圆，说尖不尖，和声音一样枯燥；他的声音有些大，想必是耳机的副作用：“龙行道，你并没有迟到，麻烦你好好检查一下手表。还有，这个‘抓着你不放的人是新[谈判]。”
“什么？？？原来你就是新同事？！”莽撞青年夸张地大喊。
同事？
原来这两人就是格物部的人。无论他们外表多么普通，我也要重新审视他们才行，因为格物致知两部绝没有普通人。
格物部，司万类异物，察玄机洞天听;致知部，司九天机要，剖奇象得义理。两部互为内外，相倚相生，匡扶社稷，镇此神州，佑我江山千秋不灭。
高保真耳机男对我说：“他叫龙行道，负责[战斗]；我叫方规，负责[纪检]。欢迎你的到来。”
“哈。”我说。
方规把耳机挪开，疑惑地问：“什么？抱歉，我这音量大了些。”
“没什么，请你带路。我叫尹理。”我可不是来当你们的同事的。我要辞职。
现在就要。
空旷的一楼大厅里有两部电梯，但电梯门上方的楼层显示数目有出入。左边能去的某个楼层，右边上不去。
“好奇怪的设计。”
说话的时候，方规的小眼睛不知睁开没有：“因为部里也有不同的工作方向，为免互相打搅才有这样的设计：除了顶层和某些楼层外，两部电梯的服务楼层不同。你和龙行道同为外务组，走右边电梯吧。因为今天有新人报道，大家都会聚在顶层，来个简单的欢迎会。”
恐怕这欢迎会还是改成告别会的好。我今天就走，别费力介绍了。我们三人进了电梯。寂静的空气里，龙行道在不停地打量我。
叮。
我率先走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我。他们没有刻意压下声音。
“空了半年，总算有[谈判]了。”
“他是尹家的？我来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尹家人呢。”
“有了[谈判]，龙行道也该收敛些了吧。每次搞破坏都要我来善后，烦死了。唉，我真不想当[处理]了……”
“好斯文啊，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嘛，还是蒋公子最帅啦！～”
“他虽然很帅，可那脸太冷了啊，酷哥不是早就过时了嘛。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戴眼镜的类型？蒋公子又不戴眼镜。”
“身子也未免单薄了些，看样子比不上莫擎苍啊。”
“你懂什么，身子单薄又怎的，尹家走混合符法一路，随时随地都能变成移动炮台，况且他只是[谈判]，又不需要和敌人战斗。”
“话说回来，莫擎苍的战力比龙行道还要高出一截，新人嘛，比不上也是应该的。”
跟在后头的龙行道听到这句，终于爆发了：“咴！今天是欢迎会啊，不是批判会！别堂而皇之地损我！”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属于这里，他们说什么也与我无关。
“部长在么？”我问方规。
“啊？不好意思，我又没听见。”他挪开耳机。他该不会是在梦游吧？
“他就是这样，迟早听到耳朵报废。”身边一个头发极长极黑亮的女孩子接口道。“看见了吧，这层楼唯一的办公室，部长的专用房间。我是[财务]……哎，你还没自我介绍啊！新来的都要——”
我径自穿过人群。
敲门。
“请进。”
我反手关门。办公室里比较简朴，很像一个正常的办公室。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相架，照片是还很年轻的部长和别人的合影。照片边上泛出夕阳的颜色。
格物部的部长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他。他四十岁左右，脸硬得有棱有角。他仅是随随便便地坐在旋转椅上就让我有退却的冲动。他的鱼尾纹倒似眼神过分锋利留下的伤痕。
“我辞职。”我递上打好的辞职信。
门外整齐地一声惊呼。一群偷听狂。
部长没有接过信，甚至没看它一眼，注视着我道：“不接受。”
“为什么？”
“因为[谈判]一职空了很久，对部里造成很大困扰。”他的声音很沙哑，像从沧桑里浮起的最憔悴的叶子。
“你们困扰我不管，我是问，为什么要选我？”
“格物致知两部，部员必为世家子弟，而你是尹家的。”
“致知部还有三十五人，不见得我就是最出色的吧？”
“你曾多次获得辩论大赛的冠军，很适合做[谈判]。”
“都是市里的小奖，也成不了气候吧。”
“可以培养。”
“我认为致知部的工作更适合我。格物部要和‘它们打交道，太过危险，我没掌握家族的道术，没法自保。”
“你只是负责谈判而已，危险是有一点，但不会有生命安全。”
“我拒绝。我是家里的独子，父亲早死，母亲没有工作。我有危险的话，我母亲怎么办？”我被逼到底线了。
“万一如此，你母亲会获得巨额保险金和抚恤金，足够养老。”他脸上只有“无情”这个表情吗？！
“我母亲会崩溃的！她甚至不知道我从事什么工作，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我的语气里竟带上了些许激动，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女人比你想象的要坚强，没那么容易崩溃。”
“她早就崩溃过一次了，再一次会怎么样，你能保证吗？！”我是不是快要失控了？
他目光深邃起来：“你，是不是偷看了档案？”
我想起那份尘封已久的内部档案，不由伸手抚摩了一下我的玉蝉项链。寒凉的玉传来安心感。我说：“是的，我看了。如果我不看，我也不知道，你们居然骗了我那么久。”
他沉默着，是无言以对吗？
我攥紧了玉蝉：“你知道我妈是怎么崩溃的吗？因为我爸是被格物部杀死的。我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你爸罪有应得。”他残忍地说。
罪有应得。这个成语我永远不想再听到。
仿佛欣赏我的表情，他又说道：“你是我亲手要过来的，想回去可以，等你工作表现好再说。如果没别的事，就去认识新同事吧。[人事]会给你第一个任务。”
我正要走，他忽然又多了一句：
“[谈判]是个好职位，我也当过。”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我得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该死，不知道门外的家伙听到了多少。
那个让人厌恶的眼神刺在我背上。
等着吧，我一定能辞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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