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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鸟难道是——幻觉？
没道理呀。
离开图书馆前，明未问管理员老婆婆，能不能查到有谁借过《醉汀集》。
“马上就关门了，还查个什么？”老婆婆虽然脸上挂着不耐烦，还是翻了翻手边那本厚厚的簿子，“有一个姓方的孩子——哎呀这孩子，有本书过了一个月还没还！”
没有顾山晴的消息，明未只好独自回到家里，把手机里的书稿照片按拍摄顺序一张张翻出来看。
书稿是按书册的顺序来存放的。
里面写的是一个发生在古代的冒险故事。主人公卫栩非常喜欢鸟，学会了与鸟对话，经过了各种有关于鸟的奇怪的事情。最后，为了去往峭壁上的千羽城，他使用一个神奇的道具，化成了一只鸟。
方荣家里的几页，正是最后化鸟的一段。
他还从书稿上发现了更多的东西。稿纸的右上角，或者右下角，标记了一个木字——方荣的“荣”下有木。这难道是方荣自己做的类似作者签名的标记？
有一件事他想不通。既然是偷偷写，为什么不干脆夹在一本厚一点的教辅书里，那样不是更简单吗？方荣却搞得这么复杂，分批夹在二十七本书里。
洋洋洒洒十多万字，写出来要花不少时间。方荣的成绩下降，多半是因为写这些书稿。
明未想象方荣每天在家和学校，翻开带着《立体几何的精髓》封皮的书，偷偷写作的情形。
这就是，方荣神志不清的原因么？
一阵冷风钻进脖子，明未打了个冷战。
天气怎么又变冷了？他站起来去关阳台的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便觉不对劲，外面的老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是那只黑色的鸟，正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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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爷爷，你去哪里？什么时候给我们讲故事？”
“爷爷要去跟县里来的客人说话，等爷爷说完，就回来给你们讲故事。”
爷爷高大的背影路过黄角树。树上簌簌一阵响，飞出一只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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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明未惊醒好几次。每次醒来都是一身汗，窗户上光影摇曳，闭了眼，眼皮上又出现了那只黑鸟的影子。
早上起床艰难，手脚沉重，喉咙痛得很。
我是——感冒了？
上班路上，明未觉得浑身不自在。附近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看。他环顾四周，树叶微微晃动，骑车到跟前，又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感冒带来的异常反应，还是那只黑色的鸟在跟着他？
到公司电脑前坐下，明未的头晕晕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扭头看着窗外，外面的树枝轻轻摆动。虽然树上空空如也，但他有种黑影随时会出现的错觉。
发呆几分钟后，他又掏出手机，读起那堆文稿。
-
卫栩盘坐在石头上，
四周的树叶，
轻轻作响，
树叶间隐隐出现，
一只只眼睛，
静静地看着他。
-
“抱歉，昨天没跟明先生一起去图书馆。学长他们有点事。”
“没关系。”明未忙道，“叫我明未就好。”
明未把手机上的照片翻出来给她看，归纳讲了讲书页里的内容。
“十几万字？”顾山晴吸了一口气，“都是他一个人写的吗？”
“嗯。”明未时不时往门外瞄一眼，竟觉头有些晕晕的。
“明先生，明未！”顾山晴唤醒了他的发呆，“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啊，没事。昨晚没怎么睡好，有点感冒。”
“是吗？喝点热茶吧，我刚泡的。”顾山晴的茶喝下去暖暖的，沁人心脾，紧张了一天的精神稍稍放松下来。
也许，应该告诉顾山晴那件事。
明未犹豫了一下，“我好像，见到那只黑影了。”
“什么？”顾山晴吃了一惊。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明未苦笑一下，他想起昨天图书馆里的遭遇，难以入睡的一夜，和今天糟糕的白天，“是一只黑色的鸟。”
“长什么样的鸟？”顾山晴忙问道。
“黑色的，但不是全黑，嘴是金黄色的，眼睛外面也有一圈金黄。”
听着明未的描述，顾山晴的眼睛慢慢睁大，“——乌鸫”
乌鸫？
“黑羽金噱，是乌鸫。”顾山晴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对明未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小顾对鸟的事情很感兴趣，认识的鸟的种类自然比他要多。
这时候，玻璃门开了，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崔玟凯学长，你怎么来了？”顾山晴匆忙站起来。
“有一份系学生会的资料要给你。你老是不在学校，我只好来打工的地方找你了。”
“咦？这位朋友又在啊。”崔玟凯瞥了眼明未，又看了看旁边的茶，面有愠色，“你也养了什么宠物吗？”
“我没——”明未担心给顾山晴带来不必要的误会，随口编了个谎话，“我想养一只猫，过来请教一下顾山晴。”
顾山晴脸上的表情微妙。
明未接着起身，“那个，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走出宠物店的门，被注视的感觉重又回到身上，明未一棵树一棵树看过去。
刚走两步，后面有人叫住了他。一回头，又是崔玟凯。
“你叫明未是吧？”
明未点点头，“崔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跟你说。顾山晴是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
“啥？”明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离她远一点。”那男人一字一顿道，“你不属于她的圈子。”
-
听崔玟凯这么讲，像是已经把顾山晴当成自己的女朋友了。
你不属于她的圈子。
什么圈子？南晓大学的圈子么？他刚认识顾山晴没多久，并没有要追求她的意思，只是因为方荣的事，碰巧在一起研究研究而已。
明未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川菜店，在没唤醒方荣之前，至少得履行跟老张的第一个赌约。
“小伙子，调查怎么样了呀？”门口的老张坐在长椅上，手捂着他的大茶杯。
“快了。”明未瞪了他一眼。
“听说老方过两天就要搬走了，你还不搞快点？”
什么？就两天了？明未一惊。老张是故意唬他的吧？
“老张啊，老方家那孩子还有救吗？听说你前些天去人家家里布了个阵，那孩子也没见什么起色。”一位客人插上嘴来，“哎，也是可怜，眼看要高考了。”
老张嗤了一声，“哼，我是想救那孩子，可他自己不想救自己。”
“人家躺在床上，说不了话写不了字，你怎么说是他不想救自己？”客人惊道。
“那只是他的一半。”老张放慢了语速，“他的另一半，怕是早被那黑影勾走了。”
店里安静了一瞬，接着像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
“勾走了什么？”
“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点事你们都想不到？那黑影，当然是一只黑色的鸟了。”老张缓缓道。
待大家的议论声变弱，老张接着道，“古人眼里，早对黑色的鸟有所忌惮。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商朝把玄鸟当作图腾膜拜。在那之后，有说乌鸟落在屋顶的是有钱人，也有说乌鸟叫是要破家死人。”
“风水旺的地方，总会引来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一些奇怪的动物。有意识的动物，活着可不只是为了吃，它们想要更多，比如，人的魂。人的魂能让它们觉得，自己曾经存在过这世上。”
老张见大家听得聚精会神，满意地抿了口茶，继续道，“你们常听到什么凶煞附体的故事，勾魂的事情很少听过吧？我还在蜀中的时候，就见过一个人，魂被山里的一只猴子给勾走了，昏睡了一年也没醒过来。我师父循着猴子的粪便才把罪魁祸首找到，却不敢伤害它，怕那人的魂再也回不来。师父设下陷阱，抓住猴子，然后开坛做法，猴子竟然开口讲话，说他不想回去，在山里很自由，只求放走它。那人的家人哭着让他回去，他也无动于衷。师父念了几段经文，放了那猴子，当天那人的身体就断了气。”
“——我看这方荣也是一样。高三的孩子嘛，学业太紧张，精神上难免开小差。黑鸟想要魂，方荣想要飞，一拍即合。”
“所以呀，凡是住在月茗村的朋友，我都会劝他们，……”老张话锋一转，又开始了。
明未真想跳起来告诉大家，方荣偷写书稿的事，戳穿老张的谎话。但书稿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不好传到外面。
而且这究竟是不是方荣昏睡的真正原因，怎样才能唤醒他，都还是未知数。
-
乌鸫，雀形目鸫科鸫属，江南地区常见鸟类。
明未在网上找到乌鸫的照片，的确与他见到的外形相似。只是，他见到的那只体型更大一些，一双眼睛虎视眈眈。
天又开始下起雨来。
明未转头看向窗外，天黑了，玻璃上只剩下房间的倒影。他忍不住又打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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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飘到卫栩眼前，
他犹豫片刻，
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笔，
笔尖触到纸面，
微微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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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这句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未从手机上调出另一张稿纸。
-
卫栩在桌上拿起一杆笔。
-
同样是笔，为什么一会儿用一“支”，一会儿用一“杆”？
他再一细看，不仅是用词，“笔”字的写法也稍有出入。
他赶忙在这两张稿纸上，寻找相同的字，比如“卫栩”、“来”、“走”等，字迹都有细微的差别。一种略显方正，另一种略显张扬。
两页纸的写作风格也略有不同。一张重描写，句子较短，另一张重叙述，句子较长。
除此之外，这两页纸上标记的“木”字，正好一个右上，一个右下。
难道是方荣，写书写得走火入魔，精神分裂了？
明未的后背冒出阵阵冷汗。
一道闪电突然划开夜空，把外面照得透亮，乌鸫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吓了明未一大跳。
他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雨很大，打得黄角树簌簌作响。对面方荣家的窗户没有亮灯。
“你到底，是什么？”明未喃喃道，像是对黑影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黑影立在一根枝条上，随着枝条的晃动而一起一伏。
这一晚，雷电交加，明未在床上又是辗转反侧。
那黑影也想要，勾走他的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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