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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呢？特么的老丁在哪？”楼梯口气势汹汹地走上来四个人。为首的一人身形壮硕，红着脸，一身酒气。他身后跟着一胖一瘦外加一个龅牙。其中的瘦子正是之前在老张店里见过的温先生。胖子也有印象，在街边跟吴四讲过话。
一位女孩低头跟在后面。与其他端茶送水的女服务生一样，她身着淡绿色旗袍，犹显腰姿。
明未一时好奇，到平台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你们两个！老丁刚刚是不是在跟你们俩打牌？”为首的壮汉走到老丁打牌的桌子前面，指着另外两人道。
“是，是，他刚走，输的钱都没给我们就跑了。”两人的声音有些哆嗦。
“什么？又特么跑了？”那壮汉猛一拍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他去哪了？”
“他，他跑下楼了。”俩牌友指了指楼梯口。
“放屁！我就从那边上来的！怎么没看到他！”
那两人脸都吓白了，不敢吭声。
壮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位女服务生身上，“你，过来。”
女孩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明未发现她的脸长得跟涂子依和涂菱花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和眉毛。
“是你负责的这块地方吧？老丁人呢？”
“勇哥，晚上的客人很多，不知您说的老丁是？”女孩小心翼翼道。
“还特么跟我装傻！”勇哥又拍了一把桌子，“那贼头贼脑的锁匠，每天都在这张桌子上打牌，你会不知道？”
女孩连连道歉。
“——你知道他欠了我们唐老大多少钱吗？”
唐老大？明未记得刚刚老丁的牌友提到过这个名字。看来这四个人便是唐老大的手下。明未想起之前吴四也是因为欠了钱，才想着拿家里的冷玉去卖。而找吴四催债的人，就是瘦子温先生。
“这个数字，”勇哥伸出五个手指头，“你跟我说是多少。”
“五千？”女孩小声道。
“五千？你特么看不起我们老大？”勇哥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五十万！是特么五十万！”
明未心里一嘀咕，老丁到底怎么赌的，能欠唐老大五十万之多。
“对不起。”女孩挣扎了两下。不料勇哥却越抓越紧，“嘿，怎么，还来劲了？”
“勇哥息怒。我给您兄弟几个泡壶茶，消消气。老丁的事情慢慢说。”女孩柔声道。
“哼，好，你先倒点茶。”勇哥松开女孩的手，在桌子旁边坐下来。那俩牌友忙不迭地逃走。
这四人一坐下，酒气逐渐弥漫开来。明未不由皱了皱眉头。
女孩不动声色地走到平台角落的一张棕色的方柜跟前，手在柜子的左侧轻轻一划。只见她手腕上的镯子正好划过柜前的凹槽，如同刷卡一般，方柜的抽屉应声而开。
她从下层拿出一盏精致的白色瓷壶，和三个茶碗，又从上层拿出几个青色铁罐。接着她的手就如穿针引线般，在茶壶和铁罐间飞快来回。
泡茶的开水来自柜子里一个隐藏的水龙头。随着开水入壶，一阵沁人心脾的茶香，穿透弥漫的酒气，如同石间迸出的一缕新芽，飘进明未的鼻子里。
“勇哥和这两位哥哥，这是上好的涂尖‘问清风’，由四种不同的茶叶混合调制。”女孩用托盘端来四个茶碗，放到桌上。然后将茶碗递到勇哥嘴边。
那就是让顾山晴两眼放光的涂尖么？光是闻到茶香，就觉不一般。
勇哥接过茶杯，眼睛往女孩身上瞟，“你这小姑娘还不错，不像一些不讲理的涂家娘们儿。叫什么名字呀？”
“曲萤。”那女孩道。
“涂曲萤？”勇哥咧嘴一笑，呷了一口茶。茶刚入嘴，他脸色微微一变，鼓了嘴将茶含在嘴里，却没咽下去。含了半晌，他突然扑地一声，把茶水都喷了出来。
“特么的！”勇哥将茶杯往地上一摔，“姓涂的，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涂曲萤吓得花容失色，“勇哥，茶里只是加了些醒酒的东西。”
“怎么，你以为我喝多了？当我在耍酒疯？”勇哥又一把抓住涂曲萤的手臂，五根指头掐得更紧。
涂曲萤一声惊叫。
“住手！”明未三两步冲上前，掰住勇哥的手指。勇哥的手就如一块石头，纹丝不动。
“嘿，这是哪儿钻出来的兔崽子？”勇哥伸出另一只手往明未身上一推，明未只觉胸口像被石头击中一样，一阵剧痛。整个身体都向后弹了出去，砸在后面的栏杆上咯吱一声响。
这人——好大的力气，比那温先生的力气还要大。
“勇哥，这混小子爱管闲事，我之前在老张店里见过。”一旁的温先生道，“我来帮你教训教训他。”
温先生朝明未走过来，明未赶忙重新站稳，摆好出拳的架势。
-
“都住手。”楼梯口缓缓走上来几个女子，当先的一位年龄稍长，气质端庄，面色沉稳。她身后跟了两名旗袍女子，和两名身着藏青色服饰的女子——这不是雨酿河艄公的穿着么？
“哟，涂镜桐镜姨，你今天也在店里呀。”勇哥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手还紧紧扣着涂曲萤，“你平时都是怎么管教你的这些手下的？胆儿越来越肥了，敢在我们茶里放东西！”
看来这位叫涂镜桐的年长女子，是棋牌室里管事的。
“曲萤给你们泡的这壶‘问清风’，本来就有清肺醒脑的功效。”涂镜桐道，“既然几位不喜欢，我差人给换一壶便是。”
她身后的旗袍女子手脚麻利，一位将桌上的茶、壶杯收走，另一位到方柜前准备新的茶。
“是嘛？你这意思，还是我尝错了？”勇哥脸上的红色稍微褪下去一些。
“几位刚喝了酒，会觉得茶里有异味，也是正常。”涂镜桐淡然道。
“哼，那老丁的事情怎么说？他天天在你们店里打牌，你这手下却搞不清他在哪。那老东西，可是欠了我们老大好几万的债。”
“姗阑紊井是多年的老店，为客人提供棋牌场所和茶饮服务，赌博放贷一直都明文禁止。若是有人私底下借债，我们涂家也管不了。”涂镜桐道，“老丁只是这里的一名普通客人，我们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关照他的行踪。”
姗阑紊井，是这家棋牌室的店名吗？红色的阑干和楼梯纵横交错，往中间围成一口井的样子，名字取得恰到好处。
“好挖，你这几句话，把自己身上的事，推得一干二净。我怎么听说，这个老丁，也跟你们店里借过钱，还不是什么小数目。”
“这事连我都不知道，怕是几位听错了吧？”
“哼，装傻是吧？看来你们涂家上上下下都喜欢用这招。”
“事实如此——倒是你们几位，借着酒劲，跑到姗阑紊井来撒气。惊扰了客人不说，还欺负我们的店员。唐老大的人，都爱这般胡来么？”
“你——”勇哥抬起一只手，想拍桌子，却半天没落下去。他怒目圆瞪，脸上又红了，不过是憋气憋红的。
涂镜桐却始终面不改色。
“好，好。你们涂家厉害，厉害。”勇哥嗖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告诉你，我们这帐不算完。老丁还会来这里，我也还会来。”
-
唐老大的手下走后，涂镜桐吩咐其他女子下去，唯独留下了涂曲萤。
“曲萤，是你给他们的茶里下了东西？”涂镜桐的语气严厉。
“对不起镜姨。我看他们酒喝多了，担心会闹出什么事。于是就——”涂曲萤低头站在涂镜桐身前，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还心有余悸。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被勇哥抓出来的指印。
“以后不许再擅作主张！”涂镜桐一声呵斥，“还好这次是唐老大的手下，要是唐老大本人来，恐怕你早就——”
涂镜桐微微侧脸，目光落到涂曲萤的手臂上，神色慢慢变得柔和。
“这帮家伙，真是肆无忌惮！”她拉过涂曲萤的手来看了看，“一会儿去找昭妈拿点药来敷上。”
“——有时候，你就是脑子转得太快，不够沉着。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这点。”涂镜桐叹了口气，“以后再见到唐老大的人，一定要多提防。你看看，把客人都卷进来了。”
说着涂镜桐转头看向旁边的明未，“给您添麻烦了。”
明未一时有些紧张，连忙还礼，“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明未。”
“明未？”涂镜桐沉吟半晌，“你难道就是那个——帮子依解开婚礼谜团的小伙子？”
明未一愣。这件事在涂家内部已经传开了么？
涂曲萤也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明未。
“那个——我那是碰巧撞上了。”
“呵呵，明先生过谦了。子依设下的谜题，要凑巧，那也得有十二分的运气。”涂镜桐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明先生请坐。曲萤，给客人上茶。”
“——你经常来姗阑紊井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刚搬到月茗新村不久，这是第一次进棋牌室。”
“是嘛？第一次来就让你碰上这样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是刚刚那几个人太过分了，我一时看不过去才想出手帮忙。惭愧的是，也没帮上什么忙。”明未回想起刚刚的紧张一幕，若是真动起手来，恐怕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打不过。
“哪里，多亏您及时出手，唐老大的人才没得寸进尺。”涂曲萤递上一碗茶，茶香和她身上的清香一同扑鼻而来，令明未心神一动。
“明先生也许不知道。子依姐姐和我是一起长大的。”
明未惊讶地抬头，涂曲萤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涂镜桐微微点头，“我也才想起来，你和子依、菱花一般年龄，小时候都在听思厢。”
涂曲萤也是凤眼柳眉，不过眼睛比涂子依稍大一些，多一分灵气，少一分温婉。唇像涂菱花一般红润，不过稍淡一些，多一分倔强，少一分妖娆。
“你帮忙破解子依的谜题，让晓军和子依的婚礼得以顺利举办，本是件好事。但你可知道，涂家的很多长辈，是不想让子依嫁给那穷小子的，所以才设下了重重阻碍。但最后，这些阻碍却被你给化解——”
涂镜桐称郭晓军为穷小子，想来她也是反对这门婚事的长辈中的一员。明未心里稍有不安。
“唉，这都是天意。”涂镜桐叹了口气，目光飘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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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跑上平台，头上扎着两个小辫，正是涂霏霏。
“妈妈！”她扑进涂镜桐怀里。
明未呆住了。
涂镜桐竟然是涂霏霏的母亲！
难道当年与何为竹结婚的涂家女子，就是她？
明未再次看向涂镜桐，她的皮肤白皙，容貌姣好，仅眼角的一丝薄薄的皱纹，透露了一丝她曾经经历过的风霜。
“霏霏，你身上怎么有辣椒的味道？是不是自己又偷偷买麻辣烫吃了？”
“——我——我没有。”
眼前的母女抱在一起，像一幅温馨的画。明未看着这幅画，脑海里却响起了何疯子的惊叫。
红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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