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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公子一人一骑,孤零零地奔向西平。
杀了鲁东五霸,气走了康一刀和鬼见愁,他一点也没感到内疚。
现在,他怀有两件放不下的心事。
该死的康一刀和鬼见愁.回去后该怎么设法摆布这两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另一件心事,是怎样设法弄到天风谷的封姑娘。
他人在马上,心已飞向封姑娘身边了。
健马小驰,他却在鞍上胡思乱想作白日梦,对身外的一切,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事目的何在,当然这是他心中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他并不是为了绝魂一钩骂了他一声丑鬼,而毫不留情地屠杀鲁东五霸,他的目的,却是除去封姑娘的爪牙,先孤立封姑娘,日后图谋封姑娘就方便多了。
健马接近了凉亭,但他对身外的景物已视而不见。
三十步,二十步,亭口出现倚亭柱而坐,气色极差的令狐芳菲,孤竹君的女儿。
孤竹君的死尸躺在亭心,身躯已逐渐冷僵。
“公冶斌!”令狐姑娘含糊的字音仍可听清。
他吃了一惊,神智一清,绮念倏消,幻象隐没。
“咦!你?”他大感意外,在三丈外勒住了坐骑,举目四顾,最后目光停留在亭内的尸体上,眼中涌起警戒、惊疑、恐俱等复杂表情。
片刻,他呼出一口长气,眼中的警戒、惊疑、恐惧神色一扫而空。
邓竹君确是死了,死人是无害的。虽则有些人虎死不倒威,仍具有潜在的震惧人心威力。
从令狐姑娘悲切的神色中。他也确定孤竹君死了。
附近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他和令狐姑娘两个活人。
“根据消息,是你病了。”他镇定地说:“怎么会是你爹?他……他死了?”
“是的。”姑娘说,失去光彩的眼睛,突然涌现怨毒的光芒。
“你愿意随我返回太平府归案吗?”他试探地问。
“归什么案呢?公冶斌。你父子暗中唆使水力神出面向我家挑衅,事发在紧要关头撤走助拳的人,让水龙神夫妇孤立无援而被杀,然后安排在公门任职的朋友出面兴案。出动所有的狐群狗党,以缉凶的名义千里追杀。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策定的毒谋,我会愿意吗?”
“你这些凭空猜测的话。是不公平的。”’他回避姑娘怨毒的眼神:“水龙神是公冶家的至交,尚义庄替水龙神主持公道也是应该的,你爹因细故而挟忿杀人也是事实。怎么能怪我呢?”
“真的吗?”
“你……你知道这是……是真的。”
“你爹反对你娶魔道至尊的女儿。也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
“你这卑劣的撒谎专家!你公冶家根本就是伪善的假侠义世家,当初你爹不但不反对你与我令狐接近,反而鼓励你密切交往,这样可以避免魔道中人向你尚义庄挑衅寻仇。”
“胡说!”他发怒了:“尚义庄雄峙天下,不怕任何人登门寻仇。”
“你放心,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多久的。令狐家的人遭祸,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我之所以有今天的悲惨下场,祸根就种在我愚蠢得被你的甜言密语所迷,更愚蠢得在意乱情迷中把身子交给你。男人,尤其是自以为英雄的男人,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摄取。不论是名利或女人,不惜千方百计,不摄取到手绝不甘休。可是,你的心计和害苦了我。”
“你胡说!你……”
“你对摄取的东西。占有欲太强烈。你得到了我,却又不肯娶我,而又不许别人沾我。水龙神一家死得冤,我令狐家也死得枉,你……你这畜生!”
姑娘气息微弱,悲愤已极,但眼中没流半滴眼泪,眼中怨毒之火反而炽盛。
“哼!你知道就好。”他终于懒得分辨,手扶上了剑靶,开始挂缰准备下马。
“水龙神的儿子只到我家走动了两次,你就生出泯灭人性的恶毒念头,你暗中策划……”
“哈哈哈……这叫做一石二鸟。”他据鞍狂笑:“女人,永远愚蠢得自以为懂得男人。这一来,尚义庄不费吹灰之力,接收了水龙神大江上下的基业,也获得除去你令狐家的无上声誉。我决不让别人获取我曾经摄得的女人,水龙神的儿子罪有应得。他竟然敢胆大包天,瞎了狗眼追求我的女人,他……”
“公冶斌……”姑娘凄厉地号叫:“我会变为厉鬼夺你份魄……呃……”
“令狐姑娘……”不远处潜伏在高梁地旁的张宏毅大叫,飞掠而来。
令狐芳菲由于想挺身而起,终于心力交疲悲愤过度,摔倒喷出两口鲜血,魂离躯壳。
伏龙公子一眼便认出张宏毅,大吃一惊,一抖缰马急挥,健马狂冲而出,向西平飞循。
马上驮着用布卷住的尸体,马后拖着用树枝捆成的大拖架,中间躺着病人,上面另有遮阳的树枝。好在官道平坦宽阔,拖架拖曳时还不至于颠播,病人比乘在马上舒服多多。
张宏毅领着健马慢慢向前走,不时走到后面来看看病人的变化。
他对生死看得开,知道令狐芳菲的病情险恶,心里与皆不胜负荷,救治恐怕是白费心机。但他也不能见死不救,无论如何也要尽人事听天命。
他真有点后悔,不该答应姑娘的要求,留在凉亭让姑娘与伏龙公子见一次面。
这一见,姑娘的求生意志崩溃了。
“可怜的姑娘。”他注视着毫无生气的令狐芳菲黯然低叫:“情孽牵缰,死了倒是一大解脱。”
后面传来脚步声,铁杖点地声入耳。
“咦!你怎么拖了一大堆树赶路?”大踏步赶来的病虎怪叫:“好玩是不是?返老还童了吗?”
“闭上你的狗嘴!”他扭头向喜形于色快步接近的病虎说:“不胡说八道,没人说你是哑巴。”
“咦!死人!”赶上来的病虎吃惊地指指马背驮着的尸体,又指指拖架内的人:“还有快死了的女人。喝!你老兄竟然成了善后的走方僧。”
“再胡说我揍死你这头病虎。”
“好好好,不说不说。喂!怎么一回事?片刻不见。你的生意可真好,死的是……”
“令狐世超。”
“令狐世超?令狐世超是甚么人?与你……”
“孤竹君,听说过了吧?”
“哎呀!宇内三君的孤竹君?不骗人?”病虎脸色一变,大感吃惊。
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喜欢称对方的绰气。久而久之,甚至连朋友也忘了对方的真名实姓,知号而不知名。当然,有些人行走江湖〕不喜欢用真名露面。亮号而不通名,号比名响亮得多。
孤竹君令狐世超名列魔道高手宇内三君。知道他的真姓名令狐世超的人反而稳少。
“不信你何不问问看?”他冷冷地说。
“开玩笑,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要对方不胡说八道,唯一的办法是杀了灭口。”
“拖架内就是孤竹君的女儿令狐芳菲。”
“咦!听说孤竹君住在南京太平府,有好些年不在江湖走动了,怎么……”
“被尚义庄的公治父子所陷害。不久前在凉亭,被霹雳剑客九位侠义道高手迫及,用暗器杀死了孤竹君,我无意中救了令狐姑娘……”他将经过概略地说了。
“原来那天杀的贼王八伏龙公子,是追杀孤竹君父女而来的。病虎恍然:“去他娘的狗屁侠义英雄,这鲜卑鄙无耻的狗东西,做得太过份了,我几乎也跟着城门失火,有机会我一定要宰他们几个出口怨气。”
“我看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宰这些侠义英雄?老兄,你闯的祸也够大了。”
“怎么说?老兄。”
“黑道的鲁东五霸找你,现在侠义道的人也要找你。我看你是死定了。”
“哈哈!你放心,我是死不了的。”病虎大笑:“我这人识时明与衰,会看风色,不逞强不硬充好汉,风声不对就逃走第一,想要我的命,还真不容易呢!何况鲁东五霸已经死了,这五个黑道小辈是追踪的专家,他们死了,威胁不了我啦!至于那些侠义英雄,哈哈!他们连我的屁毛也捞不上,奈我何?”
“鲁东五霸死了?”
“对,不久前在后面的小镇,是被伏龙公子杀死的。那两个公人吓坏了,惊慌失措转回太平府去啦!我就躲在小镇的巷子里,目击事故发生的始末。伏龙公子这小王八蛋好阴险好狠毒,我今后真要防着他一点。”
“这些侠义门人,干的都是谋杀的勾当,哼!喂!闲话少说,令狐姑娘病人沉疴,我对病外行。你有没有治病的药救她?我只有救伤的灵药,不能救病。”
“哈哈!听你的话就知道你外行,我又不知道她患的是甚么病,怎知有甚么药可以治她了”。
“那……”
“赶快到西平找郎中。”病虎摇头:“你这样慢吞吞拖着她走,这十几里路远得很呢。”
“帮我先到前面雇人抬,怎样?”
“这……好。”病虎拍胸膛说:“你老兄所作所为,我病虎只有一个念头……”
“弄走我马包的金银珍宝?”
“去你娘的!”’病虎粗野地骂:“把我病虎看成甚么东西?哼!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抬举你,你知道吗?我先走,那怕洗村攻城,也要找几村夫来抬人”。
病虎说走就走,扛起鸭舌枪撒腿飞奔。
“这强盗比那些侠义英雄可爱多了。”张宏毅感慨地说,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沿途村落不多,行旅也逐渐稀少,在这条路上走如不绕道,不可能摆脱跟踪的人。病虎是个外表粗鲁,但其实心思慎密的机警老江湖,经常离开官道钻入高梁地潜行,因此不但摆脱追踪的猎人,而且经常反跟在猎人的后面,有如机警的狐狸。
张宏毅却无法摆脱追踪的人,他不想摆脱,现在带着死了和病了的人,更不可能摆脱啦。
走了一两里,后面蹄声急骤,健马绝尘而来。骑上翠色的衣裙十分抢眼,虽然遮阳帽戴得低低地看不见脸庞,但张宏毅一眼便看出是向他追索病虎的美丽女郎。
“又来了,哼!”他逐渐有点按捺不住。_
他仍然认为这位姑娘,是那些侠义英雄的狐犬。上次交手,彼此皆用正常的武功拚搏,并没有用绝学生死相拼,因此显得棋逢敌手。
这次,他有点冒火了。
健马冲势一缓,逐渐到了身后,小驰在他身侧。
“咦!是你……”翠衣女郎讶然惊呼。
“不错,是我。”他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再惹我,小姑娘。”
“你的同伴……”
“不是我的同伴,而是我路见不平救助的人。”
“哦!他们……”
“一死一病,是你们的人干的好事。”
“甚么?我的人?”翠衣女郎滑下鞍桥:“我的人都留在后面,我要赶到前向去追查凶手。”
“你们都是凶手。”他咬牙说。
“胡说!”女郎好奇地察看拖架内的令狐姑娘:“哎呀!她的病不轻。”
“她快死了。”
“晤!是有点不妙。”女郎拨开上面的遮阳树枝细察:“暑热、惊吓、悲愤、哀伤、七情中伤、外魔交侵,就是这种症状。阁下,她拖不了多久。”
“我知道,我在尽力带她到西平救治。”
“你知道来不及了。”
“我说过,我在尽力……”
“我的人沿途打听过了,你不是病虎的同道。”
“根本就不需打听,在下本来就不认识他。”
“但你知道他们的行踪。”
“不错。”
“把病虎的下落告诉我……”
“你少做清秋大梦。”他大叫。
“我……”
“你再逼我.我会和你决一死战。”
“我用救助你这女伴的病来交换。”
他不走了,虎目怒睁,凶狠盯视着女郎。
“我有药可以保住她的元气。”女郎不怕他凶狠凌厉的目光:“但我不能保证她一定可以得救。”
“药医不死病,任何灵丹妙药,也救不了不想活的人。你这位女伴根本没有活的意志,神仙也无能为力。但至少我的灵丹,可以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她保得了性命,病虎却必须死。”他凶狠地说:“小姑娘,你以为在下会用病虎的性命来交换你的药?你是不是昏了头?”
“你说话客气点……”女郎美丽的面庞涌上怒意。
“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不换就不换。”女郎居然消失了怒意:“反正我—定可以捉住病虎,而你这位女伴反正要死的。”
“你不可能捉住病虎,因为我……”
“敢打赌吗?我一定可以捉到病虎。”女郎居然笑了,笑容极为动人。而且,语气有童稚马顽皮的意味。
他一怔,感到心中一跳。
这女郎的笑容好美。怎会是操剑杀人的女英雄?
这个风尘铁汉,忘了女郎是他的仇敌。
“不要太自信了,小姑娘。”他脸上也有了笑意。
“我当然有信心。阁下,交不交换?”
“决不。”他说得斩钉截铁。
“不换就算了。”女郎扳鞍上马,驰出五六步又勒住坐骑扭头叫:“换吧!阁下,不要让你的女作死不瞑目,你本来可以救她的。”
“哼!”他牵马动身。
“你对她真的毫无情愿,难怪她不想活……”
“小姑娘,你到底在胡说些甚么?”他大感不悦:“在你们的人杀她老爹捆住她迫害她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张某在江湖玩命。从事英雄事业,今天睡下去,明天不知道是否有命看到明早的太阳。男女情义,不是我这种风尘铁汉的事,我也不懂,你对我说,不啻对牛弹琴。你可以问问拖架里的姑娘,她懂得情义,懂得情爱,所以才有今天家破人亡的下场。”
“我看,你才是在胡说。”女郎跳下马来等候他:“阁下,我的人都在后面,我也不认识这位姑娘。唔!我相信你的话。”
“相信我胡说?”
“你说不认识他的话。”
“我本来就不认识她。不过,救了她之后就认识了。”
“你的水囊呢?”
“在施架里。你……”
女郎在裙带的精巧荷包中掏出一只小小扁檩香小盒,取出一颗金红色的豆大丹丸。
“这是保命金丹,送给你。”女郎嫣然微笑:“我觉得,你是一位可信的风尘铁汉。但我说过,仙丹妙药,也救不了没有活下去意志的人。金丹可以保住她的元气,只有六个时辰的药效,时辰一过,如果你不能劝她激起她求生的意志,那……你必须替她准备后事了。”
“谢谢你,小姑娘。”他接过金丹衷诚地道谢:“你是一位好心的美丽小姑娘,不要听信伏龙公子那些人的花言巧语。其实,伏龙公子其志在我,病虎这个倒楣鬼只是适逢其会而已。我知道病虎是个悍匪,但也知道他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姑娘,放他一马好吗?让伏龙公子自己去长他吧!”
“奇怪!我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女郎摇头:“我却知道,在我与你拚剑时,我的手下传来信号,说是碰上了强敌。你走了,我赶回去,强敌是伏龙公子与霹雳剑客一群狗东西。记得你在小店扮猪吃老虎,痛揍伏龙公子的事吗?那时。我就在店内而膳。”
“咦?你……”
“就因为我的掌鞭罗叔,在你们冲突时发出不屑的嘘声,伏龙公子带了狐群狗党。要找罗叔的晦气,因此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哎呀!我……我抱歉,我……”他脸红耳赤:“我……我把你看成……”
“看成侠义英雄?”女郎盯着他笑。
“可是,你……你要找病虎……”
“不错。”
“为何?”
“他在江淮抢劫,赃物中有三件从盗墓者手中劫得陪葬汉玉,据说真的可保那具死去千余年的尸体不腐,不知是真是假。我一时好奇,所以要找他讨取。讨厌的是负责追踪的鲁东五霸浪得虚名,始终无法紧,盯住他,今天反而追过了头,却不幸……”
“不幸死在伏龙公子手上了。”
“是呀!咦!你知道?”
“是病虎说的,那时他躲在小巷里看到的。”
“我就是要追赶那贱狗。”
“追不上了,他快到西平啦!我先喂令孤姑娘金丹,我们一面走一面谈。病虎到前面请乡民抬令狐姑娘进城,见到他时,我负责向他讨取汉玉交与姑娘,可好?”
“好呀!来,我帮你。”女郎欣然说。
“谢谢,我再次郑重向你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张爷。我叫封夷。”
江湖朋友对天风谷谷主天风狂客不陌生。但知道天风狂客叫封元龙的人就不多,知道天风狂客的女儿叫封夷的人,更望少之又少。
张宏毅当然知道天风谷主。但却不知道封夷。
“我叫张宏毅,我也的确鲁莽,抱歉。”
“你已经道过歉了,现在,你不打算停下来救人吗?”封夷笑吟吟地说。
那时,西平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一座在平原地带,兵家眼中攻守都不宜的小城。
城东东大街的卜家大院主人,满天星卜佑昌,是江湖朋友相当熟悉的侠义道名人。但口碑并不佳,这人对名利看不开,死要面子,而且阴狠,谁冲犯了他,他不但来阴的,也来暗的,玩阴的不择手段,委实令江湖朋友害怕。
卜家大院来了不少不速之客,霹雳剑客一群人不落店,径自到卜家拜会满天星,主人自然而然地将客人安顿在客厢。侠义英雄济济一堂。
还来不及梳洗寒喧,伏龙公子也到了。
霹雳剑客与满天星交情不薄,都是武林名宿高手。满天星的名头,确也比霹雳剑客差一两分。满天星的暗器星形镖,用满天星手法可以打出二十枚以上,每一枚皆是阎王令,号称武林一绝,虽然不敢说独步武林。至少象霹雳剑客这种剑术威震天下的高手,也自认技不如人,接不下卜佑昌
众人梳洗毕,主人在花厅请宾客品茗。天色尚早,还不是进酒食的时光。
人数很多,英雄豪杰济济一堂。伏龙公子的脸肿已消,俱右眼仍然带着黑眼圈,颇不雅观。
客套毕,首先由霹雳剑客,将为朋友助拳千里追捕凶犯孤竹君父女。与及今天途中发生的变故—一说了。
“显然贵城即将发生江湖风暴。各路牛鬼蛇神在贵地各显神通。”霹雳剑客最后说:“这时候兄弟前来打扰尊府,卜兄请不要见怪,兄弟只准备在贵地等候,等这些牛鬼蛇神过境上道之后,再继续追捕,以免将卜兄牵涉在风暴内。在贵地闹事,有损卜兄的声望,实非兄弟所愿。”
“呵呵!弓兄认为兄弟惧怕天风谷的人?”满天星阴笑,神色有点不快。
他虽然知道霹雳剑客在玩激将法。但情势不由他不上当,黑道、邪道、魔道、绿林道的牛鬼蛇神光临,即使这些人不在本城闹事,对他的武林声望仍然是重大的打击,他这个地主地头龙,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能不挥臂而起为朋友两肋插刀?
“兄弟决无此意。”霹雳剑客掌握有利形势煽风点火:“天风谷妖女的几个人,并不如传闻中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个来历不明姓张的人,行径怪异功臻化境。极难对付,兄弟得另外请人对付他。”
“哦!姓张的真有那么了得?”
“金枪神箭三位老弟的受创。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兄弟还真希望见识这人的所学。诸位没到过城北的兴隆客钱吧?”
“没有。”
“前天傍晚,途径敝地的天河钓叟几位名宿,在兴隆客栈落店,曾经莅临寒舍相会。弓兄与钓叟是旧识,何不前往拜会?有他们出面对付天风谷的人,只要钓叟一点头,诸位便可高枕无忧了。”
“哦!金老儿在这里?妙极了。”霹雳剑客大喜过望。
“金老儿嫉恶如仇,与天风狂客有过节,只要一提天风谷的人在此,老儿必定不清自来。好啊!兄弟这就跑一趟,大事定矣!”
说走就走,霹雳剑客心中有鬼,的确对天风谷的人颇怀戒心,必须找到可靠的高手助拳,才能稳操胜算。本来他打算请满天星出面对付的,目下既然有更高明的天河钓叟在,已用不着求满天星了,满天星其实对付不了天风谷的人。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道是数有前定,该死的活不了。
鬼使神差,张宏毅一群人落店在兴隆客栈。
这是本城规模最大的客栈,设备也最齐全,而且是唯一拥有所谓官舍的客店。
天风谷封姑娘一行八人,住入西院的独院官舍,七八间上房全被包下来了。
张宏毅与病虎,则在对面的另一排客房分住两间,中间另一间安顿气息奄奄的令孤芳菲。两人将始娘夹在中间以便照料,请来了本城的最好郎中,并由客店派来一位佣妇伺侯,两个大男人真不知该如何照料女人。
安顿毕,已是黄昏将临。
官舍的客厅中,封姑娘接见张宏毅,她对这位自称风尘铁汉的人,好感愈来愈加深。
“张兄,令狐姑娘的病情怎样了?”她亲为张宏毅奉茶,其实应该由在一旁伺候的侍女来做的。
称呼自张爷改为张兄,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从何时改变的,反正改变得很自然,不着丝毫痕迹。
“很不好。”张宏毅苦笑。“你说得不错,仙丹妙药,救不了不想活的人,看了她痛极而转变为茫然的神情,委实令人耽心,除了强灌之外,她连一口水都不喝。”
“你劝过她吗?”
“说得唇枯舌萎,她置若罔闻,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大白眼,视而不见,不为外界所动,唉!”张宏毅掏出两只小布包放在桌上。
“让我劝劝她。张兄。”她诚恳地说:“也许。我是女人,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劝她。”
“恐怕真得劳驾姑娘了。先不谈她。”张宏毅打开第一只小布包,里面是一只精巧的锦盒:“这是我送给你的小礼物,答谢你助我救人的一点心意。另一包,是病虎要我转交的三块汉玉。这三块汉玉,我看过了,我希望你不要接受,你不必接近这种东西。”
“你是说……”
“我只要说出是从甚么地方取出来的,你就不敢要了。”张宏毅笑笑。
“我……我知道汉玉是辟邪的……”
“那是传说,不是凭信,姑娘。这种小玉饰,是塞入尸体内的……”
“哎呀……”她突然红云上颊。
要将小玉饰塞入尸体内,尸体全身能有几处可塞?能塞入的地方男二女三,想起来就令人呕心。”
“要不要我退还给病虎?”
“丢掉算了……”
“不,至少,病虎可是用性命作本钱得来的,他可以卖三百两银子左右。世间有许多有钱的不肖子孙,喜欢买这种东西为先人陪葬。”张宏毅将锦盒往姑娘面前一推:“这才是姑娘们喜欢的饰物。两颗宝石:两颗翡翠。”
“你……”姑娘脸色一变。
“姑娘请别误会,这可不是更换汉玉,而是表达我的谢意。如果没有你热心相助,我拖回城的将是两具死尸而非一具。我一生中,有丰富的杀人经验,却缺乏救人的能耐。如果没有你相助,我一定会成为害死令狐姑娘的凶手。我有三位义弟,老四是唯一会救人的行家,也是杀人最高明的行家,不论是杀人或救人。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你不要扯得太远。”姑娘爆发似的叫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只是把我看成贪婪的女强盗,把我看成天风谷可怕的女邪魔你……”
“封姑娘,请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你给我走: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我……”
“请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你走,你走……”姑娘掩面大叫。
张宏毅感到手足无措,只好离座而起。
侍女过来拾起桌上的锦盒和布包,默默地递入他手中。
他在厅口小立片刻,默默地走了。
两人在房中晚膳,光是酒就有一坛。
这是张宏毅的客房,他把病虎看成朋友。
两人都是海量,已经各喝了五六碗高梁烧。酒性极为猛烈的二锅头可不是好玩的,五六碗足以灌醉一头牛。
他一直不向病虎提起与封姑娘交涉的经过,仅将汉玉还给病虎,神色也无异样。他不善与姑娘们打交道,也不怎么在意受到封姑娘的驱逐。
当然,要说他全然无动于衷,那是欺人之谈,反正心中有点不好受,在他这种个性坚强的人来说,是不会现于辞色的。
“苗老兄,你今后有何打算?”他向病虎问,目光却盯着灯火发怔。
“到伏牛山去做强盗,老本行。”病虎却是神彩飞扬。听说混世魔主凌云,在伏牛山撑了相当大的局面。我打算前往投奔他,也许过些日子,我可以自立门户,弄出自己的局面。”
“呵呵!干老本行,总有一天会上法场的,何苦?”他喝了半碗酒。“打家劫舍,终非了局,下的本钱大,利润却薄……”
“鬼的本钱,哈哈!”病虎大笑:“做强盗是做没本钱的买卖……”
“你的命不是本钱?你他娘的混球。”他笑骂:“要被官府捉住,要砍你的头的。你他娘的做了半辈子强盗,到现在你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这……”
“他娘的!你又不是天生无用吃不了苦。论武功,你尚可去得;论胆识,你还不错;论机警,你是第一等的。就凭你,除非你好吃懒做,不然在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吃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太平饭。”
“该死的!我就是从小不长进,好吃懒做只想捡现成,才会论为强盗呀!你看我这鬼样子,还能做甚么?”
“管几个佃户抡锄头,你总该会吧?听说你手下曾经有将近百名,能管那些混蛋小强盗,还怕管不了老老实实的佃户和长工?”
“这……”
“我有一座农庄,有两处下庄还缺少管理的人手。”
“哦!你有多少地?”
“一两千亩吧!”
“老天!一两千亩?这么大?”病虎惊叫起来。
“大?我那座农主,还是最小的呢。”
“一两千亩地还最小?要是在江淮,他娘的!你将是我第一个抢劫的大户。”
“我告诉你一个笑话。”他一口喝光碗中酒:“在某一处地方,就算是西平或上蔡吧!反正就是一处地方就是了。有一位旅客,在某一座庄子讨食物,庄主人招待他吃了一顿丰盛的午膳。临行,旅客问主人,该付多少膳费。主人很慷慨,告诉旅客说不必付账,说是客人吃的是地上长的粮食,拉也拉回地里做肥料,算不了甚么。”
“妙论!”病点笑说:“拉回地里做肥料,到底拉在谁的地里呀?旅客是走长途的……”
“对,苗老兄,你很聪明,但旅客也不笨,所以提出同样的问题,说是这一走就是几十里,怎么可能转回来拉在主人的地里?主人告诉他,不要耽心,反正你非拉在我地里不可。旅客一想,冒火喷!非拉在你地里不可?未免说得太过份了吧?”一气之下,一阵子急赶,硬是不拉不撒,半天工夫走了好几十里,天黑了在路旁的庄子投宿,这才解决了拉撒大问题。”
“后来怎样?”
“庄子的人同样招待他饱餐一顿,一问之下,旅客傻了眼啦!”
“怎么一回事?”病虎也傻傻地问。
“这处庄子,是田庄主人的一处下庄。”
“老天爷!那庄主的地到底有多大?”
“不知道。他自己也弄不清。下庄的主人告诉旅客说,茅坑里的玩意当然是肥料,客官今晚的食物仍然不要付钱,因为客官明天所走的地方,仍是主人的田地范围内,房客总算心服口服,问下庄的人,主人的田地到底有多远?下庄的人也不知道,说是前面还有好几座下庄,反正田地远伸至天底下,谁知道有多远?”
“你老兄是本地人,所以吹牛唬人。”病虎恍然,认为是笑话。
“当然,难免有点夸张。”张宏毅笑笑:“不过,真有骑一天马,走不到田地尽头的大农庄,信不信由你。怎样有兴趣吗?”
“这……”
“一年,我给你三百两银子,包食包住。三百两银子,足够养一个老婆,外加三个孩子而不虚贫乏。”
“你不是说来玩的?”病虎问。
“去你娘的!谁给你说来玩?我张宏毅如果生意顺手只赚不赔,一年赚个一两万银子平常得很,我马包里的金银珍宝,就不少于八千两银子。”
“你……你做甚么生意?”
“天理循环的生意。喂!决定了没有?”
“干啦!张老兄。”病虎不假思索地说。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敬你一碗……”
房外是小院子,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张宏毅已有了五分酒意,不假思索地投箸而起,拉开房门冲出走廊。
廊灯幽暗,他看到小院子里有一男一女纠缠成一团,象是打架。
“住手!”他奔入院子沉叱。
这瞬间,他听到病虎发出怒吼。
两侧冷芒如电,人影随后扑来。
他已经有了五分酒意,反应自然迟钝了些。
刚猝然聚气行功。
意动神动的刹那间,暗器及体。
一声沉叱,他旋身双掌连环劈出。
这瞬间,厮缠的一双男女。同时向他的背部各拍两掌,力道千钧。
随暗器扑来的共有四个人,最快的两个被他劈得仰天摔翻。另两人则一拳一掌击中他的胸腹,真力直透内腑。前后夹击,身上又中了四枚暗器,就算他是铁打的人,也禁受不起。
这瞬间,病虎疯子般冲到,不知何故突出神力,双手一分,把两个家伙震出丈外,向下一锉,恰好用肩扛住他倒下的身躯。
同一瞬间,传来封夷愤极的咒骂声,剑光如匹练,以令人骇绝的奇速扑来。
病虎扛着他沉重的身躯,挫身斜窜而走,三两起落便钻入院角的暗影中,老鼠般消失了。
北门外的一座草屋内,病虎脱光了张宏毅的衣裤,替他起出四件幸好未中要害的暗器,替他在身前身后的淤肿涂抹金创药。
前后三掌一拳,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腑。
“我发誓!”病虎咬牙切齿喊叫,以发泄心中的愤怒:“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要不择一切手段,用尽千方百计,逐个铲除这些无耻的王八狗杂种。张兄!张兄……你醒一醒,醒一醒……”
他昏迷不醒,口中仍在缓缓溢流出鲜血。
“老天爷!张兄,求求你醒一醒……”病虎酸楚地叫:“我不知道你的伤势,不知如何是好,求你醒一醒,告诉我……谢谢天,你醒来了……”
“我……我腰……腰带上的荷……荷包……”他虚弱地叫,声如蚊鸣。
病虎居然听清了,发狂般从他的衣堆中找出荷包。
“张兄,荷包。”病虎叫:“怎么办?”
“里面,有……有个小……小瓷胡……芦。有……有三……三颗丹丸,给……给我吞……吞服一颗。那……那是我……我四弟的百……百转九……还丹……”
病虎兴奋得流出了眼泪,百转九还丹,玄门救命的至宝,救伤的仙丹,只要有一口气在,死不了。
半个时辰后,他的呼吸与脉搏逐渐加强,无神的双目逐渐有了光采,身上排出褐色的黏液,腹与背的淤肿逐渐变成红色。
“苗兄。”他向坐在身侧不住替他拭汗的病虎叫。
屋中一灯如豆,是一盏粗制的莱油灯,把他失血的睑映照得十分难看,真象个快断气的人。
“张兄,好点没有?”病虎焦灼地问。
“我死不了。”
“谢谢天!老天爷毕竟是有眼的。”
“是谁暗算我?”
“一大堆,张兄,”病虎咬牙切齿说:“我认识两个混账兰八蛋,金枪神箭杨霸,和乾坤一剑高震。”
“好,我会回报他们的。”
“如果没有封姑娘及时赶来,挡住了另一批人,我和你都死定了。”
“哦!她来救应我们?”
“是啊!真亏她来得及时。”
“糟!她一定会成为狗东西们的目标。”
“好在她人多,料亦无妨。张兄,倒是你……”
“暗器伤不怎么讨厌,可虑的是内腑的剑伤。我有灵丹,你有金创药。”
“不错,我的金创药灵光得很呢。”
“显然,他们会大搜你我的下落。”
“那是一定的。”
“背我走远些,在偏僻的高梁地内躲三五天,我一定可以很快地复原,那时,哼!”
“这就走吗了”病虎挺身而起。
“好,早走早好。这里是甚么地方?”
“我怎知道?跳城外出,大概是北门外。”
“过了桥吗?”
“没有。”
“沿官道走,不远处是跨汝河的迎恩桥。你过桥向西走,不要远离河流,没有水活不了的。高粱地里可以捉得到野兔,你会捉吗?”
“我是行家。做强盗时,有时得捉野味充饥。”
“他娘的!做强盗其实也苦。”他居然有心情说笑:“弄到野兔可以生食。记住,千万不可生火,不可到村落找食物,你办得到?”
“没问题。”
“那就背我走。哼!那些天杀的杂种,我会送他们一个个去下地狱。”
“张兄,别吹牛了,他们人多。除非,我们也能找得到一些同伴。”
“我有同伴,而且是天下一等一的,无敌的高手。”
“好哇!去找来……”
“不!这是我个人的恩怨,个人的恩怨一肩挑。”
“你这家伙……”
“你不必参加……”
“呸!你这是什么话?”病虎任叫:“撇开其他不说,你没忘了我是你雇的佃户长工头儿吧。”
“这……”
“你给我闭嘴!多保住一口元气,你就会早片刻复原。现在。穿好衣裤动身。”
张宏毅与病虎失了踪,忙坏了不少人。
天风谷的人,在城内城外打听。封姑娘已将形如白痴的令狐姑娘送到官舍上房安顿,严防意外。
卜家大院的主人满天星卜大爷,出动了全城的蛇神牛鬼,有白道公人,有黑道混混。有各色地头蛇,反正沾了江湖味的人全用上了,在城内城外穷搜。
伏龙公子霹雳剑客这些人,当然搜得最起劲,认定张宏毅已经受到重创,很可能已经死了。但生见人,死见尸,可能两字不切实际,江湖人从不将失踪当作死亡。见了尸才算数。
忙了三天,音讯全无,激动的情绪,因时光的飞逝而逐渐冷静下来了。
卜家大院的十位贵宾不但不曾离开,反而增加了不少人。有六位是从兴隆客栈迁来的,为首的人是侠义道声誉甚隆的老前辈。天河钓叟金元冲。
另六位是伏龙公子的长辈。他是与尚义庄交情深厚的武林名宿,他们是随后赶来策应的,当然是应庄主绝剑飞虹公治方请来帮助儿子缉凶的人。
二十二位侠义道高手名宿。再加上地头龙满天星卜佑昌,与及卜家的朋友,实力空前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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