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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青乡似被老天爷下了一场诅咒,阴雨连绵不见尽头,错落有致的房屋安静地承受烟雨朦胧,路上行人或执伞,或匆忙地踏过水坑。
小儿门前歌道:“泠泠细雨,杳杳飞花,远方孤魂,还未归家。”一队浩浩汤汤的送魂人安静地走进青乡城,他们想将自己隐匿在这昏沉的细雨里,不想打扰到任何人。
梁朵在院子里刚洗好菜,正起身时只见等待许久的人走过来,他的步子很轻,嘴角笑意令她如沐春风。
“俊凯,你回……”她才说话,可一眨眼,眼前的人便无故消失在风里。
怔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摇摇脑袋,暗自责备自己相思成疾了,他明明还在咏城,哪会这么快就回来的。
她抬头望望天,埋怨一下鬼天气便匆匆走进灶房,不忘往外面看去,看看禄有是否回来了,要他出去打个酱油也磨磨蹭蹭半天,好不容易出去了却不见归影。
埋怨禄有同时,她听见一阵敲门声,心想这禄有到底干什么,既然回来了还要她去开门。
不过,意外的是,来者不是禄有,而是严榆。
他一手执青伞,伞下冰冷精致的面庞好似一朵扶桑花。
这个时候,这种时间,他的到来令梁朵非常意外,毕竟这种时候他应该在报社里准备新闻,难道今天报社放假了吗?
也不容问几句问题,她便匆匆领他进屋,为他斟一杯热茶以驱驱寒气。
“不知严先生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她坐在他对面问道。
她确信这个问题再寻常不过,但是他的眼底为何惊起一丝敛光。
严榆这种人,如果放在现代,他肯定有很多粉丝,人长得好看不说,家庭背景又好,学历高,才华横溢,而且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族高冷气质,简直就是现代女孩选择男朋友的标准。
她正分神想象他在现代的样子,他就开口问道:“你男朋友去哪了?”
“啊……他去咏城了,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笼统地说,具体什么事她不想说,想必他也没兴趣听。
“这样说来,他还没回来,你也没有他的消息。”他说得很沉,眼眸也低了下去。
梁朵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他应该不会对俊凯的行踪很好奇才对,怎么今天一来就问他的事,这不免令她担忧起远在咏城的俊凯。
当初他离开非常匆忙,都不留任何机会让她可以请求一起去。这种年代通讯又不方便,她也很想他,想知道他在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将人救出来。
她很想说,即使救不了人也要注意安全,只要他安好,她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梁朵看得出严榆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猜度他应该是在找话题引下去。
果不其然,严榆再饮一口茶问道:“你和他一路走来不容易吧?”
她怔道:“严先生,你今天是来采访我与俊凯的恋情的吗?好作一篇什么爱情的报道。”
严榆眉头微挑,迟疑了几秒,随后心不在焉地点头,随她怎么想吧。
从相遇到共患难到俘获他的心,这一路的回忆太不现实了,有时梦醒之后,她总要一点时间来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并没有做梦。
“这一路走来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起码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她泛出甜甜的笑,瞬间融化了对面人的心。
严榆紧张地咽下口气,这种奇怪的紧张感以前从未有过,它带有不可言喻的害怕。来之前他本想与她说那个消息的,但见她一提到他,小幸福就立刻洋溢出来,可想而知,她是有多么的爱他。
他冷笑一声,“天底下最幸运的人,有时也会伴着最不幸的事吧?”
他这一句顿时冷固她的笑容,她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比如她即将被天命反噬的事情,难道那个和尚去找他了?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可能啊,两人怎么可能会认识,世界不可能会这么小,何况这还是没有互联网的时代。
她问道:“严先生,你这次来到底有什么事?有就直说吧。”
她不喜欢记起天命的事,想一直一直欺骗自己下去,紧张地握住茶杯,等待他说下去。
严榆沉一口气,心一横,说道:“我来之前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想着你可能接受不了那样的事情,所以就来看看你,可没想到你……”
“说吧,现在还有什么事是我接受不了的?”
梁朵自以为自己可是经历过三次生死大事,一是掉下悬崖,二是胸部中毒箭,三是被困山洞,这三次自己都差点命丧黄泉,可到最后不都是挺过来了吗?
由是她对生活上的事都看开了不少,在生死大事之前,叫大事的事都不算是个事儿。
严榆徘徊了一下,也想象了一下她听说那个噩耗之后的反应,以及做了个心理准备,如果她真的撑不下去,那么他来照顾她。
此刻他分外紧张,当时看到送魂队伍之时,他也吓了一跳,难以置信棺材里躺的正是梁朵心爱之人。
梁朵一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今早我接到了一通来电,说是要我赶往长安街,那里有……那里有……”他越说越紧张,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当这报信人,可是别的报信人他又不相信,万一她真的挺不过去,想不开可怎么办。
梁朵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也在担心,是不是与王俊凯有关?毕竟严榆一开始就一直问他。
“我去那看到了送魂队伍……”
“别说了,我不想听。”梁朵忽然开口喝到,明明很想知道,自己却没勇气听下去,如果王俊凯真的有什么事,比如背叛了她,那么她也只能祝福,倘若她不幸死去,他也不会伤心。
严榆面不改色,打算一口气说下去,“那送魂队伍一直走到方家。”
“严榆!你个混蛋!”
禄有忽然冲进屋子里,他目眦尽裂,狠狠揪住严榆的衣领,他极其愤怒地责备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说给她听?你充当什么好人?”
说完,他重重地朝严榆的脸上挥一拳,严榆顿时被打倒在地,眼镜落在地上。
梁朵也慌了,起身后却浑身僵住,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此刻她很想要静一静,但是耳边还是传来禄有的声音,他指着地上的严榆骂道:“你别在这当什么正人君子,要你是君子就不该来这,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想好怎样带她离开这了?”
禄有这一刻恨不得吃了严榆,恨他为什么中途杀出来。
禄有也见到方家的送魂队伍了,当听说棺材里躺的是方家少爷,他愣了好久,因为他听梁朵说,王俊凯被方家误认为是他们家少爷,所以他一时找不到东南西北,恨不得自己没有见到这样的队伍,不然他回去了不知道怎么表现,才能让梁朵不起疑心。
前两天还跟他一起调侃的人,转眼之间他却躺在棺材里,魂魄不知在何处。他再次经历一次身边的人死去,会不会自己真的是祸胎,所以只要与他有点关系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他不知何时自己回来的,原本先瞒好梁朵,编一个故事带她远走高飞,骗她说王俊凯让她在那等他,虽然不能骗她一辈子,但是他相信时间是良药,过几年再跟她说也好。
他还想自己一人去送他一程,看他最后一眼,并跟他承诺,他一定会照顾好梁朵,就算自己是祸胎,也不会让她遭受任何不幸。
然而没想到的是,严榆已先他一步进来,先他一步说出来,这可让他怎么办才好?
梁朵一步一步走到禄有面前,两眼无神,她艰难开口问道:“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禄有开不了口,明明知道已经瞒不了她,但他还是不想伤害她。
梁朵面色煞白,问道:“是不是俊凯……刚才严先生还说送魂队伍走进方家……那这样说的话,是不是俊凯……你说啊!”她嘶声喊道,见他像个木头,她只好狠狠摇晃他。
严榆拾起眼睛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
面对她嘶声力竭的呼喊,禄有心如刀割,他怎么舍得开口,仿佛只要不说话,那人就还活着,他不想当那个生死判官。
然而,旁边的严榆却开口,禄有赶紧出声阻止,“你闭嘴,轮不到你说话。”
他看她泪如雨下,自己也忍不住鼻子一酸,颤颤地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那个送魂队伍就是送你心爱的人的。”
他还是说出来。
梁朵胸口一阵抽痛,她惨叫了一声,放开他往后倒退几步,令其余二人慌张不已。
她赶紧擦掉眼泪,说道:“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
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离开之前他曾经许诺一定会回来,因为他和她还有一笔账算清,他还没责怪她去寻找严榆帮忙呢,他怎么可能轻易食言?而且她明明帮他度过大难,用自己的宿命来交换,所以不可能再次发生。
除非亲眼见到他,就算全世界都说他已经不在,她也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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