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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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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日子便平静很多了,像水一样,平缓地流逝而去,让人丝毫都察觉不出来。

    只是有一日,她突然瞥见满天的雪花从灰扑扑的天空中落下来,才惊觉,原来冬天已经到了。

    一年便又这样过去。

    徐娘子说,她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歌姬,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姿态自成。

    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和从前不一样,就连胆子都比以前大了许多。

    甚至连在台上弹错了曲子她都不在心惊胆战了。

    他还是时常来酒馆里饮酒听曲。

    点的还是那首《江城子》。

    自那次云山寺后,她便再未和他说过话。

    只是会偶尔抬起头,朝那阁楼上看去,他每次来必坐在同一个位置。

    每一回抬起头,总能瞧见他坐在那里。

    他身后的那扇窗户,无论是春柳拂动亦或是夏雨淋漓,还是冬雪飘飘,她总能看见。

    他偶尔也会抬起头,和她相视一眼,然后轻轻露出一个笑。

    就像是她每日清晨推开窗时,能瞧见的那株长在院子里的榕树,枝繁叶茂,青翠怡人。

    大雪的第十日,她在台上唱完曲,捧着琵琶下台来。

    突然想起,今日并未有人来点《江城子》,便下意识地抬头朝阁楼上看去,那里却空无一人。

    她只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多在意,直径朝后院走去。

    她的房间在二楼,小丫鬟去为她拿取暖的炭火,她抱着琵琶,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去,露出打开的窗户时,一阵风吹着,送了大片雪花进来落在她怀里的琵琶上。

    雪花轻盈,顷刻便融化了。

    她微微侧头,便听见窗外传来声音。

    听着似乎有些耳熟,她便走了过去,朝窗外看。

    窗外一片大雪茫茫,街道被铺成了一片雪白色,路上行人很少,且皆行色匆匆。

    可楼下却站了两个人在那儿,看起来似乎是停留了许久,肩膀上,头发上都落满了雪花。

    那是一男一女。

    女的,她不识得,却见是一个身穿孝服头簪百花举止柔弱,面容姣好的年轻人。

    此刻正用双手紧紧扯住男子的衣袖,似在苦苦哀求什么。

    而那男子,却身穿蓝衣,虽然被女子拉扯住了,却还是站直了身体,尽量保持两人的距离,避免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她只在楼上站了片刻,便已知道这上演的是何种戏码。

    她在这酒馆里待了这么久,这样的戏码不知已经见过多少回了。

    她本来是笑一笑便要离去,却突然瞥见那男子的样貌。

    这男子居然是他。

    怪不得今日没有人点《江城子》。

    她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轻声开腔说话。

    “不过是件小事,怎的拉扯这么半天。”

    楼下两人皆是一愣,然后他便抬起了头朝楼上看来。

    大片的雪花自天空中飞扬而来,她站在楼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怀里抱着琵琶,说话时神情很是从容平静,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双唇红艳得如刚碾碎的红花花汁,可眉眼间却尽是淡漠之色。

    安静地立在这雪白的天地之间,看起来又冷又艳,令人注目却又不易亲近。

    那楼下的女子也跟着抬起头来了,双眼不知揉压过多少回,连眼眶周围的肤色都是红肿的。

    “你是何人?”

    那女子看着她,语气甚是警惕。

    “我和恩公的事,不必你来说!”

    她便又笑了,往前近了一步,身子微微一倾,倚在窗沿上,周身的艳色似乎要将那些自窗前飘过的雪花都染成红色一样。

    “既是卖身葬父,为人奴婢,自然是可以任由主人处置。”

    “你还在为父守孝,为人妾室必是不妥的。”

    “这位公子家中既然不缺奴婢,便先发卖了,或赠了人也没什么。”

    楼下那女子被唬了一跳,紧紧抓着他那衣袖的手掌便微微松了松。

    她再加了一句,语气依然轻飘飘的。

    “这位公子既是你的恩公,想必,你也不会有异议。”

    那女子便被彻底吓着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她已经把话给说完了。

    他站在楼下,再度看了她一眼,眼底便渐渐浮起一片温柔的激赏之色。

    然后他又去看楼下那女子,嘴角便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那女子深深地剐了一眼她,然后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她见事情了了,便抱着琵琶转身要走,谁知他就在楼下叫住了她。

    他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便只是叫的“姑娘”。

    虽然她不太相信他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却还是稍停了停脚步。

    “在下,邵安云氏,家中行七。”

    他站在楼下,雪花一片又一片地飘下来,落在他的身上,他却在一本正经地介绍着自己。

    “单名一个琛字。”

    她突然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了,只是她对他的名字并不感兴趣。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突然介绍自己的名字。

    她只是轻轻冲他颌首,算作回应。

    他也不生气她的冷淡,依然笑着。

    “多谢姑娘刚才出手相救。”

    她看向他,嘴角笑意还未消失。

    “不必。”

    然后抱着琵琶离去。

    那一年的冬日,雪下了许久,直到三月中旬,雪才停了。

    雪停了那日,太阳很好,春日的阳光终于显现出些许春光出来了,赤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大地,连带着街道上的屋子都变成了金色的。

    堆积在地上的雪被那金光一映,便晃得刺眼。

    她见天气这样好,便披上了红色的斗篷,出了后院,来到了后街上,在那雪地里踩来踩去。

    小丫鬟捧着手炉在她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着。

    她往前走了半晌,身后渐渐地听不见丫鬟的声音了,便停下脚步来回头一看,丫鬟已经远远地落在后头了。

    她笑了起来,朝丫鬟挥一挥手。

    丫鬟喊着叫她等着,她便回了一句,她就在这儿,折几枝红梅。

    然后一回头,朝开满红梅的墙角看去,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

    水蓝色的衣裳靠着一簇盛开的红色梅花,手指探进花丛里,轻轻一折,那丛红梅便轻轻颤动了起来,白色的积雪“簌簌”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