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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病？”萧竹莹微微颦眉道。
张齐光在帘外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道：“娘子身处这高墙深院中，自然不知府外发生的事情。在下奉家父之命，四处游历，悬壶济世。数月前来到兰陵，刚一入城便被一名妇人请去家中，为她的幼子医治，然而幼子的病在下却从未见过，诊脉之后亦寻不出病源所在。那孩子的病来势汹汹，不仅无法记记住几息前发生的事，同时口不能言，在下为他诊治数日也不见效，于是问及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事，他的家人却告诉在下，那个孩子仅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就成了这个模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在下在城中又发现了好几位相似的病者，皆是突然发病。前几日曾听一人说起，此病已经出现了三年之久，原本不过是一二人如此，如今竟有数十人了，城中因此起了传言，说是中了邪祟……”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躬身行礼，“在下无状，为娘子诊病，却说了这等烦心事，惊扰了娘子，还望娘子恕罪。”
“无碍。”萧竹莹对他文绉绉的说辞有些不耐，但是迫于想要知道更多细节，所以并未发作，只是淡淡道，“不知那些病患可还有其他症状？”
张齐光略想了一会，迟疑道：“在下还记得，城中病患中，有一些会毫无征兆地陡然昏厥，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
萧竹莹没有再说话，屋内一下子静谧下来，她看着帘子缝隙处投进的微光，细细思索了一番，随后道：“送张医生出去吧。”
张齐光虽然对这位好奇心重的娘子有些不解，却也并未说什么，于是他被桐香带下去开药方，秋娘则去惠宁院向房氏禀报诊脉的结果。
此时已是四月下旬，白日里天气温暖了不少，而且在昨晚的大雨之后，竟然破天荒地放晴了，原本微凉的空气里混杂着春日的花香与暖意，不时从窗外涌入屋内。萧竹莹静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于是翻身下榻。
萧十九娘的衣物颇为清简，统共也就几件襦裙和短衫并几件冬日里的披风，与萧嘉柔的明丽不同，她的裙衫多为未出阁娘子所不喜的豆绿和深蓝，唯一的一条浅粉色披帛略显陈旧，想来已经用了好些年了。
萧竹莹随意挑了几件穿上，就信步走出了屋子。这是她自从变成凡人后，第一次来到院子里。小院虽然不大，却布置得十分清雅，除了她住的屋子外，还有一处较小的屋舍，想必是秋娘和桐香的住处。屋舍廊下皆挂着竹帘，此刻正在春风中轻轻摇晃，院中几丛绿竹夹道，中间一条青砖小路蜿蜒至蝴蝶拱门前，拱门上方悬着一方双面木匾，上书“静思园”三字。
静思园……
萧竹莹看着那三个字，字倒是好字，只是这含义……莫不是静思己过？
她又望向院外的建筑，只见亭台楼阁此起彼伏，器宇轩昂的飞檐无不展示家族的不同凡响，而这些建筑大多是两至三层，装饰精美华丽，此刻正沐浴在晨光之中，烨烨生辉。
相较之下，她这一方小院显得寒掺了许多，倒不似是萧府的院子了。
其实，她对住处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偶感不悦罢了，或是因为萧十九娘残留在身体里的执念，亦或是想到身份地位导致的调查不便……
萧竹莹轻轻地吐了口气，在廊下跽坐下来。
她毕竟不是萧十九娘，他日寻到了失踪的孟奇玥，追回那些流窜在人间的魂魄后，她终究是要回到阴司的。
“萧……萧十九娘……”这时，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突然响起，萧竹莹回过神，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个少年。
少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身形清瘦修长，一袭月白广袖长袍在风中微微摆动，黑发梳得齐整，发髻间攒着一根质朴的银簪，浅白的晨光覆在他的面上，额头上的薄汗显现出细碎的折射，衬得他原本白净的面容越发朱唇皓齿。
少年见萧竹莹看向他，面上泛起一丝嫣红，又叫了声，“萧十九娘。”
萧竹莹看着他的耳畔亦染上了胭脂色，不由疑惑道：“你……”好熟悉的声音。
少年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在下方才写方子的时候，突然想起城中众人的症状，还有一些未告知娘子，所以……所以……”说着，少年头埋得更低了。
萧竹莹这才反应过来，此人正是刚才为她诊脉的张齐光，于是也欠身行礼道：“张医生。”
张齐光喏喏道：“在下去而复返，恐叨扰娘子……”
萧竹莹皱了皱眉，这人为何如此弯弯绕绕？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打断他赔罪的说辞，“张医生可还有什么要告诉儿的吗？”
张齐光听到这话，眼中一亮，羞赧之色渐渐退去，严肃道：“城中的病患大多身体虚弱，昏昏欲睡，但并非是出于疲乏，因为他们昏睡时，无论如何都难以苏醒，即便是在下施针也无济于事。”
萧竹莹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凡人昏睡、失忆、昏厥和口不能言，可能是得了某种疾病的缘故，但是于玄学而言，也极有可能是玄术造成的。萧竹莹是阴司鬼差，对于凡间医术并不了解，所以先前听见张齐光的话，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玄术，现在又听他这样说，心中愈发确定。
看来这兰陵中，果然有人捣鬼。
“十九娘？”张齐光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萧竹莹见他面露疑惑，于是轻咳一声，“多谢张医生告诉儿此事，只是儿不过一介女流，并不懂医术，所以也无能为力。”
张齐光的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喃喃道：“在下原以为娘子关心此事，是心生了治病妙法，这才冒然折回院中，是在下唐突了。”
“张医生，张医生。”这时，桐香气喘吁吁地从院子外跑来，“莫要走得如此之快，奴婢真真赶不上。”她一抬头看向萧竹莹，连忙快步上前，“娘子，您怎么出来了？”
“不过是在屋子里呆着有些闷，所以出来透透气。”萧竹莹见她目光关切地走来，淡淡微笑道。
桐香见她脸上带着笑意，微微一愣。她家娘子这一病好，竟然开始经常笑了，随后又见她已经换好衣裙，不由在心中感慨：早前娘子整日衣着单薄在风中读诗，暗自垂泪，如今一改往日的颓然之色，果然菩萨保佑。
“那……那在下先告退了。”张齐光呆愣着看着，随即面上又是一红，还未等萧竹莹反应过来，他便匆匆逃出了院子。
“张医生……这是怎么了？”桐香疑惑地看着张齐光的背影，随后又扭头对萧竹莹焦急道，“娘子虽然衣着得体，但这般青丝散落的模样被人瞧去终究不好。”
萧竹莹受教地点了点头，这位张医生果然是个实打实的医痴，生性纯良的很，联想起他刚才骤然变红的面容，必定是因为见她未梳发髻的缘故。眼看着张齐光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里，她瞥了一眼桐香，“还不快去送张医生出府。”
桐香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哎地叫了一声，连忙追着张齐光而去。
萧竹莹嗤笑一声，但随即就神色凝重起来。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尚未理清头绪，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兰陵定然有玄术高人存在。至于诸多病患的奇怪病症，和阴司中逃亡人间的亡魂是否存在联系……
“难道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奇玥才失踪的吗？”她看了一眼在风中簌簌作响的翠竹，垂下头让人看不清神情，随后便旋身进屋去了。
“晨起天仍凉着，娘子还是莫要在屋外走动才好。”萧竹莹刚回到屋里，就见秋娘从院外进来，手中还端着一方红木托盘，上面堆叠着些许衣物和一只盒子，“如今娘子身子还虚着，应当静养才是。”
萧竹莹的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嘴上胡乱应着，她摊开手掌，随后又垂下手去，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仍是半点法力也没有。
她突然有些担心，当初孟奇玥来到人间时，并没有像她那样附在凡人的身上，所以必定没有失去法力，然而她却突然失去了踪迹，如果真的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人的秘密，而被囚禁起来，那么这个人必定拥有更高的力量。
萧竹莹在屋中反复踱步，神情越发沉了下去。依照她的计划，她原本想离开萧府，随后借助萧府贵女的身份，在暗中进行调查，然而自从确定兰陵有古怪，且这兰陵本家府邸也脱不了干系后，这种局势反而危险起来。
如果那个人就在萧府，如果他就在她的面前……
萧竹莹眯起了眼睛，那就真的太危险了。
一旁的秋娘放下手里的东西，又从柜子里去了一件薄披风披在她的肩头，见她愁眉不展，不禁问道：“娘子何故如此困扰？”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萧竹莹回过神来道。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杞人忧天也是无益，倒不如顺应时局，见机行事。如果那个人真在萧府之中，此刻与他正面交锋必败无疑，所以离开萧府也是一种自保的方式，他日定当有的是机会和他周旋。
萧竹莹扫了一眼那张托盘，“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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