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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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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自己的这些私心掰透了,挑明了,一点点的剥析在所有算得上有那么一点交情的人面前敞开,这大概是他一世磊落中最最阴暗潮湿的心事,本来,亦不是非要选在这个时候挑明不可的。

    南庄知道,南庄弟子知道,他的老友也知道,而在座的诸位同道,或多或少也能察觉到的,是隐藏在了这份所谓心情通达,释放压抑有所悔过背后的目的。

    只怕从此知晓了这些的在座众人以后遇到了他徒弟,本来本着同南庄那点交情带来的提携照看,会从原来的三分少也涨到五分,毕竟南庄虽然用了些心机,可挑的时间太好,所说的话也本就是真的。

    有不少小辈当场就不知是羡慕还是同情的看向了南庄的徒弟,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也一直享受着这种待遇,那怕一时间也难以接受,像南庄徒弟那样干脆是做不到的。

    不过南庄对于他的弟子,也是除却这两件事外当真掏心掏肺了,也无怪乎他虽然自小山中养了几百年无名无姓,却半点不见畏缩阴郁,风度气采同雨后新竹,令人见之心折。

    修界中像这样的师徒情谊,当真是不多的,南庄的执着甚至有些病态,尽管一切根源本来就在那位弟子的前世身上,也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若非挑着将要离世的日子,将一切讲透讲个坦然,南庄的老节怕是岌岌可危,就算是现在,也已经算是将先前数千年的一点点积攒的良好名声打破,和南庄同辈的尚且不提,这一次带来的年轻一辈,往后提起南庄,讲述可就是必然有些微妙了。

    南庄却像是真的完全想开了,半点不顾及日后名声,由着自家徒儿眼眶发红哽咽难言,也不管宝贝徒弟还有至交好友的几番阻碍,痛痛快快说完,方取了一张帕子,细细的为徒儿擦去眼角处终究溢出来了的泪痕。

    “你自小就不爱哭泣,当年为了你准备了多少条帕子,到最后竟也不曾用上多少,本来以为只能等到我大限已至,看不到的时候才能见到你再次落泪的样子,谁知道老道老了老了,还能够有这么一份幸运。“

    ”不要难受啦,路是老道自己选的,当然也要在走的时候说个明明白白,老道这一生已经足了,再最后为你揩揩,以后这些,就不干老道的事啦。”

    眼角滑过一丝愧疚,快的几乎连他弟子都看不清晰,然后就听到南庄转身发出的话。

    “老道其实也早就为了这个徒儿想好了道号,拟为玉矶,至于名姓。。。”

    回过头来,带着是真切的慈爱,而不是以往总掺杂了一半雾里观花莫名悠远。

    “你的俗家名姓,我虽然已经买断了,却也没有将踪迹都销毁掉,若是你有想要的好名字,只管自己取就是,若是没有,想要随便寻一个,当年你那生身父母取的名姓就在我那设了多少禁制,从来不许你打开的盒子里,想用就用罢。”

    语气喃喃,带了些莫名的怅惋,传音入密。

    “你是那样聪慧的,道号老道已然对不住你了,名姓便归你,随着你去吧。”

    举起杯盏,一杯敬至交,一杯敬道友,一杯敬徒儿,一杯敬自己,盘腿跌坐于地,面带微笑,眼有泪痕,须臾气息消散干净。

    不知何时便鸦雀无声的场上,有不少人直到此时才知道时辰已在南庄诉说中不觉由傍晚转到子时,算了算时间,也是该去,一时静默,虽心中有万千唏嘘,终究无话可说。

    南庄的身后事,就是由玉矶一点点布置下去完成的,少年红着眼眶,目光冷淡,却始终有礼有节,条理不絮,带着异样的平静,处理的任谁都挑不出什么刺来。

    蓝服男子是想要插手相助一二的,但是看着少年的眼神终究放弃,被少年送走后谁都没了多余的心思,谁也没想到,本该是喜乐体面,带着点肃穆的南庄离别,最后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这个样子,其实也算正常,仲怀卿不解的看见虞青尘眸中沾染了寒霜寂远,欲言又止。

    轻而易举的发现了仲怀卿的询问,虞青尘难得有些迟疑,话滚了一滚,却终究在那担忧的神色中说出。

    “那个玉矶,原本是南庄在欲收这个徒弟的前世时,为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道号,只是当时没能用上。”

    “这难道不是很好吗?加此变化,应当是更添了些蕴意福源,南庄也能如愿。”

    一口气终究叹出。

    “可南庄所求,一向都是这孩子的前世,先前不过是还能骗骗自己,加上亦愿遵守与其前世之约定,到了今天临去之际,不愿骗了,也不是那么认了,你端看今日他的自称,可有一句是为师,师尊?”

    脑门嗡的一声,只觉得自己的三观今天一直炸裂,像是懂了尊者的意思,又像是半点都不懂。

    “那玉矶,不,那南庄徒儿,也不对,那个人,到底在南庄眼里算个什么。”

    叹息着握住了仲怀卿的手,仲怀卿才发觉自己的身躯已经僵直。

    “带着他徒弟倒影的来世罢,不是他的徒弟,但又算他的徒弟,算是一道可以弥补一二的影子。”

    从未有感到尊者如此残酷,一字一句的吐露出他此刻又一点都不想要知道的现实。

    “若不是这样看待,南庄的心性,便是再怎么偏激,也做不出那等行为的。”

    眼帘垂下,掩盖去提到那等行为时划过的不虞,感到手中僵硬,却忍不住软了心房。

    弯下腰,不容置疑的捧起了仲怀卿脸颊。

    “璟琯不必担忧那些,在本尊的眼中,从来只有以一世论一人,轮回后故人魂魄虽在,亦与消泯无疑。”

    眸中带了清浅的温柔,又像是凝结了万古不化的寒冰。

    “这一世纵然与前世来生,有着些许关系又如何,从来都不能够算作一个人,更从来不可能以之为代替,遗留下多少情感。”

    这在一些修士那里算是很残酷的想法吧,仲怀卿想,但这本来也算是一种事实啊,心就这么忽然安稳了,不复之前总是有着隐隐的担忧。

    “所以说”

    放下了双手,整了整仲怀卿的冠簪。

    “纵使离曦子诚然精彩绝艳,本尊提到时亦只会又些许叹惋,可能稍加关注一二,却也不至于为此移了大半看法心绪。”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几乎让仲怀卿听不出来。

    “南庄若不是同本尊一般看法,偏生又极度割舍不掉那个想要的徒弟,怎么会落得这般想法,做下这等事迹呢。”

    哪怕只是和那些追求轮回千万次都是一个人一样的修士一般做想,师徒二人,都不会那样纠结痛苦了。

    本来她不想管这些的,可谁叫那句传音,偏生让自己也听见了呢,至于解了仲怀卿的心结,不得不说才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