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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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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国公如被雷击,嘴唇颤抖的想要辩解,罗嗦了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新帝饶有兴趣的听到这里,微笑对徐首辅、叶次辅等人道:“朕年轻,从未经历过此等离奇案子。如何判断审定,还是徐卿叶卿拿个主意。”

    徐首辅、叶次辅不得不答应了,心中暗暗叫苦。定国公府这桩公案其实一点儿也不难查,事实太清楚了。如果这单纯是桩以妾为妻的案子,别说徐首辅叶次辅,就算一个稍微有点儿经验的县令都能审得清清楚楚,断得明明白白。可眼前这件事不单纯,

    牵涉到延寿宫的慈明太后,这就难办了。定国公和杨氏那段所谓的佳话,明显是不能说服人的。但当年朝廷真就把国公夫人的封诰给杨氏了,为什么?因为崔太后啊。因为崔太后赏识杨氏,因为崔太后认定定国公和杨氏是破镜重圆,没有朝臣愿

    意在这么件家务事上违拗崔太后,于是杨氏的封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到手了。

    可怜宋夫人本是原配嫡妻,只因英年早逝,原配的名份被杨氏抢了,国公夫人的封诰被杨氏抢了。就连宋夫人的独养儿子张勆的世子之位,也被杨氏之子张劼给抢了。张勆这位大将军,说来也是可怜。这般不世出的人才,亲生父亲半分不珍惜,所有的关注、疼爱都给了庶出的张劼。明明是定国公的嫡长子、世子,却得不到定国公的承认,在定国公府站不住脚。盖世英

    雄又如何,面对糊涂无能的父亲,只能无奈出继,寻求齐国公府的保护。从前靖和皇帝在世,崔太后尊崇无比,有她护着杨氏,杨氏便高枕无忧。现在靖和皇帝去了,新帝登基,形势陡转。新帝唯有一姐姊归长公主,姊归长公主唯有一个小姑子,这小姑子便是张勆的夫人了。

    新帝要为张勆出这个头,于公于私,都属人之常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让徐首辅随意选择,他不会多管这闲事。但现在事情已经摊开了,捂不住了,众目睽睽之下,必须有个结论才行。徐首辅是孝宗皇帝时入仕的老臣。从感情上讲他更偏向崔太后,虽然杨氏的所作所为令他不齿,但为了崔太后的面子,他更愿意维持现状,不作任何变更。但现在宋崇义、宋学士站出来了,张勆站出来了

    ,连德高望重的齐国公也站出来了,大势所趋,由不得徐首辅。

    但徐首辅还是很为崔太后着想的,有意把崔太后撇清了。他客气的问定国公,“以你方才所讲述,老夫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年轻时你许诺过杨氏,将来以嫡礼相待。宋夫人过世后,你不愿做失信之人,便生出了扶正杨氏的念头。但寻常士人想以妾为妻尚且不可得,你贵为定国公,嫡庶之分牵涉到爵位继承,律法严禁,当然更不可能了。你因此苦恼,向亲友诉苦,亲友误将你的以嫡礼相待传为你曾娶杨氏为妻,不知怎地传到了慈明太后耳中。慈明太后深信不

    疑,欣赏这段破镜重圆的佳话,特宣召杨氏入见,予以嘉奖。朝廷也因此给了杨氏国公夫人的封诰。你因故不敢向朝廷言明,将错就错,认下了杨氏这所谓的原配嫡妻。不知老夫猜测得可有道理?”

    徐首辅还真是圆滑,他这番话不光把崔太后撇清,连定国公都被说得完全是出于误会和无奈,根本不是有意骗人,当然更不是有意欺骗崔太后。

    定国公踌躇片刻。他虽糊涂,但眼下这个形势他也看清楚了。张勆和宋家早有准备,齐国公站在张勆这边,今天一定会真相大白。事到如今,他保不了杨氏的国公夫人之位,也保不了张劼的世子之位,能保住他自己还是定

    国公就算烧高香,应该知足了。徐首辅这番说辞已经很向着他、把他撇得很干净了。这时候他若是再跟徐首辅作对,未免太过不识时务。

    定国公在深思,其余的大臣们在旁围观,异常安静。

    定国公心在滴血。他舍不得啊,他舍不得杨氏做不成国公夫人,更舍不得张劼做不成世子。张劼打小身子就不好,既不能上战场厮杀又不能用功读书,他不做世子还能做什么?可怜的张劼。

    “我,我心中常觉愧疚……此事虽属误传,但欺骗了太后娘娘,欺骗了族人、朝臣,全是我的错……”定国公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得非常伤心。他是真的很难过。明明他两个儿子一个做世子继承国公府,另一个能征惯战建功立业赐大将军府,两个儿子各得其所,何等完美。现在国公府也要给能干的儿子了,孱弱的儿子什么也没有,做父亲的心疼

    不心疼。

    但是没办法,被逼到这个地步了,不承认也不行了……

    众人哗然。

    所谓的破镜重圆是“误传”!杨氏本是定国公的妾侍,硬是因为种种“误会”得到了国公夫人的诰命,做了十几年的超品夫人!这叫什么事。不少官员义愤填膺的议论,“一个妾侍有了诰命,做了超品夫人,荒谬之极!”“我等文官家中没有爵位,还不能以妾为妻呢,凭什么定国公能为小妾请到封诰?他这个夫人关系可大着呢,立杨氏为夫人,杨

    氏所出妾生子便成了世子!张大将军这真正的嫡长子反被挤出定国公府了!”“不像话,实在太不像话!”

    更有人挺身而出向新帝进言,“陛下,臣以为应当拨乱反正,把国公夫人的封诰还给宋夫人,世子之位还给张大将军!张大将军是定国公嫡长子,这世子之位非他莫属!”

    “可张大将军过继了啊。”有人反对。

    “你懂什么?嫡长子不能过继!张大将军过继,那是因为当时还没有真相大白,没有拨乱反正,杨氏褫夺夫人封号,张劼庶出,张大将军便是嫡长子。自古以来没有嫡长子过继的道理。”

    张博忙站起来大声道:“我虽爱惜阿勆,但阿勆若为定国公嫡长子,万万不敢要求定国公割爱!”

    “太好了!”张博这是同意把张勆还给定国公府了,不少人拍案叫绝。因为所有当事人全在场,也因为案情太过清晰,所以徐首辅、叶次辅等内阁大臣商量了下,意见一致的向新帝建议:一、杨氏本定国公张克妾侍,冒立为夫人,乃朝廷之耻,立即褫夺夫人封诰;二、杨氏所生子张劼乃庶子,有嫡长子张勆在,庶子不得袭爵,收回世子封号;三、张勆乃定国公原配夫人宋氏嫡子,应立为世子;四、定国公以妾为妻,乱朝廷法度,理应严惩,但念其勇于认错,且事出有因,

    故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徐首辅把这些话一说,在座的大臣有不少人肚中暗笑,觉得徐首辅未免太过圆滑。一方面逼不得已要拨云见日补偏救弊,一方面又力求尽量少得罪崔太后,以至于连定国公都轻轻放过了。定国公欺世盗名这么多年,让一个小妾做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他该不该重罚?当然应该啊。这个罪行很严重。定国公府富贵,罚俸三年对于定国公不过是手头略感不便而已,这算什么惩罚了?可这件事

    真相大白本就损了崔太后的颜面,若再严惩定国公,崔太后脸上更是过不去。内阁大臣们这也是无奈之举。

    新帝在意的只有前三点,定国公是否要受到严惩无关紧要,欣然同意。

    宋学士和宋崇义流下激动的泪水,“宋家的冤曲终于得到了伸张。”

    齐国公感慨万分,“张家因为这件事也烦闷十几年了。陛下,臣以为众位学士都在,不如当场拟旨,当场颁旨,公告天下,令朝野尽知。”

    新帝微笑准了。

    旨意拟定,当众宣布,定国公谢了恩,垂头丧气的跪在那儿,万念俱灰。

    不少人向张勆道贺,称呼已由“张大将军”改为“张世子”了。宋学士和宋崇义虽对定国公不满,但定国公毕竟是张勆的亲爹,不便折辱,可杨氏他们就不肯放过了。宋崇义向新帝请求道:“这杨氏现正在安寿宫以国公夫人的身份参加宴会。臣请充任宣旨官,至安寿宫

    宣旨,立即褫夺杨氏的夫人封号!”新帝初登宝座,极是谦和,就这么一件小事他也没有独断专行,而是温和询问徐首辅等人的意见。徐首辅真心觉得不必要,委婉的提出可以等宴会散了再到定国公府宣旨,以免惊到两宫皇太后。徐首辅这理由堂皇得很,无奈宋学士也是官场老手,说起场面话来不逊于徐首辅,说此次宴会乃陛下为姊归长公主所举办,长公主高贵优雅,乃天下仕女的表范,岂是杨氏这种身份的女人所配参加的?两宫皇太后

    若知道真相,一定不愿让杨氏玷污了长公主回归皇室后的第一次盛宴。故此不可拖延,宜立即宣旨。官员们分成两派,一派同意徐首辅的意见,认为不必惊动两宫皇太后,其实就是不想当面给崔太后难堪;另一派认为皇太后、长公主高贵,杨氏卑贱,杨氏在安寿宫多留一刻便是对皇太后和长公主的不敬

    ,应立即阻止。

    两派争执不下,新帝也为之踌躇。

    徐首辅询问张勆,“张世子,你以为如何?”

    张勆神色淡然,凉凉的道:“自从杨氏被立为夫人直到今天,已经十四年过去了。十四年我都等了,哪差这么一时半刻?”

    饶是徐首辅已久经官场,这时也羞红满面。

    这桩案子的受害人是张勆,十四年来张勆是怎样一天一天忍耐过来的,不足为外人道也。大臣们在这争了半晌,争来争去都说的两宫皇太后,张勆的心情有谁体谅?

    就是张勆的这一句话,让徐首辅都改变了立场,同意宋学士、宋崇义立即到安寿宫宣旨。

    新帝欣然允许。

    宋学士、宋崇义捧了圣旨,面色庄严又兴奋,由内侍引着奔安寿宫去了。

    定国公还跪在地上呢,新帝已经叫他起来了,他死气沉沉的跟没听见一样。张勆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起来吧。”定国公茫然的抬起头,“阿勆,以后你回府和爹一起住吧。太夫人日夜思念你,爹也很想你的。”张勆不置可否,手腕用力将定国公拉起来,微笑道:“舅舅到安寿宫宣

    旨,杨氏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定国公略想了想,手脚冰凉,“坏了!她一定受不了,大吵大闹,说不定还会说出大逆不道之言。若传到陛下耳中,说不定会治她的罪!”

    张勆讥诮的看着他,不说话。

    定国公惭愧脸红,央求的道:“阿勆,我实在不放心她,你陪我过去看看她好不好?”

    张勆一阵恶寒。

    张勆和齐国公小声说了几句话,齐国公道:“你去看看也好。”张勆点点头要走,齐国公忽道:“一起去。”张勆自然没意见,向新帝禀明了,和齐国公、定国公一起离席赴安寿宫。安寿宫里,杨氏对安庆宫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正矜持又得意的向唐梦芙炫耀,“你和阿勆年轻不通世务,我做长辈的也不和你们计较。以后你俩不要再狂妄胡闹惹怒我了。我岂是好惹的?不过是看着你俩

    年纪幼小,不和你俩一般见识罢了。你小孩子不懂事,反狂起来了。你莫要看不起我。便算我没本事,崔太后岂是好惹的?崔太后始终是向着我的,你无论如何比不了。”

    “背靠崔太后,你一生无忧了啊。”唐梦芙讥笑。杨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越加得意,“我就是靠着崔太后怎么了?张氏宗族看不上我,太夫人看不上我,但只要崔太后支持我,他们便拿我没有办法。我知道你现在是陛下的亲戚了,可陛下不也得听

    崔太后的?你神气不起来的,把你那些小心思赶紧收起来吧,快别叫我笑掉大牙了。”

    唐梦芙嘴角轻扬,“陛下也要听崔太后的?”杨氏叹息,“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定不听,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孩子家不懂事,以为陛下登了基,他就可以自己做主了?大行皇帝那般英勇神武,崔太后要告他不孝他也是怕的,何

    况今上?今上不是崔太后亲生的,那他更要做出孝顺的模样来,越发尊敬崔太后,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唐梦芙失笑。

    杨氏这还真是把做皇帝的人都给看死了啊,认定皇帝没出息,都要听命于崔太后。

    两位身穿红色官服的官员由内侍引领着进来了。

    “舅舅。”唐梦芙见到这两人,一双明眸晶莹闪亮,欢然叫道。

    杨氏好像被蝎子蛰了似的回头,见到来人是宋学士、宋御史,不禁脸色煞白,“他们,他们来做什么?”

    唐梦芙笑咪咪的,“你长着眼睛没有?没看到舅舅手里捧着圣旨啊?必是来宣旨的。”

    杨氏脸先是惨白,继而一阵潮红,“宣什么旨?太后娘娘在此,不经太后娘娘同意,宣的什么旨?”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唐梦芙惊讶的瞅了她一眼,啧啧道:“你不傻嘛,瞧见宣旨官员到了便知道对你不利,这便叫唤起来了。”

    杨氏胸膛起伏,脸色变幻,忽地像兔子一般蹿了出去,看样子是要往崔太后身边跑。

    唐梦芙冲含笑努努嘴,含笑后发先至,手像铁钳似的抓住杨氏,“不许跑!我家姑娘正跟你说话呢,你连道别也没有,扭头就跑,简直不把我家姑娘放在眼里。看我不把你抓回来!”

    杨氏差点儿没气死,“我是超品国公夫人!品级最高的外命妇,不是你家姑娘比得了的!”

    含笑撇撇嘴,干干脆脆的道:“你就是一百个一千个超品夫人加起来也没用,还顶不上我家姑娘一根儿小手指头!”

    杨氏脸都青了。

    唐梦芙笑盈盈的拉杨氏,“来来来,这旨意定是给你的,快来接旨。”

    杨氏拼命挣扎,“我不接,我不接……”

    唐梦芙啧啧,“陛下的圣旨你不想接就不接了,你可真是不把陛下这万乘之尊放在眼里。你眼里就只有崔太后啊?”和含笑一起拉住杨氏,把她带出殿外,带到了宋学士、宋御史面前。

    宋学士和宋御史由内侍引领着到了安寿宫,已经引起了众命妇的注意。唐梦芙把杨氏带出来之后就更是人人瞩目了,都向这边张望。

    宋学士手中捧着圣旨,容色端庄,“定国公府杨氏接旨。”

    “快接旨。”唐梦芙提醒。

    杨氏竭力挣扎,“不,没经过崔太后的同意,这旨意不算……别拦着我,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

    含笑抬脚在杨氏腿上猛踢,杨氏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命妇们更加奇怪,有好奇心重的人已经起身出来想看热闹了。

    “不,不……”杨氏连连尖叫,声音尖利得几乎把人耳朵震聋了。

    这下子有许多年轻命妇再也忍不住,纷纷出殿。

    张勆和齐国公、定国公才到安寿宫门口便听到了尖叫声。定国公跺脚,“唉,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还是没能忍住!”来不及跟齐国公和张勆打招呼,拨腿便跑。

    张勆半晌没说出话。

    齐国公安慰的拍拍他,“他也未必多爱杨氏,或许只是担心杨氏失态,丢了定国公府的脸面。”

    张勆沉默片刻,和齐国公一起不疾不徐的走入安寿宫。杨氏正在发疯,定国公死活按不住她,唐梦芙在他俩身边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哎,要不要我帮忙呀?需要我帮忙千万莫客气,只管开口!”定国公急得满头汗,“芙儿你来帮我按住她。”唐梦芙扎愣着两

    只手不知如何是好,细声细气的道:“怎么按呀?我不会。”

    张勆眼神本有些沉郁,见到唐梦芙这调皮模样,心情不知不觉便轻快了,嘴角微弯,眼角带笑。

    齐国公也微笑,“芙儿这般俏皮爱捣乱,平时常能逗你开心吧?甚好。”定国公捂不住杨氏的嘴,杨氏的叫声响彻殿外,“不,这不是真的!我是受过朝廷封诰的超品夫人,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不经太后娘娘同意,谁也不能褫夺!夺我的封诰就是侮辱太后娘娘,夺我的封诰就

    是陛下不孝……”

    定国公魂飞魄散,一时心慌,反手重重打了杨氏一记耳光,“你给我闭嘴!”他心里实在着急,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杨氏脸颊高高肿起,原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清秀佳人马上丑陋得不能看了。这一巴掌倒是把杨氏打醒了,她呆呆望着定国公,流下泪来,“国公爷,宋家的人骗我,说我的夫人封号被陛下褫夺了……”定国公狠狠心不去安慰她,涩然道:“宋学士和宋御史没骗你,你的夫人封号确实

    被陛下褫夺了。这是群臣公议的结果,你不服气也没用,快接旨谢恩吧。”杨氏手死死抓住定国公,一脸的不能相信,“为什么会这样?十几年了,我做了十几年国公夫人,为什么忽然要夺走?”忽然转头看向宋学士和宋御史,满腔仇恨,咬碎银牙,“是这两个人和咱们作对,是不

    是?呸,宋家的人就是看不得我好,他们看不得我好,要把我的夫人之位抢走!”

    宋学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杨氏,“我们宋家抢你的夫人之位?舍妹是张克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宋家用得着抢你的?”

    宋御史啐了一口,“呸,你这贱婢给我妹妹洗脚也不配!婢作夫人十几年,你也享受够了。现在就是要把你打回原形,让你再做回张克的妾,看你如何挨日子。”

    “不,我打死也不要。”杨氏拼命摇头,泪水横流,那张肿起来的面庞愈觉可怖可憎,“我做惯国公夫人了,我威风十几年了,让我再退回去做妾还不如杀了我!”

    “想死?哪有这般容易。”优雅又冷酷的男子声音。

    这声音如珠如玉,异常动听,但杨氏听在耳中却罗嗦起来了,浑身颤抖,恐惧到了极处。

    她战战兢兢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只见秀挺隽美的青年人面容沉静冰冷,正是张勆。

    杨氏一声尖叫,像看到了鬼似的往定国公怀里钻。定国公心中不忍,揽杨氏入怀,眉头微皱,勉强笑了笑,“阿勆,她已经吓成这样,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张勆神色淡淡的,“别忘了她现在只是你的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堂堂定国公公然抱着个小妾,像什么样子。”

    定国公被张勆说得恼羞成怒想要发脾气,“你就这么和你爹说话?还记不记得孝道两个字怎么写?”

    唐梦芙乖巧的笑,“公爹,阿意曲从陷亲于不义,这才是不孝。像世子这样坦白直率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才叫孝顺呢,您说对不对?”

    齐国公哼了一声,“有些人自己行事不谨慎,令自己一世英名的父亲死后蒙羞。他不怪自己不孝顺,还有脸挑剔起别人了。”

    定国公被骂得灰头土脸,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孝顺,确实让他那已经过世的亲爹老定国公死后蒙羞,方才还被人告了个有意骗婚呢。

    “皇太后宣尔等入见。”内侍过来宣召。一行人随着内侍进殿,虽然定国公死死抓着杨氏,但杨氏拼命挣扎,还是被她挣开了,跪爬向前,哀求崔太后,“太后娘娘,臣妾这国公夫人的封号是从您这里得到的,如今若被收回,臣妾死不足惜,太后

    娘娘您却会颜面扫地啊。”连连叩头,只盼崔太后能够救她。

    崔太后脸色很不好,冷笑道:“新帝才登基,便要给哀家脸色看了么?”

    慈圣太后好言相劝,“皇儿孝顺,断断不会如此。皇嫂,咱们还是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好么?别人暂且不提,老国公爷也在此,他老人家公平坦荡,世人皆知。”

    齐国公和皇家有亲,辈份高,若论起亲戚,崔太后和慈圣太后都要叫声舅舅的。

    慈圣太后搬出齐国公,崔太后倒不好太刻薄了,勉强抽抽嘴角,算作一笑。唐梦芙笑盈盈出列,“太后娘娘,方才这杨氏说的话不对,我要反驳她。杨氏说她国公夫人的封号是从慈明太后这里得到的,这话先就大错特错。国公夫人的封号属朝廷名器,自有有司公论,又岂是慈明太

    后可以因为私交随意给人的?慈明太后深明大义,断断不是这样的人。我要为慈明太后正名。”

    “这话说的极是。”慈圣太后极是赞成。

    崔太后脸色也好了点儿。

    毕竟唐梦芙这话还是在赞美她歌颂她的。唐梦芙再接再厉,“杨氏说国公夫人收回,慈明太后颜面扫地,这完全是胡扯。慈明太后的颜面和她老人家本人有关,和陛下有关,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杨氏,不过是定国公府一个小妾,她的所作所为连定

    国公府都不能代表,怎地就能让慈明太后颜面扫地了?杨氏这是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对极。”慈圣太后、姊归长公主等人都为唐梦芙喝彩。

    唐梦芙得意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呢,杨氏有一句话倒是真说对了。我是万分赞成的。”

    “哪句?”张勆往她身边挪了挪,鼻间闻到小娇妻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一阵心醉。

    “哪句?”众人都好奇。

    唐梦芙笑得狡黠可喜,“她就说对了一句话,就是那句她自己死不足惜。”

    “噗……”不少人撑不住笑了。

    可不是么?杨氏其余的话全是胡扯,就这一句话说对了!

    “你,你……”杨氏脸色灰白,柔弱无助的靠在定国公身上,浑身颤抖,楚楚可怜。

    张勆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区区一个小妾而已,竟敢当众靠在我父亲身上,是想让我父亲得一个好色无耻之名么?其心可诛!”

    张勆这么一说,众人都奇怪的看着定国公和杨氏。

    定国公虽然觉得杨氏很可怜,但众目睽睽,他也不敢造次,忙把杨氏推开,板着脸训了两句。

    杨氏伤心欲绝。

    她被褫夺了夫人封号还不算,定国公也对她不好了,当着这么多的人,丝毫不顾忌她的面子,就这么把她推开了,还训斥她……

    “太后娘娘。”杨氏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崔太后身上了,哀哀哭泣着,向崔太后求救。

    张勆推了定国公一把。

    定国公无奈,只好磨磨蹭蹭的上前,吞吞吐吐把方才徐首辅那番鬼话给说了一遍。定国公说完之后,齐国公缓缓的道:“张克今天总算良心发现,说了真话。”

    齐国公说话是很管用的。他这一句话就好像定国公写了张供状,他审核过后,拿过印泥,给盖上了一个鲜红的印章。他盖了章,事情也就尘埃落定了。

    有皇帝的圣旨,有定国公的亲口承认,有齐国公加盖的这枚印章,这事已经板上钉钉,再也不可能有所反复。

    崔太后有些犹豫,沉吟不语。

    她不想惯着新帝,可定国公亲口承认了,齐国公代表张家表态了,她就算不服气,又能怎样?唐梦芙笑得很甜,“我听了这个故事,觉得慈明太后真是位心地单纯善良的老人家呢。她听到传言便信以为真,并非她轻信,而是她喜欢这种温暖团圆的人和事,最乐意看到的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一

    听便被感动了啊。”

    慈圣太后和姊归长公主也赞美起崔太后,众人七嘴八舌,把崔太后夸成了一朵花。

    崔太后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哀家的确不是轻信,是太喜欢成人之美了。”自己对自己评价挺高。唐梦芙把崔太后哄得高兴了,趁机说道:“您心思太过单纯,这杨氏正是利用了您的单纯善良,才屡屡生事的。杨氏出身太过微贱,她自称是您给了她夫人的封号,让她跻身于外命妇之列,这不是毁您的名

    声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收了她什么好处,所以替她遮盖遮掩呢,您冤不冤?”

    “她敢!”崔太后大恼。

    崔太后阴沉沉的目光落在杨氏身上,如乌云压顶一般,杨氏惊骇万分,几欲晕去。

    “没有,不是这样的……”杨氏弱弱的分辩。

    崔太后盯着杨氏看了许久,一声冷笑,“明明只是一个小妾,却打着哀家的旗号招摇撞骗,可恶极了!来人,将这杨氏驱逐出去,哀家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女人!”

    “是。”有宫女过来带杨氏。

    杨氏还想哀求哭泣,定国公唯恐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重重在她颈中一击,杨氏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两个宫女抬着杨氏出去了。

    杨氏真可怜,上回就是直着进去,躺着出去。这回又是。

    张勆随着齐国公、定国公等人告辞了。

    众人向唐梦芙道喜,“恭喜恭喜,以后要称呼你为世子夫人了。”

    唐梦芙一一道谢,被众人劝了几杯酒,脸色酡红,愈觉动人。

    “恭喜你,表嫂。”杨沅随着舞阳侯夫人一起的,也过来向唐梦芙道喜。

    杨沅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毕竟年青,有脂粉遮盖,到也不太明显。

    “多谢你,阿沅。”唐梦芙大大方方的道。

    杨沅银牙轻咬朱唇,低声道:“张劼向我求过几次婚,我每回都拒绝了。”

    杨沅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唐梦芙不动声色,微笑看着杨沅,什么也不问。

    “世事是多么的难测啊。”杨沅轻轻笑起来,“小时候我以为表哥会是定国公府的继承人。到我长大后,张劼却成了世子。今天世子又还给表哥了。”

    杨沅这话还是难懂,唐梦芙却和气的道:“杨沅,不要拿你的终身大事当儿戏。”

    拍拍杨沅,唐梦芙转身走开了。

    杨沅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怔怔落下泪来。

    黄氏好不容易才有了和唐梦芙说话的机会,“福儿啊,你和阿勆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今天的事全是你俩安排的吧?”

    唐梦芙一乐,“哪能呢?帮我俩的人可多了。张家和宋家差不多全体出击了,还有哥哥嫂嫂,还有皇帝陛下。”

    黄氏上下打量唐梦芙,心花怒放,“我家福儿有福气,以后是世子夫人啦。”

    想到唐梦芙现在是世子夫人,以后还会是国公夫人,超品命妇,黄氏就乐得合不拢嘴。

    唐梦芙也很开心,咧开小嘴笑,“您都特特的给我起名福儿了,我要不带点儿福气,都不好意思做您闺女了,嘻嘻。”

    含黛也笑盈盈的过来了,“妹妹,恭喜恭喜。”

    黄氏忽地想起一件要紧事,“福儿,阿勆做了世子,你俩是不是要回定国公府了?太夫人不喜欢你,会不会难为你啊?”

    含黛抿嘴笑,“娘,您还担心太夫人难为妹妹啊?莫说太夫人已经躺在床上了,便是她还活蹦乱跳的,能沾到妹妹一丝一毫的便宜?”

    黄氏沾沾自喜,“那是,我福儿多聪慧。”含黛体贴,命宫人盛了酸酸甜甜的醒酒汤过来给唐梦芙。唐梦芙道谢接过来慢慢喝了,肚里暖洋洋的很舒服,愉快的道:“不一定呢。我在大将军府住得多自在,里里外外都是我当家,没人敢对我说个不字儿。一旦回了定国公府,我便只是世子夫人了,有时候难免要听命于人。退一步说,就算府里还是我当家,也要面对那些我不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