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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公墓,司机只肯开到大门口,木槿无奈,只好顶着烈日走进去,汗就顺着鬓角流到下颚。她绕着山走了好久,才找到自己要找的那块墓碑。
墓碑是最简单的样式,边边角角已经有些破损了。木槿慢慢坐在墓碑旁,用手指擦拭着墓碑上的文字。
一笔一划的,像是在触摸一段已经发誓永远不去找回的记忆。
墓碑上的浮土有很多,经过触碰全然落进木槿的掌纹里。她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手,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木槿先依次点了三只烟,整齐的排列在墓碑前。随后她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小小的吸了一口,吐出一缕白烟。
木槿抬头,看着墓碑上面的三个字。
她轻轻叫了句。
“妈妈……”
对不起,好久都没来看你了。
这次过来,是特意和你说一声。
我遇到那两个人了。
他们没变,还是那副样子。
他们好好活着呢,还突然又找上我了。
很不公平对不对,你在这里躺了这么久,他们却还好好活着……
“妈妈……”
木槿对着墓碑轻轻说。
“我很害怕,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没有这样的道理对不对?既然他们让我遇到了,就没有这样的道理了对不对……”
木槿从公墓下来,走了很远一段距离才打到车,她轻轻点开手机,报出一个城西的位置。那里已经接近郊区了,有一块很大的生活区,是以前的老城区,现在主要是外来打工族的落脚点。
木槿看着手机,找出了那个人打车停下来的地方。
一般而言,人打车都会本能性的停到一个方便自己回家的位置,并且会以少走路为最佳。
木槿抬头观察。
这里是一处热闹的街巷,有络绎不绝的行人,临街的小店家家热闹着,还穿插着很多推着小车的商贩。木槿打开手机地图,看到这附近有好几处学校,两个小型商场,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居民区。
沿着小街走,木槿一边看着街边的小摊,一边想着那个男人会住在什么地方。
他不是一个经济富裕的男人,四十多岁,却应该还没有家庭,没有稳定或者正式的工作。他住的房间可能很简陋,估计只是他回来睡一觉、落个脚的地方。
并且,从下车的街口,最多步行五分钟就能到达。
廉价的小旅馆……
沿街的小门市……
旧小区的出租房……
木槿回过头,回忆着自己走过的地方,她的目光渐渐向远处看,落在一处灰色楼房上。
那是五、六十年代的老房子了,只有孤零零的两栋并排着,三层楼高,玻璃灰蒙蒙的,几乎和墙成了一个颜色。
木槿安静的看着那里,慢慢走过去。
从街口走到这里,三、四分钟的时间……
会是这里吗?
木槿正想着,突然看到那老房子不远处的路灯杆上,竟然有一只脏兮兮的摄像头。
是最常见的那种,很多大街小巷都能见到的那种。
她眯起眼睛,毫无缘故的露出一个笑。她走近那盏路灯,抬头看着那支监视器。
木槿看的仔细,像是想透过那支监视器找到藏在里面的东西。
怎么就没想到呢?
木槿在心里笑自己笨。
口袋突然振动起来,她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看。
她笑。
这么凑巧吗?
真的让她猜对了……
“喂……”
木槿接起电话,眼睛依旧看着那支监视器。
电话那边的人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你找对了,他确实住在那里。”
木槿勾起嘴角,露出一边的笑窝:“一开始不肯说全,为什么现在又打来电话告诉我?”
“还是告诉你吧,免的你像没头苍蝇似得乱撞,看得我眼睛疼。”赵渐宇对着话筒又连打了两个哈欠,透过屏幕,他看着街角那个举着电话的女人,揉了揉眼睛:“行了,找着地方就先回来吧。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回来捯饬捯饬,再过一会儿你的酒吧又该开门营业了。”
木槿挑眉,夸了一句。
“小赵,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蚊子街附近玩转了也就算了,连城西这么远的地方你都能够着了。”
“哼,老子这是干一行专一行。”
木槿没说话,赵渐宇只能听到电话那边的人在笑。
他叹了口气,劝。
“小木,你抓紧回来吧,杀猪还得磨磨刀呢,你可别让我闹心啊。”
木槿那边还是没说话。赵渐宇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他有些奇怪,抬头看着屏幕。
木槿还是那个样子,扶着手机,只是目光没有在看显示器。
“小木?”
“……嗯。”
木槿的声音又出现在话筒里,只是这次听上去有些严肃。
“……小赵……我看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哪个人啊?”
听到她的话,赵渐宇的心紧接着就是一抖,他瞬间领悟木槿的意思,急忙冲着话筒喊。
“木槿,你别冲动!你别乱来!”
可惜,他的话筒里已经传来对方挂断电话的声音。
木槿是立刻转身的,但她的余光还在刚刚看到的位置上。她看到那个圆头虎脑的男人从单元门里走出来,换了身白色衣裳。他恰巧就停在自己刚刚站着的路灯下,一手夹着烟,从口袋里翻出电话。
周围太吵,木槿没听清他都讲了些什么。
很短的时间,男人挂掉电话,他掐了烟,朝小巷深处走去。
擦肩而过。
木槿强迫自己别乱动,同时用余光去找男人脚步离开的方向。
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小心翼翼的跟在男人五米之外的地方。这个男人并没有很高的警惕性,脚步有些飘,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木槿跟着他东拐西拐的,直到走出喧闹的商贩聚集地。
接下来就有些不好跟了,来往的人越来越少,大多是一些附近的居民。木槿虽然穿着朴素,但到底和这附近的人看着就不一样。
这样下去,太显眼了。
木槿咬着牙又跟了一段。
周围渐渐僻静起来,她实在不敢跟了。拐过一个街口时,索性靠着墙根装作打电话的样子想办法。
有脚步声靠近,是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木槿警惕的朝那侧偏头,突然瞥到一个男人匆匆而过。这个男人一脸凶相,狼一样的眼睛一扫而过,似乎还看了她一眼。
木槿反射性的低头,同时吸着鼻子对话筒小声的说。
“我说过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这个男人没有停留,径直朝前面走去。木槿还在自言自语演戏,同时偷偷去看男人的背影。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看那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是练家子,他是个讲究的人,发型特意修整过,擦肩而过的瞬间,木槿还闻到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
她瞟着男人的背影,皱眉。
这样的男人,出现在这里……
也太显眼了。
木槿看着那个方向想了一瞬,开始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犹豫一刻,她咬咬牙,靠近一户只有一层的小平房,踩着窗台两步翻上了墙顶。
她像猫一样趴低身子,缓慢的向前移动。
打眼看过去,周围几乎都是这个样子的小平房,只有偶尔一两处盖起来了小二楼。木槿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缓慢的在楼顶上移动,又以很快的速度跳到另一处的房顶上。
圆头虎脑的男人走路并不快,她很轻易的又找回了自己的目标。木槿伏低身子跟着那个身影小心的移动,直到他停下来。
男人停在一处小巷路口,环视了一周确认没人,从口袋里掏出电话。
木槿慢慢靠过去,趴在离他不远处的小二楼的楼顶。屋顶上堆了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有太阳能热水器和一些木头箱子,还有好几堆没有用完的木头板子,用塑料布胡乱卷着。
这里的位置非常好,可以清楚的看到男人的一举一动,而且不会被轻易发觉。
等了一小会儿,有人过来了。
木槿怎么都没有想到……
这个圆头虎脑男人等的,竟然就是刚刚与她在小巷擦肩而过的男人。
圆头虎脑的男人明显恭敬了很多,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对他点头哈腰的。男人似乎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冲他摆摆手,低头说了一句话。
圆头虎脑的男人像是被这句话吓到了,突然开始大耳刮子不停地打自己。
木槿依稀听到他在说。
“再也不报警了,再也不报警了。”
一身黑衣的男人就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黑衣男人才示意停手。
圆头虎脑的男人似乎已经把自己打晕了,从木槿这么远的位置看,都觉得他的脸比之前又胖了两圈。黑衣男人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似乎又对他说了什么,然后猛的一把松开。
圆头虎脑的男人毫不在意,不停的点头。
黑衣男人后退两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掏出的那一刻,圆头虎脑的男人立马迫切的看着他。
黑衣男人把信封丢到他面前,转身大步离开。
等到男人彻底看不到身影了,圆头虎脑的男人才去捡那只信封。他拍拍信封上的土,扒开口子看看里面,笑了一下,就着手掌拍了拍,小心的放进裤子口袋里。
“我呸!”
木槿听到他小声的对着黑衣男人消失的方向骂。
“吃饱了撑的!还让老子在这烂地方绕这么多圈子!”
男人骂完,还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随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大摇大摆的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要动手吗?
一个念头突然涌出来。
四下无人的街巷,在这里,她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干干净净的杀了他。
她没有杀过人,起码没有就这样面对面的杀过,但是不碍事,心中的恨意和报复可以支撑,她一定不会手软,还能保证干脆利索。
……可是还不行。
木槿突然想起了那双包着泪光的眼睛。
这决定太冲动了,她的命是别人的命换回来的,她必须好好活着,不能不考虑以后。
还有樊正梅,如果她出了事,樊正梅该怎么办?
看着那个背影拐进岔口,木槿沉住一口气,准备借着一侧的窗台跳回到地面去。她决定再跟那个男人一段路,看看他又打算去什么地方。
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准备动身的一刻,突然有一股及其危险的预感从背后袭来。
木槿绷紧肌肉,整个人肃立起来,她皱眉,小心翼翼的凝视下方。
空荡荡的。
街巷里一个人也没有。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木槿很快做出判断,她低下视线,去观察二楼侧面的窗户。
很老旧的木头框子,上面布满了尘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再去看另一边。
靠近边角的玻璃窗也是灰蒙蒙的。与这扇窗子相隔不远处还有两处玻璃窗,都很干净,有一扇窗户还是打开的。
像这样的小二楼,大多都是房主挣了些钱加盖起来的,一般都会用来开门做生意或者外租给打工仔。像这座房子的地理位置,多半是用来外租了。
木槿找准一个角度,纵身翻到旧窗户外。
她小心的推了推。
窗户果不其然从里面锁住了。
木槿从领口摸出一条铁丝,简单弄出形状,塞进窗户的缝隙里。
套住插销,微微用力向上扯。
窗子开了。
*
木槿猜测的没错,杰森其实并未离开。
他拐到巷口后,就一直靠在砖墙上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他听到那个圆头虎脑的男人在小声的对着小巷子骂街,抱怨了一阵后,还是乖乖的从另一条巷口离开了。
小巷里静悄悄的,等了好久,只有偶尔路过的麻雀停留。
不肯出来吗?
杰森瞥向不远处的路口,上下观察着周围的房屋和树木。他闭起眼睛回忆刚刚自己站着的位置,目光锁到一处简易的小二楼上,慢慢勾起一个笑。
他再次返回巷口,从一侧轻巧的爬上二楼。
杰森站在房顶上,冷眼静看着那些木头箱子和裹着塑料布的木板,屏住呼吸慢慢走近。
没有人……
他略微松开些呼吸,低下视线去看路口。这里果然是个好位置,路口的一举一动都能尽收眼底。
是离开了吗?
……
……不,还没有。
杰森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他很快注意到两侧的玻璃窗。未靠路口的那侧,杰森清楚的看到了半个脚印,不是很明显,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杰森慢慢探下身去,试探着动那扇窗户。落满尘土的窗框上,他清楚的看到了两处指印。
还很清晰,是刚刚弄上去的。
露出一个冷笑,他轻轻将窗户打开。
那是一间空着的屋子,只有一张露着木板的床和掉了漆的大柜子。杰森把视线落在那支墙角的柜子上,面带冷光慢慢靠近。
猛地一下打开柜门。
迎面扑来一阵尘土,杰森只看到空荡荡几层隔板。
身形一顿,他沉默着皱眉。
“你是谁?!”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孩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脸惊讶。
“你是来看房子的吗?”女孩皱眉:“怎么回事儿?房东已经把这间屋子租给我了!”
说着,她靠着墙坐在行李箱上,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杰森沉默的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