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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莫名其妙地就惹得阿阮咯咯一笑, “说起来也是这样。若非有利可图,他们也不必劳师动众地前来。何况前方还可能遇上你这样危险的将领,不小心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丢了小命!”
“正是如此。”他忽然伸手按了按她脑袋,眼中满是爱宠的神色。
阿阮羞涩一笑,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瞧他, “那……你有没有喝过人的血?”
她这话倒是让郑显烽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这么问?”
阿阮开心地正要说些什么,脑海里忽然就回想起那一日与九哥哥在夜中集市上, 他说他以前跟随父皇上战场还饮过人血的事儿。
看她眼神一阵空洞呆滞, 郑显烽不解,拉住她手,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阿阮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张男性脸孔,陌生又温柔, 她心中恍然,低下头,“其、其实……没、没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怎么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么?”他关切地拉紧她手, 想要她热切地跟他说说话。
阿阮莞尔一笑, “夜深了,还是早些睡吧!”
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郑显烽也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突然急转直下, 刚才还是妩媚动人,转眼已神色落寞。
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是很安稳,郑显烽和衣而卧,抱着双臂平躺在藤椅上,张眼望着光线忽明忽暗的屋顶,而床榻上的阿阮则面朝里侧躺着,也是整衣而眠,张眼看着墙壁。
两人安静得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照进屋中,洒得一地银白。
也许是太累,到后半夜阿阮还是睡着了,郑显烽是正人君子,说不碰她就不会碰她,这一夜过来也倒两厢无事。
次日天色已大亮,睡梦中的阿阮就立刻被推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她的夫君不知何时已站在床榻前,正低着身子关切地瞧着她,慌得阿阮连忙坐起身,抱着被子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却是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稍微往左移了移,看到窗外已然蒙蒙亮,显然才五更刚过不到,她睁着迷糊的大眼又看住郑显烽,“你什么事啊?”
郑显烽的笑容很爽朗,“阿阮,别再睡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已经在外头晨练了多半个时辰了,回来看到你还在睡,真是不可思议。别再懒了,赶紧起来吧!要是给母亲知道了,恐怕又是被说一顿。”
阿阮过去在家中,父母便十分疼爱,惯着跟个小孩儿似的,她平时也倒温顺,肯听人的话,只是有时也有些棱角。
这下她不高兴,是从心底里涌起的不高兴,努嘴说道:“可是我还没有睡醒呢!好困呀!”
郑显烽微微有点迟滞,但又变得和颜悦色,“母亲那里一会儿便要传早饭,家下人全部都得到,不能少一个……”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一下,想了想,又以诱惑的口吻道,“那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难道你不饿么?”说着又上下打量一下她微胖的身材。
阿阮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现在她只想睡觉,不想吃东西,一双大眼只是埋怨地看着他,“可是我只想睡觉啊!再怎么样的好吃的,也不如宫里的不是。”
她这话立刻惹得郑显烽一阵不悦,只见他十分不高兴地坐在床榻边儿上,抬眼看住她,“我们郑府上的膳食是没有皇宫的好,那你当初为何又要嫁进郑府来呢?直接嫁给皇帝不是更好?那里吃香喝辣、锦衣玉食,还能得到一个娘娘的头衔,岂非两全其美?又能满足你们女人的虚荣心,又能过得富贵舒坦!”
阿阮被他这番话吓了一大跳,张大眼看着他略有些着恼的脸孔。
仿佛是被他的气势所慑,她立刻讪讪一笑,小手慢慢伸出来牵住他衣袖,轻轻摇了摇,“你不要生气嘛,我……我我这便洗漱,跟你、跟你一起去便是了!”
她虽然说了软话,但郑显烽转眼盯住她,态度依然不悦,“一会儿到了母亲那儿,你最好也不要乱说话,免得惹她生气,后头不会给你好日子过,也会牵累到我。”
“噢。”阿阮讷讷应一声,被他拉着下了床榻。
这时郑显烽走到门前叫了两个丫鬟进来,伺候阿阮洗漱,他自己抱紧双臂站在窗外廊下,抬头看槐树枝上挨站着的一对秋鸟。
阿阮洗漱好,到里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出来被郑显烽瞧见,他立刻指出她着装上的不讨巧,“母亲不喜欢家下媳妇儿穿得太艳丽,你最好还是把这身鹅黄的衣裳换去,靛蓝色、或是灰白色的都还更好些。”
“这?”阿阮很是吃惊,“我十八岁都不到,穿得那么老气做什么?”
她虽然不是妩媚女子,但也爱美不是?
郑显烽才不管这些,仍是继续批判她的衣装,“还有你这头上的碎花也该换了,换成玉簪,这脸上的妆也化得太浓艳了,像是要去蛊惑军心!像是这样的装扮,咱们过去军中也曾用到过,是专门放去迷惑敌军的,都并非怎样出身高贵的女子!还有、你这头发也该盘起来了,你都已经嫁人了,就不能打扮得再这样看起来任性活泼,凡事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切记日后每行一步路,都要显得端庄、稳重,看起来像是个能持家的好媳妇儿。只有这样正经的女子,才能讨得母亲欢心,日后放心地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打理。”
此刻,阿阮的脸上已经一阵茫然。
这一日的清晨,她便是迈着小碎步跟在她丈夫的身后,身上穿着灰色的对襟衣,头上盘着圆圆的发髻,整个人打扮得像是她忽然一夜之间就老去了十岁,在配着她脸上这副愁容,活脱脱得就像是个深宅大院里长年不得伸张受多了大气的年轻小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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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皇寺的观德殿中,黄幔与素帷静静悬垂着,几名身着丧服的贵妃人跪伏在灵堂上,一边低头垂泣着,一边将手里的一叠纸钱一片片地放入火盆中焚烧化灰。
灵堂中央摆着香案,案上左右分点着两根白蜡烛,并且设置瓜果鲜蔬香火,中间设立一块牌位,黄纹木牌上刻着“故岐王李弘晟英灵”几个黑字,香案后头便是岐王的棺椁了。
皇帝静静站在棺椁前,默默凝视着躺在棺椁中的岐王。
岐王已被装殓停毕,身上覆着上等缎面织就的绞衾,左手内握着一个翡翠套环和一枚莲花玉石,右手执着玉莲花一枝,头两侧摆着金翠玉佛各五尊,两手边各放置着八匹玉雕马,足下摆着一百零八尊金佛、玉佛,其余尽是他生平心爱的把玩之物,如玲珑宝塔、红珊瑚树、和田墨玉、河西羊脂玉等。
棺椁两边分置着将要装殓的丧葬之物,皆是世俗中价值连城的宝器,光华夺目,巧夺天工,这些将陪着他一起入葬,到另一个世界仍供他玩赏。
皇帝今日也披了一身素衣,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扶上棺椁,一双眼眸只是静静凝视着岐王似是闭眸睡去的脸容。
因他身下垫着六公分厚的檀香屑末,檀香下又铺着四公分厚的香粉,因此棺椁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身上穿着缂丝袍子,周身被珍宝围着,显得那么安静,与他生前活蹦乱跳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今年才十七岁,非常年轻,尚未婚娶,本来未来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可以生活,却突然遭遇了这人生中难以预知的劫数。
站在门边的杨炎凉正在跟负责丧葬事宜的大臣交代着事情,回头向皇帝瞧了一眼,见他情绪低沉,便走到他身后,说道:“皇上,前些日子柔仪公主之女张弗媚也患病过世了,也是没有婚娶,您看……而且,既然岐王是冤屈的,那么他的爵位……”杨炎凉小心提点着,没有说更多。
皇帝闻言慢慢回过身来,眉眼间有些疲倦之色,昨夜他又是通宵批阅奏折,今早仍是没有上朝,便赶到这皇家寺庙来看望十六弟。
此刻站在这大殿之中,仍能听到大殿外头和尚们的哼唱声,停灵七日,他们正在超度亡灵,度其往生极乐。
他禁不住长叹了一声,“你说的是,十六弟他是冤枉的,他的爵位是之前父皇册封的,朕没有理由剥夺,何况他已经因为朕的疏忽而丧失了性命,至于这死后的荣耀,就更应该还给他,一切飨祀更是不能免。不仅如此,朕仍有意追谥十六弟为靖德皇帝,祔于奉天皇帝庙,同殿异室,令柔仪公主亡女为昭顺皇后,祔葬于十六弟的主陵,择个日子为他二人举行冥婚。”
杨炎凉立刻道:“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想必岐王天上有知,也能感知到皇上您对他的厚爱的。”
皇帝却没有欢喜之色,仍是忧愁浸心,回头再度走到棺椁前,伸手扶着,低眼凝视静静躺在棺椁中的岐王。
岐王面容安祥,在装殓前由得道的大德为其作法,将他脸上的哀戚之容化转平静。
皇帝叹道:“都怪朕太过轻率,害他这么年纪轻轻的就与世长辞了。”
杨炎凉脸上也尽是忧愁之色,目光也转到棺椁中似是沉睡的岐王身上,叹道:“皇上也不必太为此事难过的,人的性命时长或短到底都由天定。岐王这么年轻就早早地去了,或许这也是天意吧,皇上也不必太过自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