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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夜: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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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边。

    午后的日头在水面上洒满了粼粼波光,林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淙淙的水流声,和高低不一的鸟鸣。

    “阿萝,你在吗?阿萝?”巫咸轻声呼唤,大病初愈后喑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刺耳。其实巫咸心中对于遇到阿萝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

    他无缘无故失约了三天,阿萝肯定会生他的气,说不准会直接和他绝交,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一想到这些,巫咸便觉心脏绞痛难耐。原来,那个和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在他心目中已经占据了这么重的分量。

    巫咸在他们约好的地方转了五六圈,又去旁边转了转,意料之中没有看到阿萝的身影。颇为失望又懊恼的长叹一声,巫咸定定站了几秒,而后抬步往外边走。

    “喂!你这个榆木疙瘩!”林中突然响起女孩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巫咸就感觉到一颗小石子正中他的后脑勺。

    巫咸惊喜的转回身望向声源处,女孩坐在一棵约莫四五米高的树杈上,精致可爱的眉眼中布满凌厉的怒意和几分微不可察的担忧,但因为女孩长得实在太过可爱,无端软化了她的锐气。

    “阿萝!”原来你还在这里!

    阿萝高坐在树杈上,挽着双臂,两颊因为生气鼓成两个小包子:“你还来这里干嘛?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午时不到就跑到这边来等你,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你都不出现,气死我了!我要跟你绝交!”

    巫咸露出焦急的表情,心里一大堆话想要和阿萝说,到嘴后却只剩下极为无力的几个字:“我生病了……”

    阿萝上一秒还别开头一副高冷气极的模样,下一秒却在听到巫咸说的话转而变为担心:“什么?你生病了?什么病?你这三天都在生病所以没有来这里的吗?”

    巫咸想到自己这几天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经历心中生出苦涩,心情瞬间低落了好几分,讷讷点头应了个“嗯”。

    阿萝顺着树干灵活的滑了下来,小跑着到了巫咸身边,这时才看清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愤愤握拳:“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谁打的?你告诉我,我帮阿咸报仇去!”

    巫咸心中淌过一阵暖意:“没事,反正我已经被打习惯了,这些伤其实不痛的。谢谢你,阿萝。”

    被打习惯了!

    这几个字像把利刃一样劈开了阿萝的思绪,她这才想起来他们初遇那次巫咸额头上和身上隐隐有伤,她那时候还以为是巫咸在水里被石头磕着绊着才造成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而且这几日她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有关巫族的事情,来家里做客的巫族人都会提到巫族一个不祥之人,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鄙夷轻蔑。阿萝听的时候只当消遣听了听,但把这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无不说明巫咸就是巫族人人嫌恶的不祥之人!

    阿萝眼中的锋利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平时话那么多的阿萝生平第一次无语了:“阿咸……”

    巫咸也不蠢,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教他学会了察言观色。他一看阿萝的表情,就知道她恐怕是知道了有关于自己的事情,苦笑一声,巫咸道:“阿萝,这样的我……根本不配成为你的朋友吧。”说到这里,巫咸心中的苦涩更重了几分,自嘲一声,道:“也是,我是个不祥之人,除了我的娘亲,所有人都不喜欢我。阿萝也不喜欢这样的我吧,呵——”

    “谁说我不喜欢阿咸啊!”阿萝急急出声,心疼更甚,“阿咸这么好,才不是他们说的不祥之人!阿萝最喜欢阿咸了!”

    女孩孩子气的话听起来无甚分量,但听在巫咸耳朵里却犹如明亮的日光冲破乌沉的厚云在他心间洒下万千光辉,以往经历过的所有欺凌谩骂此刻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有这个女孩,只有这个叫阿萝的女孩子成了他黑暗人生中的太阳。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巫咸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不让阿萝遭受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后来,巫咸跟阿萝讲了他这些年来所经历的种种,阿萝听的无比心疼,同时心里头发誓她以后一定会对阿咸更好,也一定会保护好他不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自那日之后,巫咸变得更加圆滑减少自己挨打挨骂的次数,每天上午巫咸都会和阿萝在河边相会。阿萝帮着巫咸一起洗好衣服之后,就把自己学到的东西统统教给巫咸。阿萝甚至还偷偷把之前推巫咸下水的那些人给教训了一顿,打的他们连连求饶立下毒誓再也不找巫咸麻烦了才肯放他们走。

    巫咸开始趁大家不注意去偷学巫族的占星术,没想到他天赋委实不错,同样的时间竟然学的比其他人要好很多。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如此过了两年。

    巫咸因为常年的高强度体力劳作身子变得越发结实,原先被太阳烤的焦黑的皮肤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变白,阿萝自然也出落的越发水灵,精致的眉眼慢慢褪去了年少时候的稚嫩,有了少女的轻盈美感。

    两人还是天天在固定时间会面,不过因为后来巫咸的父亲叫他上山砍柴取代了洗衣服后,两人见面的地点就改成了山上。

    阿萝是灵族人,修炼的是驾驭百兽的能力,所以巫咸在砍柴的时候阿萝就跑去和山里的小动物玩,等他砍完后再一起玩耍。

    这天,巫咸早早就砍好了柴,阿萝捧着一大兜的果子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三只小松鼠:“阿咸快看,这些都是阿大、阿二、阿三三兄弟帮忙才找到的果子,又大又甜,真的好好吃哦,喏,看你砍柴砍的那么累给个最大的果子给你吃!”

    巫咸擦了擦额头的汗,笑容满面的接过阿萝递过来的果子:“谢谢阿萝。”

    阿萝捧着那些果子找了块树荫坐下,果子圆滚滚的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看着倒是可爱的紧。阿萝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随手拿起其中的一个果子,洗也不洗擦也不擦就往嘴里送:“阿咸,你今天……”

    果子还没碰到嘴巴,就被巫咸一把夺过。巫咸拿起靠在树干上的盛水器,倒出里头的水仔仔细细的把果子给洗了一遍,末了还拿干净的树叶擦干了上头的水珠:“说了多少次了?果子不洗吃了会生病的,上次的教训这么快就忘记了?”

    阿萝扁了扁嘴,扬起的小脸上却满是讨好的味道:“知道了知道了,阿咸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这股啰嗦劲儿都快赶上我娘亲了。”

    巫咸无奈的叹口气,阿萝越大越难治了,也就是他还能稍微管住她一点。

    “阿咸,你不是说你的占星术已经大成了吗?快帮我占卜一下我的未来吧!”阿萝说到这件事,连果子也不吃了,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巫咸看,乖巧的不得了。

    巫咸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卜筮蓍草,一一铺开在地上,阿萝挪了挪屁股,一边啃着手里的果子,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占卜。

    巫族将占星术分的很细,当然最主要的方法还是通过观察星象进行占卜,蓍草占卜也是其中的一种方法,而且较之星象占卜更难控制。因着两人只能白天见面,所以巫咸才选择了这种方式。

    巫咸在蓍草上涂涂画画着什么,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就见那几根蓍草的字符竟然开始发亮,看得阿萝大为惊奇。

    巫咸闭着眼睛默念着咒语,有关阿萝的过去慢慢呈现在他眼前。画面一转,眼前极快的闪过几幅画面,快的巫咸根本没看清楚内容,最后定格在了某副画面上,惊的巫咸直接口吐鲜血强行中断了占卜。

    见巫咸吐了血,阿萝赶紧扔了手里的果子一跃而起扶住了他,秀眉紧皱,话语里是浓浓的关切:“阿咸你没事吧?怎么会吐血?都是我不好,非要你帮我占卜未来的事情,阿咸对不起……”

    巫咸定定的看了阿萝歉疚满满的脸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才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宠溺的揉了揉阿萝的秀发:“傻瓜,不关你的事情,是我学艺不精。看样子,我还要再努力修炼修炼占星术才行啊。”

    阿萝扁着嘴,心里头的愧疚自责怎么也消不掉。这时,松鼠阿大蹦到阿萝的身边扯了扯她,另一只手往林子里指了指,阿萝眸光瞬间大亮,头也不回的进了密林:“阿咸等我一会儿,我去采点草药。”

    “不要……”巫咸伸出手想要阻止阿萝,不想气血猛地翻涌到了喉头,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大片草坪。

    巫咸被占星术反噬内伤颇重,纵使是想要进去寻阿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撑着身体暗暗祈祷阿萝不会出什么事。

    “啊——”

    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陡然在密林中炸响,惊得林中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巫咸猛然睁开了眼睛,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就往密林中去,越走近越是听到清晰的虎啸。

    “阿萝……阿萝你在哪?阿萝……”巫咸扯开嗓子大叫,林中却突然静了下来,巫咸心中的惊惧担忧一点一点在身体内部蔓延开来,最后全部汇入一个点。

    “吼——”震天的虎啸声从前头传来,巫咸想也不想的就往那里去了:“阿萝你在哪?阿萝别怕,我来救你了!”

    又往里头走了几米,就见阿萝惊慌失措的往外跑,见巫咸竟然找进来了,忙嚷声让他赶紧往外跑:“阿咸你快走,我还能再拖住这只大虫一小会儿,你快逃,别理我了!”

    “不,不行!我怎么能把阿萝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对付大虫?阿萝,我比你强壮,让我来拖住大虫你先逃走!”巫咸说什么也不肯走,他说过会好好保护阿萝的,那就一定会保护好她,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也再所不辞!

    阿萝深谙巫咸有多么固执,知道让他率先逃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卯足劲朝巫咸冲过去要将他一并带走。巫咸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行动极为不便,若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肯定会被大虫吃掉的。

    大虫本就因为某些原因而焦躁不安,此刻更是被阿萝和巫咸给惹火了,怒吼一声,昂藏的虎躯加速朝两人扑了过去,张大的血盆大口扑面而来的恶臭味。

    “阿萝小心!”

    “阿咸小心!”

    两人同时喊出这句话,这时阿萝眼角余光看到大虫的血盆大口几乎就要越过她咬到巫咸了,脚下用力往前猛冲了一大步,同时伸手将巫咸狠狠推离开来。

    “啊!”阿萝惯性狠狠摔在地上,大虫一扑而上咬住了阿萝的小腿,笨重的大脑袋使劲摇晃了几下轻松的撕下阿萝一块小腿肉,疼的阿萝五官紧紧的皱在一起。

    巫咸的脑海中像是蓦地被刺入一根针似的,恍惚了一下,刚刚占卜一闪而过的场景此刻却无比清晰的映在了脑海里,与现在阿萝所经历的所差无二!

    “啊!”阿萝又一声尖叫拉回了巫咸的思绪,巫咸循声而望,就见阿萝瘦小的手臂此刻正被大虫咬住,散发着恶臭味的口水滴在阿萝的下巴,隐约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阿咸……你快走啊……”即使是这么危急的关头,阿萝都不忘叫巫咸离开。巫咸猛然一震,心中充斥着的感觉混乱且复杂。

    强压下奔涌而上的气血,巫咸快速往回跑,阿萝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面临的危难目光瞬间冷冽了下来,唇中默念御兽口诀。

    不对劲,凭她的御兽天赋早在一年前就能轻松驾驭各种豺狼虎豹了,怎么今天连一只成年虎都控制不了?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阿萝这样想着,手臂上传来更加剧烈的刺痛感。秀眉倒竖似有寒芒射出,阿萝抬起那条没受伤的脚狠狠踢在老虎的腰腹,老虎低吼一声松开了阿萝的手,虎目瞬间变得猩红,虎口张得更大,尖利的牙齿黏着唾液三度朝阿萝咬去,这次咬的是头。

    阿萝狠狠的咽下一口口水,全身力气被抽空,已经是无力反抗了。

    死亡的气息紧攫阿萝的喉咙,心头不知怎地划过巫咸两年前大病初愈的模样,心尖纠的有些疼,又有些放松。阿咸早就不是两年前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他了,就算没有她在身边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的。

    这样的话,她也可以不留遗憾的死去了。

    阿萝嘴角泻出清浅的笑靥,林间的风轻柔拂过,细碎的日光温柔的落在了少女绝美的脸庞上。

    “阿萝!”看到这一幕的巫咸简直是目眦尽裂,也顾不得自己内伤伤及脏器,一跃而起飞上前去,手中的石刀狠辣的扎进老虎的颈部,温热的鲜血毫无预兆的染红了巫咸大半个身子。

    老虎眼中的猩红逐渐褪了色,凶狠的寒芒褪尽,无力的摔了下去,笨重的脑袋刚好摔在阿萝的上身,压的她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见老虎死了,巫咸松开了握着石刀的手,从老虎身上跳下把阿萝从虎身下解救了出来。

    “阿萝你受了好重的伤,怎么办?”阿萝伤处的血再加上老虎的血糊了她一身,看起来颇为惊骇。而且阿萝小腿肉被老虎撕了一块,手臂也受了很重的伤,急的巫咸团团转。

    阿萝有些虚弱的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没关系的,我们灵族人天生自愈能力很强,这点小伤上点药很快就会好的。”

    “小伤?!”巫咸的声音陡然拔高,隐隐含着怒气,“这怎么会是小伤?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这就送你回去,阿萝爹娘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拗不过巫咸,阿萝只好叫他先到周边找一些止血的草药先用着,不然按照巫咸的法子估计她还没到家就失血过多死翘翘了。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处理好了一切。阿萝好说歹说才劝巫咸服下了那些治愈内伤的草药,虽然知道自己脏器受损,但巫咸还是固执的把阿萝送回了她家,确信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才离开。

    回家的路上巫咸想了很多,占卜得出的结果以及突遇虎袭两件事似乎在验证着什么,巫咸心里很乱,两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慌了手脚。

    镜头拉回密林。

    两个打扮妖冶怪异的男子站在离僵硬了的虎尸一米开外的地方,目光沉沉似雾霭,看不清其中情绪如何。

    紫头发的男子把玩着手中一缕细发,淡淡的瞟了虎尸一眼,唇际轻轻挽起的弧度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娇媚:“确定了呢,是神之子。”

    另一个黑发的男子从头到尾都是冰山脸,偏偏周身环绕着一种禁欲美感,叫人忍不住想要堕入他的地狱:“走了。”

    “诶荼荼,你要不要这么冷漠?咱俩好不容易来一次世俗界,这就走了?这也太无聊了吧!”紫发美男子不满的控诉。

    被叫做“荼荼”的黑发男子极为不显的皱了皱眉,气势更冷了几分:“郁垒,下次再这么叫我,小心你的小命!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这世俗界吧,想接替你位置的大有人在。”

    “好吧好吧。”郁垒扁了扁嘴,有气无力的道,“我跟你走就是了。真是的,就会拿这个来威胁我!”

    嘴上这么抱怨着,郁垒还是跟着黑发男子神荼离开了这里。两人一走,死透了的虎尸也跟着消失了,一切好像都只是一场梦。

    *

    “娘亲,我回来了!”一进屋,巫咸就喊开了,这时却听“咚”一声闷响,是女人拿在手中的石碗掉到了地上。

    女人连忙将石碗捡起还擦拭了几下,目光有些躲躲闪闪,强笑道:“是咸儿回来了啊……”

    巫咸狐疑的看了母亲紧扣住石碗的手一眼,但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也没有深究,只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娘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女人快速摇了两下头,眼睛不敢再看巫咸:“咸儿出去这么久一定饿了吧,娘亲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转身就去了厨房。

    巫咸拧了拧眉,到底没想多少。

    自虎袭事件之后,因为两人都受了重伤所以取消了每日会面的约定。再后来,等阿萝伤势大好提出想见巫咸时,却被他用种种理由拒绝了。

    阿萝起初是信他的,可是后来有一次她偷偷跟踪巫咸后,发现他根本就是在骗她,气的阿萝一股脑冲回了家里。

    巫咸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沉星空璀璨,才钝钝的转身往回走。

    如果占卜预测到的那些噩梦都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产生的,那么断绝了和阿萝的关系就不会再发生那些事情的吧。

    巫咸紧了紧拳,锐利的指甲刺入手心,却让巫咸的思绪更加清楚了起来。为了保护阿萝,即使断绝关系又有何妨?

    “你们要带我去哪?放开我……你们放开啊……”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凄厉破碎的叫嚷声,听声音应该是女的,而且还颇为耳熟?

    没一会儿,巫咸就看到母亲被几个粗壮的黑汉子连拖带拽的拽出了家门,女人一边尖叫一边拿手去打他们,面上落满巨大的惶恐和惊惧。

    巫咸生生按捺住了自己欲上前解救母亲的冲动,小心翼翼的隐蔽着身子跟着那群黑汉子走到了祭祀台?!

    祭祀台?他们带娘亲来这里做什么?

    这边巫咸还在猜测他们的用意,那边女人就被五花大绑在了身后的木桩上,嘴里塞了一块杂皮,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了,只眼眶里慢慢蓄满了泪。

    那几个将女人带过来的黑汉子在女人面前站成一排,祭祀台周围围满了族人,族长在对面的平台上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神情威严而漠然。

    族长朝那几个黑汉子打了个手势,站在最右边的黑汉子跨前一步到了女人跟前,面无表情的撕开女人的虎皮裙,再脱下自己的虎皮裙,腰杆挺直——

    女人喉咙里发出模糊而蒙昧的叫喊,瞳孔扩大数倍,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成一团。

    巫咸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发疼的眼眶里有泪水盈盈流转着。他们、他们竟然奸淫他的娘亲!

    女人凄惨的叫声和着无助的哭泣在暗沉无光的夜里显得格外荒诞,所有人都充耳不闻似的看着祭祀台这一幕,刺骨的冷漠叫巫咸心中驻满了寒意。

    族长往前垮了一步,黑沉的脸在火把光中若隐若现:“巫氏,不守妇道与熊怪诞下一子,族人念其遭遇不幸宽恕其过并予以生存。然,巫氏不洁淫浪,令其不祥之子祸害族人,此乃大罪,必以天罚处之!不祥之人巫咸,逃逸在外,罪行累累,自即日起驱逐出族,并着人捉拿血祭我族亡灵!”

    “族长英明!族长英明!……”四周爆发整齐划一的附和声,火光在黑暗中跳跃,隐约照出族长身后的暗处一点墨绿色光芒,微弱如萤。

    巫咸怒极气极,母亲为了保护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都默默咽了下去,甚至当他被族人打的满身伤痕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末了告诉他一定要忍,忍一忍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极信母亲的话,所以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和耻辱他都忍了下去,后来遇到了阿萝,欺凌他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他和母亲的日子也就好过了一些。

    现在呢?母亲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扣了这么大顶犯罪的帽子,还被这些人……他又做错了什么?却被安了个“罪行累累”的罪名。忍耐的最终结局难道就是这样吗?他和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自己和母亲?

    或许是母子连心,巫咸刚有点异动,远远就见女人抬起头直勾勾的望住了他,眼中的心痛和坚定直直入了他的心。他知道,母亲在劝他逃离巫族……

    巫咸紧握的双拳能清晰听到骨头发出的声音,双目充血,一股泼天的怒意在他的体内膨胀变大。明明心里恨不得把这些人都给杀了,可他此刻只能忍!

    “呜——”女人悲唳的叫声划破夜空,如同冰冷无情的利刃斩灭了巫咸心里头的一盏小灯。巫咸僵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自己该作何反应。压抑到极致的哀鸣在喉管里不断翻滚,张开的嘴却是哑然无声。

    女人低垂着头,身体慢慢冷了下去。那几个黑汉子退了下来,走下祭祀台在族长身边站着,偌大的祭祀台只剩衣衫褴褛的女人冰冷冷的死在那里,没有人同情她,也没有人可怜,他们有的不过是清除了罪恶的快感!

    “族长,在那边发现巫咸!”粗犷的声音惊雷似的炸开,沉浸在悲伤中的巫咸快速抬起了头,就见几十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出现在前方,并快速朝他靠近。

    巫咸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那几十个人也当机立断追了上去。夜色愈加暗沉了几分,远处的火光虚虚跳着,连空气都夹带着冰冷的腥气儿。

    “抓住这个小贱种!用他的血血祭那些被他克死的亡灵!”

    死亡的气息一点一点侵上他的脖颈,强烈的求生意志催促着巫咸不断加快奔跑的步速。可他再厉害,终归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而已,又怎么跑得过身后那些常年与猛兽打交道的人?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巫咸就陷入了前后夹击进退两难的局面。

    巫咸冷冷的睨着将他包围起来的众人,眼中凝着一层冷霜似的猩红,全身肌肉紧绷,像是一只处在崩溃边缘的小豹子。

    “将他抓起来!”族长发话,包围着巫咸的众人一股脑冲了上去,巫咸凭着多年来高强度劳作练就的大力气愣是打退了好几个壮汉,使得其他人生出几分忌惮之心。

    族长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巫咸果真是他们巫族的灾祸,明明是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小孩,却把部族里好几个勇士给干翻了,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不成?擒获巫咸者,将会获得大祭司的祝福并成为部族第一勇士!”

    那些个壮汉听到族长的话瞬间像是打了鸡血满血复活了,一个个狞笑着收拢了包围圈。

    第一勇士的称号固然有着至高无人的荣耀,但不及大祭司的祝福。大祭司是不久前来到的巫族,预言了好几起巫族将会发生的灾难并一一验证,整个巫族敬为天人!

    族长千方百计留下了他,并让他成为了巫族的大祭司,巫族所有人都对大祭司怀着崇高的敬意。毫不夸张的说,大祭司的地位和号召力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超过了族长。若是让大祭司当这巫族的族长,恐怕这些人还巴不得呢。

    巫咸被围困在中间,嘶吼着想要斥退他们。那些壮汉争先恐后的冲上前想要率先擒获巫咸,无奈巫咸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就被某壮汉一拳锤在腰腹狠狠吐出一口鲜血。

    口齿被鲜血染成浓烈的大红色,融在暗沉无光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凉。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在巫咸口腔内肆无忌惮的蔓延,反倒是叫他清醒了几分。

    巫咸唇角泻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瑰丽之色,唇瓣微动低低念着什么,众人不过一个愣神,就感觉不知被什么给缚住了身体,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是高阶占星术!”有人察觉出了巫咸想要用占星术杀人的意图,心下大为骇然。巫族的占星术主要是作为占卜之用,只有修炼到高阶才能用以战斗攻击。自巫族创立以来,修炼到高阶占星术的不足百人,到了他们这一代更是没有。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他们口中的不祥之人练成!

    族长一听到这话,整个脸部都扭曲了,表情怪异像是吃了大粪一样。与其说是愤怒一个不祥之人偷学了巫族的占星术,不如说是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

    明白让再多人冲上去也是无济于事,族长果断求救大祭司:“大祭司,情况特殊,烦请您出手一救。”

    被唤作“大祭司”的男人极为缓慢而优雅的从暗处走上前,原来半隐半现的妖冶面庞笼在轻柔的月光下更添了几分难言的瑰丽之色,黑瞳沉沉。

    纵使已经目睹了好几次大祭司的容颜,但每一次还是会让他们惊为天人、大气不敢出。

    神荼握着一根极为华丽尊贵的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着一根墨绿色的晶石,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洒下一抹幽微诡异的光。他静静的看着巫咸在崩溃边缘挣扎徘徊,随即轻抬法杖,嘴里喃喃念了几句咒语。

    巫咸嘶吼着要扑向围困他的人,突觉手脚被缚整个人直挺挺的摔了下去,呛了一嗓子的烟尘。

    其他人的束缚被解,一股脑冲上去把巫咸围在了最中间。有人钳制住巫咸的四肢,有人拿出绳子把他绑了起来,一伙人将巫咸抬到族长身边,喜色涔涔。

    “大祭司……”众人尊呼,恭敬的不得了。

    神荼冷漠的看了众人一眼,轻轻颔首,道:“将他关入囚笼里。”

    “是!”一阵忙碌嘈杂后,巫咸被五花大绑着锁入了囚笼中。神荼封了他的灵脉,现在的巫咸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还要更弱。

    囚笼锁得住巫咸的身体,却锁不住他满心的怒火和怨恨。他死死瞪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大祭司,眼神毒辣的恨不得吃了他。

    神荼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白袍镶着金线滚边,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尤其是和他们这些只穿着皮裙的人比起来,神圣的如同天际垂挂的一轮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他淡漠至极的站在囚笼前,面对巫咸充满怨怼的眼神丝毫不为所动,高贵的如同神祇俯瞰卑贱的蝼蚁,叫巫咸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

    反倒是族长对巫咸的眼神很是不爽,新仇旧怨一股脑涌上头,生出满心的恶毒。他拿着一根尖木眼疾手快的顺着囚笼的空隙刺入巫咸的眼睛,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血肉绞着尖木端的细微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凄厉惨绝的叫声划破长空,族长解气而快速的抽出尖木,又是一阵血花飞溅,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歹毒。

    巫咸抽搐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粗气,鲜血触到空气慢慢染上了暗色,暗红色的血液几乎与巫咸黑洞洞的眼眶融为一体。

    神荼略有不满的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可以了。”

    族长轻嗤了一声,纵有不甘还是乖乖的丢弃了手里的尖木,屁颠屁颠跑到神荼身边,狗腿的问:“大祭司,这个小杂种要怎么处置?”

    神荼对上巫咸眼中冷锐的恨意,目光沉了沉:“昭告周围各部族,明日午时本祭司将用巫咸的血血祭巫族死去的亡灵,为巫族求得风调雨顺。”巫咸心中还有光,还不够……

    族长眸光大亮,奉承道:“大祭司英明!”

    神荼背对着族长,所以族长没看到他嘴角泻出的一丝嘲讽。没再说什么,神荼抬脚就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巫咸嘶吼出声,话语里包含了太多的不甘和怨恨,“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子对待我和我的娘亲?!”

    族长眉眼倒勾,不耐烦的踢了囚笼一脚:“吵什么吵?自从你这个不祥之人诞生后,给我们巫族带来了多大的灾难你知道吗!你出生当天,天降雷罚烧毁我巫族一半的房屋;此后陆陆续续又因你死了几十人。前不久,大祭司发现巫族有煞星作祟,紧接着部族狩猎因为猛虎失控死了十几个勇士!大祭司说了,煞星不除,巫族就要面临洪水灭族的危机。而你,就是那个煞星!”

    巫咸震惊的瞪大了眸子,血泪和在一起交织成一副极为怪诞的画面,混着夜风生出几分萧索之感。

    神荼只停顿了一秒就离开了,族长则是冷哼一声,吩咐其他人看守好巫咸后小跑着跟上了神荼的脚步,趾高气扬。

    神荼耐着性子听完了族长无聊而冗长的长篇大论,而后借口夜深回到了巫族为他准备的石屋——传说中巫族最尊贵的住处。

    “荼荼,切忌心软。”身着红色长袍暗金色滚边的妖冶男子单手撑头侧卧而视,唇际眼角明明都带着笑,眼底却凝满了冰霜。

    神荼懒懒的抬起眼皮子看了郁垒一眼,声音平淡如水,不曾激起丝毫涟漪:“知。”

    郁垒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眼底的霜意又深了几分,面上的笑容也愈加的瑰丽美艳,犹如开在忘川河畔的绝美曼陀罗,虽美,却含有剧毒。

    *

    烈日当空,将光裸的地面炙烤的如同热锅,其上还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巫咸昨夜被擒后受了伤又受了风寒,今天又被滚烫的日头晒了一个上午,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渴水的鱼,皮肤干裂的起了一层薄皮。

    意识越发的薄弱,刺眼的日光晒的巫咸睁不开眼睛,他只能勉强看到人来人往的密集人流,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表示关心。

    祭祀是一个部族最为隆重而盛大的节日,祭祀部族会邀请周边部落一同参与,还会准备丰富美味的佳肴供人享用,热烈程度比之逢年过节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那些祭祀上被作为祭品的人或物,则被其他人视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荣誉?至高无上?

    巫咸清楚的知道,这些人说白了不过是为了看他的笑话罢了。否则既然视为荣誉,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当一回祭品试试?

    巫咸闭上眼睛掩去了那一点讥诮,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存在给阿萝带来灾祸了。

    灼热的风夹杂着些许凉意毫无顾忌的灌入巫咸黑洞洞的眼眶,已经凝固的黑红色血液无言的诉说着某种人情冷暖。

    炽热的火球慢慢升至中空,巫咸也被人从囚笼里粗鲁的拽了出来绑到了祭祀台的桩子上。祭祀台前方,族长坐在主位,其他部族的宾客分坐在两侧,大祭司依旧是一身白袍站在祭祀台下,冷冽着一双黑瞳,神圣不可侵犯。

    见时间差不多了,巫族族长站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无外乎就是一些客套话外加将巫咸所谓的罪行条条框框列了出来,真真是让闻者震惊听者骇然。

    换了那些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巫咸犯了什么天诛地灭的大罪,愤愤然嚷嚷着要立马将他凌迟处死,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就好像巫咸挖了他们家祖坟似的。

    神荼从头到尾就没有露出过除淡漠外的其他表情,听完巫族族长堪称女人裹脚布的话之后,他转身踏上了祭祀台的台阶。

    随着神荼的步子,祭祀台两边的火盆燃起了橙黄色的火焰。高贵神圣的模样叫人打从心底生出肃敬之情,黑夜一般黑的长发在火光中显出几分迷离缥缈,为他整个人添了些许妖冶之色。

    巫咸无力的低垂着自己的头,心湖早已成了一滩死水。——不,还不是死水,神荼知道,巫咸心里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但又极其温暖的光。

    神荼慢慢走上了祭祀台,离巫咸不过两米距离。他看着少年身上累累的新老伤痕交织缠绕,像是在无言控诉这些伪善的族人给予他的伤害。

    巫咸虽然低着头,但神荼还是看到了他黑魆魆的空洞眼眶,暗色的血液混杂着尘土在他脸上蜿蜒晕开奇异的血色纹路。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残忍事情,第一次,神荼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

    “大祭司,可是有哪里准备不妥?”下面已经开始了载歌载舞,神荼却久久没有动作,巫族族长不由的疑道,其他几个部族的族长也停下了吃喝将视线集中在了神荼身上。

    【荼荼,这是主上的命令!】郁垒冷硬的话语灌入神荼的脑海中,神荼静默了几秒,一颗心又沉了几分。

    “无碍。”神荼淡淡的抛下两个字安抚了各部族族长的心,继而朝祭祀台四角的人吩咐道,“开始祭祀。”

    四个小童应下,将沾了火油的火把在火盆里搅弄一番燃了起来,然后四小童高举着火把围着祭祀台边缘转了一圈,又回到原位。

    神荼微微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刚迈出一小步,就听一道娇俏的脆响在半空中炸开:“住手!不准伤害阿咸!”

    阿萝清脆的嗓音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巫咸的心湖,激起轩然大波!

    巫咸震惊的抬起头望向声源处,就见阿萝驾驭着一只飞鹰朝他的方向飞了过来。即使隔得那么远,巫咸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少女精致眉眼间的忧心和决绝,一时间巫咸只觉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作何想法。

    阿萝驾驭着飞鹰几个呼吸间就落到了祭祀台上,飞鹰乖巧的站在阿萝身边,阿萝则张开上臂将巫咸护在了身后,朝神荼扬了扬下巴:“不准你伤害阿咸!”微微侧头放柔了声音安慰巫咸:“阿咸,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神荼雾霭霭的黑瞳中极快的掠过一抹冷沉,没有回应阿萝的话。底下已经生出了小规模躁动,被巫族族长稍稍压下了一点。

    巫咸的头突然开始痛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他的脑袋跳出来。他紧紧咬着下唇抑制住了全部的痛苦,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阿萝的背影看,之前占卜到的画面渐渐清晰了起来。

    阿萝……鲜血……死亡……

    巫咸的瞳孔猛然缩小了几倍,急急道:“阿萝,你快走,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阿萝听到巫咸这话莫名火大,昨天她一听到巫咸要被当成贡品祭祀的时候火急火燎就要来救他,却被父母亲制止甚至禁了她的足。她一整晚都在想办法逃出去救巫咸,可是父母亲把她看的太严了!要不是她机灵趁机逃了出来,恐怕巫咸现在都死了!

    阿萝满脸怒容的转过身去,所有的恼怒不满却在看到巫咸黑魆魆的右眼时,被一盆冷水陡然浇灭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阿萝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抚上巫咸污浊的脸庞,葱根似的嫩指每每在要触及到巫咸眼眶时又收缩了回去,声音破碎颤抖:“阿咸……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他们……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啊?你说啊!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说到最后面,阿萝已经是泣不成声了。阿咸的眼睛像星辰一样美丽明亮,现在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睛也没有了往日的光芒,晦沉不明。

    本就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赶来解救巫咸而心生歉意,此刻看到巫咸的这幅模样那点愧疚更是上升到了一个制高点,压迫着阿萝的神经转而变为磅礴的怒意。

    巫咸反倒是扯出一个笑容,安慰道:“傻瓜阿萝,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

    “阿咸,你等着,我要给你报仇,还要救你出去,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阿咸的眼睛恢复正常的!”阿萝咬牙。

    “阿萝不要!”巫咸急急出声要制止阿萝的动作,如果不制止的话占卜就会成真,阿萝就会永远的离开他,他不要看到那样的结局,“阿萝,就当我求你,你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再管我的死活了!不然……不然你会死的!”

    阿萝美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听到巫咸的话便泉涌似的落了下来:“阿咸……阿咸……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就算我会死,我也要救你!”

    “阿萝,你下来!你不要命了!”阿萝的父母相互搀着才稳住了彼此的身形,从阿萝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神经就绷成了一根弦。

    阿萝流着眼泪,朝父母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响头,眼中的坚决无人可撼:“爹,娘,阿萝不孝,恕难从命。这辈子阿萝注定不能为您二老养老送终了,下辈子阿萝还投到娘亲的肚子里,阿萝的罪下辈子再赎!”

    阿萝的母亲泪如雨下,情绪大起大落间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阿萝的父母连忙扶稳了她,眼神一沉,便有一股凛然的气势散发开来:“阿萝乃是我灵族灵女,我看你们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阿萝一震,心中涌现出千般感动万般复杂,再次重重的磕下一个头,阿萝慢慢站了起来,眼神冰勾勾的盯着神荼看,身上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深沉凛厉:“今日谁要想取阿咸的性命,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巫族族长在下面气的肝胆俱颤:“祭祀乃我族盛事,你们……你们这是在挑衅巫族的权威吗?你们灵族将我巫族的脸面置于何处?!放肆!太放肆了!”

    阿萝虽然年纪不大,但多少还是懂得部族之间的利益权衡的。听到巫族族长这话,阿萝当机立断做了个决定:“我阿萝,现在宣布,脱离部族,从今以后再不是灵族之人!巫族族长,你不要再拿灵族说事了,我和灵族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阿萝……”巫咸虚弱的低喊了一句,既震撼阿萝为他的付出,又痛心阿萝的命运。

    “阿萝——”阿萝的父亲险些摔倒,万千心绪复杂难言。他曾经无数次的期盼着阿萝能快快长大,却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知道,那个孩子气喜欢耍小性子的阿萝……长大了。

    阿萝的父亲心痛到难以呼吸,阿萝如果不脱离灵族纵使能暂时保全性命,但却会给灵族带来战争。所以她选择了主动脱离来保全灵族万千人的性命,而失去了庇护的阿萝自己却会成为众矢之的。

    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这种两难的命题叫他如何抉择?!

    “爹娘,来生再见!”阿萝说完这句话后,面上全部的哀戚不舍都敛了下去,只余无尽的冷锐和决绝,“巨巨,给我将他们统统撕碎!”

    巨巨是那只飞鹰的名字,接收到来自阿萝的命令,飞鹰巨巨长嘶一声,拍打着巨大的翅膀裹挟着狂风朝神荼击去。

    巫咸阻止的话语还梗在喉头没有上来,就见神荼轻挥法杖,方才还攻势凌厉气势骇人的巨巨瞬间被一道光刃打中,惨烈的哀鸣足以使闻者落泪,“砰”一声摔落到祭台下激起无数烟尘。

    “巨巨!”阿萝面上血色全无,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巨巨腰腹被割开一道巨大的血口,鲜血汩汩往外流,浸湿了地上的黄色泥尘。巨巨低低的嘶鸣了几声,似乎是在和阿萝告别,随后眼中的光尽数消失,脖颈再度重重摔下,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

    神荼轻皱眉头,叫人摸不准他的想法。

    直到这一刻,巫咸才无比清楚的意识到,预言真的有可能会成真,阿萝真的会死!巫咸慌了一秒,旋即将视线转到了神荼身上:“大祭司,求求你放了阿萝吧,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

    神荼垂了垂眼睑,浓密而长直的睫毛恰到好处的覆盖了眼底的不忍和悲哀。命运早已是注定好的东西,谁又能轻易更改呢?

    阿萝听到这话立马跳起挡在了巫咸身前,看着神荼的眼神冷漠的淬满的剧毒:“阿咸,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不要求他!”

    神荼似乎是扯了扯唇,又似乎没有,只隐约可见他手中法杖顶端镶嵌着的绿晶石发出幽幽冷光,即使是在阳光如此毒辣的情况下也看得清楚。

    阿萝看了巫咸一眼,眼中勾缠着极为复杂又繁多的情绪,而后卯足劲朝神荼飞扑了过去,手间的锐刃发出刺目的寒光。

    神荼什么也没做,只缓慢的转了转手中的法杖。阿萝手间的寒光愈发明锐,却在离神荼不足一厘米的地方重重弹到几米开外,连带着喷出一大口鲜血。

    阿萝狠狠的擦去嘴角的血迹,忍受着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爬起再次冲了过去,然后又被震开,又吐出一大口血。然后再爬起、再飞冲、再震开……

    “阿萝不要!阿萝——”巫咸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绳索的桎梏,眼中弥漫着一层猩红色的凶光和怒意。

    没有用……没有用……

    无论巫咸怎么挣扎都睁不开这些锁链,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萝一次又一次的冲过去送死,自己却无能为力……

    “噗——”阿萝又一次被震开,鲜红的血液随风变得靡散,浓浓的疲倦感席卷而来,四肢百骸充斥着无力感。

    “阿萝——阿萝——”巫咸的嗓音几乎都快撕破,身体突然窜出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使得他终于挣开了绳索,在阿萝摔倒前接住了她。

    阿萝满身都是血,看到巫咸熟悉的五官轻轻的笑开了:“阿咸……你真好……看……我好累……好想睡……觉……阿咸……认识你……真好……下辈子,我可以……做阿咸的……新、新娘子吗……”

    说着,又是一大口暗红血液吐了出来。

    巫咸紧紧的抱着阿萝娇小的身子,泣不成声:“不要下辈子……这辈子好不好?阿萝,我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阿咸……对不起……”阿萝抚着巫咸脸庞的手毫无预兆的落下,头歪向一边,永远的闭上了她那双璀璨的灵眸。

    “啊啊啊啊啊!”巫咸凄婉哀恸的鸣叫似一记闷锤敲在了众人心中,让众人没由来的生出几分恐惧忐忑感。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失去了他生命中仅有的光明和温暖。呵——这样的世界待着有什么意思!

    巫咸的模样实在是恐怖可怕,巫族族长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磕磕绊绊的说:“大祭司……祭祀继续……把巫咸绑、绑起来……”

    神荼没有任何动作,巫咸心中已经被黑暗笼罩,他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想再参与了。

    许是刺激过大,巫咸嘶鸣了几句竟然直挺挺的晕了过去!巫族族长大喜,命人将巫咸绑回去,却被神荼阻止了。

    【你想报仇吗?】

    ——想!

    【堕入魔道,你将会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你愿意吗?】

    ——我……愿意!

    巫咸一念之间堕入了魔道,杀光了当日祭祀典礼上除阿萝父母外的全部人。之后,他为了让阿萝死而复生想要强行逆天改命,却惹来仙界大忌。

    原来巫咸本是父神之子,却被这群浅薄无知的人类欺凌数年。正值魔神之主蚩尤意图取代仙界成为万神之主,奈何仙魔两界力量悬殊,蚩尤又无意得知巫咸的真实来历,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巫咸身上。蚩尤亲手策划了这一出,逼巫咸自愿堕入魔道,成为魔界强有力的大将。

    后来,仙魔两界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巫咸的助力使得仙界节节败退。后神农炼制魂魄双戒,又创血契阵与众神合力将巫咸封印了。最后的最后,仙魔两界两败俱伤,世间便只余了巫咸一个魔神。

    史称,末法时代。

    后来,血隐派阴差阳错之下得到封印着巫咸的至宝,贸然发动侵略却因为不得唤醒其法元气大伤。血隐派遁走至东瀛扎根,改头换面为血魇门,一百年前又一次发动战争妄图侵占华夏,巫咸被血魇门的人唤醒,华夏古武界倾尽全力终再封印。

    再后来的后来的故事,丁依都知道了。她的怨念唤醒巫咸强行逆转了她的命运,然后,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切……

    ------题外话------

    唔,词穷进行中……巫咸和阿萝的故事或许俗套,但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羁绊和余罪,希望这样的他们小可爱可以喜欢啦~

    明天就是最后的大结局了,很多话留给明天再说吧,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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