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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姨死的那间屋出来之后,墨初鸢回到警局。
警局审讯室。
墨初鸢凝着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的简舒文,沉默许久,开口:“妈,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出来了。”
简舒文微微抬头,鬓角几缕黑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几根白发隐没在黑发间,尤为扎眼,显得十分憔悴,不过几日,整个人消瘦不少。
一片寂静如墨的眼中方才有了一丝活气,“什么意思?”
墨初鸢目光直直定在她脸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枝末叶的表情,幽幽道:“找到杀人凶手了。偿”
简舒文双瞳惊旋,再也无话。
墨初鸢又道:“您不想知道是谁吗?”
简舒文摇头,错开墨初鸢探究的目光。
却听到墨初鸢说:“是云姨。”
简舒文仍是不说话,只是卷起的手指,愈攥愈紧,呈青泛白,指甲深深地抠进皮肉,好像要抠出一道裂缝。
“妈,人不是你杀的,您为什么要承认?如果不是云姨自杀,写下认罪书,您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简舒文目光一滞,继而大惊而起:“你说谁自杀了?”
“云姨。”
简舒文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双手撑在桌面,才没倒下去。
墨初鸢走过去,搀住简舒文的胳膊,让她坐在椅子上,心里着急夹杂着恐慌,冷静没有几分,直白问道:“妈,您告诉我,那夜你去找罗美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姨对简月忠心,为其报仇,可以圆通,那么您呢?为什么包庇云姨?为什么半夜三更找罗美丝?”
简舒文浑身颤抖如筛,抱住头,双手抓着头发,大喊:“不要问了!不要再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墨初鸢见状,不忍再问。
心弦绷得紧紧的。
她不敢去触,唯恐那根弦断裂,便是万劫不复。
墨初鸢从审讯室出来,玺暮城和楚向南正在等她。
楚向南对这个案件做过分析,自然察觉其中蹊跷,真凶已现,简舒文开不开口已不重要,但是,心里为玺暮城和墨初鸢捏了一把汗。
上一辈恩怨牵连这一代人,本是不公,若是再起波澜,怕是这一对本就受折磨的人都经受不起,他毕竟是局外人,不亦过多深究,唯有静观其变,如果墨初鸢需要他做什么,他一定义不容辞。
这是目前,他唯一守护她的方式。
“墨初鸢,虽然简舒文并没杀人,伤人是事实,会酌情拘留。”
墨初鸢点了点头。
......
这些天,玺暮城一边要应付媒体记者一边准备罗美丝的后事,忙的应接不暇。
于外界而言,他是罗美丝之子,而他不是罗美丝亲生之子的事情,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所以,罗美丝的后事排场大而隆重,如若不然,又会引起一场舆、论风暴。
简舒文从拘留所出来当天,他忙的分身乏术,并未前去接。
墨初鸢和墨天林亲自接简舒文回家,简舒文对于此次案件,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墨初鸢离开时,简舒文难得开口:“小鸢,云姨她......”
说到一半,她缄口。
墨初鸢等了数秒,见她欲言又止,不再逼迫,只道:“云姨的尸骨已经送回老家叶镇。”
简舒文好似松缓了一口气,只是,仍是低着头。
却听到墨初鸢又道:“没有想到云姨的老家和姥姥家是一个地方。”
简舒文浑身颤了一下。
她所有反应,墨初鸢尽收眼底,心脏猛地收缩,没再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想再问什么。
横在前面的是地狱之门,没有一个人愿意粉身碎骨。
她选择缄默。
......
墨天林将饭菜放在茶几上,见简舒文面如死灰的盯着天花板发呆,拍拍她的肩膀,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忍住了。
“舒文,先吃饭吧。”
简舒文从沙发上坐起身,摇了摇头。
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大声哭了出来。
墨天林拦住她的肩膀,“舒文,过去了,都过去了。”
“是我害死了云姐,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自杀。”
墨天林叹了一声,“其实,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罗美丝是云姐杀的。”
简舒文流着眼泪,说,“我以为是我杀的,却不想,是云姐。”
墨天林楞,“你说...你也不知道是云姐?”
简舒文点头,“是的,我当时失手捅了罗美丝一刀,之后,我就离开了别墅。”
墨天林小心翼翼的问:“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有一个佣人拿着一个快递走进来,“夫人,您的快件。”
简舒文嗓音清弱,“放下吧。”
佣人将快件放在茶几上,便退下。
简舒文靠在沙发上,无心理会,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寄件人姓名时,立时坐直身子,拿起快件,动作粗鲁撕开,从里面掉出一封信,还有一个白色药瓶。
墨天林看了一眼寄件人,惊愕,“是云姐寄的?”
“是的。”
简舒文拆开信,只看一眼,已是声泪俱下。
云姨绝笔:
小姐,对不起,那夜你走之后,罗美丝并未死,是我,给了她致命一刀,我恨啊,她这个小三早就该死,若不是知道你还活着,我早就想杀了她,为你和暮瑾少爷报仇,还有我那死在那场大火的亲人,可是,却不想罗美丝之死,连累你被警方控制,而你大概已经猜到是我做的,依旧不肯供出我,小姐,你还是一如当初这般善良,我自幼受简家恩惠,有幸陪伴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待我如亲姐,又妥善安置我的家人,我这辈子也无以为报,可是,如今境况,你怎么能为了我一个丫鬟而顶罪?我已无生念,死了一了百了,小姐不必为我悲伤,送我回叶镇吧,那里是我这辈子唯一牵念的家。当我知道暮城就是暮瑾少爷,我心里欢喜啊,多么希望你们母子早日相认。而罗美丝那个贱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孩子是谁?又在哪儿?这都是她的报应!这些年,你让我留着玺家,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怨的,当初,你把小鸢嫁进玺家,我知道你是万般无奈,虽说有心通过小鸢报复玺家,甚至夺得玺家,但是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愤慨难纾罢了,你嘱托我细心照顾小鸢,这孩子虽不是你亲生,却极其善良,像极了当时的你,在玺家也遭了不少罪,还好,暮瑾少爷百般呵护,想来,这都是缘分吧,当初,小鸢得你救护回到墨家,如今却做了暮瑾少爷发妻,真是一桩美事,可你一直不让小鸢怀孕,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如今罗美丝已死,仇恨已销,小姐,放下吧,都放下吧,小鸢和暮瑾少爷该有一个孩子了。只是有一事,我觉得甚为不解,暮瑾少爷一直在服用一种药,我在打扫书房时捡到的,需你留意。
墨天林也看完了信,急忙拿起那个白色小药瓶,反反复复察看,根据标签上文字,只是一种普通的安定。
“这是什么药?”简舒文擦掉眼泪问。
墨天林摇头,“既然云姐有心收着,应该药有问题。”
简舒文拿到鼻子下闻了闻,皱眉:“天林,我不能让暮瑾出一点事,你现在拿去检测,我要知道暮瑾身体状况,服用的到底是什么药?”
“好。”
墨天林起身打了一通电话。
他将药瓶交给手下心腹,又返回,“舒文,这些天就会有结果。”
简舒文仍然盯着信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喃喃道:“天林,我曾叫简月,如今叫简舒文,云姐死了,罗美丝死了,玺盛林死了,曾经的简月,这次真的死了。”
墨天林拍着她瘦弱的后背:“是啊,你要彻底摆脱简月,才能真正重生,告诉我,那夜你和罗美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舒文靠在墨天林的肩膀上,望着窗外迎风摇曳的树枝,那夜的记忆回溯。
......
数天前。
罗美丝回到首创别墅,一进屋,看见从厨房走出来的云姨,拧了拧眉,“给我冲杯咖啡。”
云姨恭敬道:“是。”
不过十分钟,云姨端着一杯咖啡,走到客厅,放在茶几上,正准备离开,罗美丝开口:“云姐,我觉得简月没死。”
云姨浑身一震,却笑了:“夫人多虑,当年不是您一把火烧了简家大宅?简月小姐没死,莫不是鬼魂又来找你了?”
罗美丝被云姨的笑,激的浑身毛骨悚然,站起身,啪地一声,扇过去一巴掌:“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你家小姐!别忘了,你现在的主子是我!她死了活该!就算不死,我早晚也会弄死她!”
云姨摸了下脸,又道:“的确符合您的作风。”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顶嘴!”罗美丝又是一巴掌甩过去,然后,看着云姨红肿的脸,笑了下:“遣散佣人,等会儿有客人到。”
云姨压制着心底翻搅的怒火,一一照做。
佣人们各自回到别墅区其他小楼居所。
罗美丝从酒橱拿了一瓶红酒,倒了一杯,坐回沙发上,喝了几口,唇角却漾着阴厉的笑。
两个小时之前,她给简舒文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叙叙旧。
她要确认一件事,那就是简舒文是否就是简月,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从罗美丝第一次在两家联姻的聚会上见到简舒文时,她觉得简舒文容貌与简月十分相像,所以,她一开始反对玺暮城与墨家联姻,虽然没有见过墨家千金,便对未来的儿媳妇产生心理上的排斥。
她讨厌墨初鸢,因为墨初鸢是简舒文的女儿。
每次看到墨初鸢,罗美丝就会联想到简舒文,继而,又会想起简月。
更会勾起那些她不愿再回想的陈年旧事,尤其是简月。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梦见简月的鬼魂向她索命,她之所以搬离玺家祖宅,是因为佣人们都在口口相传简月生前住的那间房闹鬼,有几次,她亲眼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鬼在那间房徘徊。
简月死的那段时间,她严重抑郁,自杀过,幸而有佣人及时发现,捡了一条命。
后来,玺暮城坐上玺氏总裁之位,她和玺暮城从玺家祖宅搬出来,终于安生一段日子,后来,又开始不消停了,仍然会做噩梦,身边还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再后来,她搬到锦园,方才消停。
简舒文接到罗美丝的手机信息,心中怨念四起。
本不想再起风波,罗美丝却主动挑衅,多年恩怨是该一次性结算清楚。
既然,罗美丝让她去首创别墅,那么小鸢和暮瑾必是不在,墨天林出差在外,她想了想,选择赴约。
简舒文踏进别墅,便见罗美丝衣装华贵,浓妆艳抹,歪在沙发上喝酒。
她心中冷笑,款款走进去,脸上挂着一缕笑,却冷到骨子里。
罗美丝见到简舒文时,激灵一下,随即坐直身子,将杯中红酒饮尽,扔在茶几上,眸色阴鸷,仔仔细细打量简舒文很久,方才缓缓出声:“我该喊你一声亲家母还是......”
说到这里,罗美丝浅笑出声,望着神情淡静的简舒文,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凑到她耳边低语:“简月啊,曾经月城人人艳羡的玺家夫人,玺盛林曾经宠入骨的娇妻。”
简舒文轻轻挪动脚步,后退一步,眼神平静的像一潭冰湖,嗓音更是寂静清冷:“罗美丝,别来无恙。”
罗美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冻。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仍是骇了一跳,“你......你果然没死?”
“是啊,我就是简月,我没死。”简舒文逼近一步,将一张脸猛地靠过去:“是不是很失望?”
罗美丝尖叫一声,推开她,”滚开!“
简舒文哼了一声,“你叫我过来,是为了让我看你这般见鬼似的表情?”
罗美丝不敢置信的瞪着简舒文:“你果真是简月,那么,你一定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
简舒文径直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拨了下耳边碎发,嗓音幽冷:“你是说我把女儿嫁给我儿子暮瑾的事情?”
罗美丝再度震惊:“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与你何干?别忘了!叶镇那场大火,是你害得我们母子分离这么多年,这笔账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总不能一直被盛林养在外面,凭什么你一个小镇出来的乡野丫头能坐上玺家少奶奶,我为什么不能?”
“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简舒文目光冷厉的瞪着她。
罗美丝哈哈一笑:“你还有脸指责我?你为了报复,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乱、伦卑劣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真是大开眼界!”
简舒文外柔内刚,此时,彻底被罗美丝激怒,站起身,攥住她的衣领,愤恨道:“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暮瑾?不过,我倒是感激你,若不是你把错认暮瑾为暮城,把他领回玺家,我的儿子怎么会继承玺家和整个玺氏?罗美丝,你算来算去,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暮瑾要是知道你不是他亲母,而我才是,他会不会把你一脚踢出玺家?”
“这么说,你也是才知道的?”罗美丝笑成了一朵毒花,挣开她,“哎呀呀,这真是一出好戏!你说我谋算成空,你又何尝不是?简月啊简月,你想想,每一个夜晚,你的儿子女儿床榻缠绵,哈哈!想想真是可笑!”
简舒文怒火冲天,一巴掌扇过去。
差点将墨初鸢非自己亲生之事脱口而出,但又一想,自家事,何必让外人知晓?
更何况,她料想,罗美丝也不会把墨初鸢和玺暮城是兄妹之事公布于众,因为,玺氏是罗美丝唯一可依靠的大树。
大树倾倒,树下安有完卵?
“随你尽情嘲笑,你不过是依附暮瑾才求得一丝生存的一只蜉蝣,还有啊,罗美丝,我想问问,你的儿子呢?”
罗美丝捂着脸,双目喷着火焰,瞪着简舒文:“都是因为你!玺盛林才会把我儿子暮城送至国外!我儿子暮城在哪儿?你是不是知道?”
简舒文冷笑出声:“自作孽不可活!”
都是报应!
见到罗美丝如今境地,她心中怨念已消。
她不想再作纠缠,看了一眼双目赤红的罗美丝:“罗美丝,若你还想在玺家安度余生,最好把这个秘密烂死在心里,若东窗事发,我得到玺家,玺氏,还有儿子,而你,什么都没有,我之所以保持缄默,都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你若知趣,管好自己的嘴!”
说完,简舒文转身离开。
罗美丝疯了似的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
简舒文摔倒在地。
罗美丝一心一念都在简舒文之前那句:你的儿子呢?
她认定简舒文必是知道什么。
罗美丝双手死死掐住简舒文的脖子,“说!我儿子暮城在哪儿?“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简舒文双手扣住罗美丝掐在脖子上的手,使劲挣扎,却不敌罗美丝力大。
“说啊!你是不是知道暮城在哪儿?”罗美丝急红了眼,看着简舒文,越看越恨,手上力道越来越重,“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我没有!”
简舒文额头青筋泵跳,一脸血红,呼吸寸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手无力的掰着罗美丝铁一样冰冷的手。
渐渐地,她快要窒息,双手胡乱一抓,摸到茶几上一个烟灰缸,朝罗美丝头部砸去。
罗美丝遭到一击,吃痛松开。
简舒文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却被罗美丝扯住头发。
她回头一看,却见罗美丝握住一把水果刀,朝自己刺过来。
她躲开,攥住刀柄,和罗美丝挣扭。
“简月!你去死吧!我让你给我儿子陪葬!一定是你这个贱人杀了我的儿子!”
罗美丝力气大,但是头上遭了一击,有些眩晕,简舒文身形单薄,力气小,好不容易夺了罗美丝手中的刀,罗美丝又冲了过来,扭打期间,刀不小心刺入罗美丝的腹部。
罗美丝倒在地上,捂住流血不止的腹部,指着吓傻的简舒文:“贱人......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