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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听不到叶菡回应,骤然间,空气里每一颗氧气分子仿佛凝固。
墨初鸢漫不经心的抬眸,撞进一双黑沉沉的墨瞳里。
下楼梯的脚步攸地顿住,身子微微一晃,抓住楼梯扶手的纤细五指,缓缓地收紧,每根手指泛白呈青。
此刻,萧瑾彦站在楼梯一楼连接二楼的楼梯拐角平台,单手插袋,垂在迷彩裤身侧的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星火一明一灭,像他眼中闪烁的光。
迷彩服包裹着他劲瘦有型的身材,楼梯走廊光线昏黄,淡淡光晕披满他一身,投下深浅不一的黑色阴影,背光里,衬得身型轮廓愈加颀长俊挺,流畅如行云的肩颈线条,迷彩裤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他沉然卓立,动了下身子,靠在墙上,一双黑色干净的军靴交叠,闲庭又随性,凝望着她的一双眼瞳,像清冷夜空斜挂的一弯皎月,晶亮灼灼,又如星河漫溢,璀璨,闪耀撄。
两人相隔不足两米,遥遥相望。
她站的那么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平静如水的一双眼瞳深处不复平静,搅起的暗流汹涌怎么也压制不住,表面上纵然这般镇静从容,却抵不过这人身上骨子里散发而出的一股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偿。
她移开目光,一步一步朝下走去,脚下的木质台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和她胸腔里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相呼应。
不管刚才的话他到底听去了多少,总之,她不想再和他共存一个空间,她怕自己分分钟钟会窒息。
叶菡愣了数秒,跟上墨初鸢略微有些快的脚步,朝萧瑾彦笑的好不尴尬,但极具礼貌和修养,清朗开口:“首长好。”
萧瑾彦微微颔首,冷漠寡淡的俊脸不带一丝表情。
鼻端拂过一缕幽香,清冽,干净,香甜。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穿棉布衣裙的女孩与他错肩而过时,略显笨拙的脚步,明显加快,好像避瘟疫一样对他避之不及。
重要的是,他彻彻底底的被无视了。
第一印象,便白天她流泪的样子。
第二印象,觉得这女孩长得娇美动人,水灵灵的,却是个不懂礼貌的丫头。
落在墨初鸢身上的两道目光瞬间变得幽沉无比。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转角,只看到一抹舞动的裙摆。
他抬手,吸了一口烟,白色烟雾自指间缭绕,他蹙起眉心,忽而又松开,菲薄的唇几不可察上扬,玩味一笑。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却跟一个女孩计较。
一支烟燃尽,他方才上楼。
......
边防区几位领导也莅临这个民宿庭院,他们都是举足轻重的贵客,何俊命人把桌椅搬到庭院里一处紫藤花架下,又专门扯了彩灯挂在蔓藤上,布置的像一个小型聚会。
庭院环境清幽又安静,晚上,清风拂面,清清凉凉的,在此用餐最合适,最放松。
安排好一切,何俊和楚向南以及相继而来的边防区参谋长攀谈。
庭院距何俊房屋不过数十米,厨房正对庭院紫藤花架,楚向南不时地看向打开的窗匛里那抹走动的身影。
叶菡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提前找了学校同事小影帮忙,省了不少事。
小影是当地女孩,为人和善又热情,墨初鸢经常去学校,所以两人特别熟络。
墨初鸢没帮上什么忙,站在琉璃台前不时地递递东西,洗菜切菜,叶菡统统不让她干,她摇头失笑,不知道叶菡叫她来做什么。
还给她备了椅子,让她站累得时候休息。
叶菡虽是大城市来的姑娘,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却十分注重饮食保养,饮食方面从来不粗心大意,做的菜十分精致,墨初鸢每次在她家吃饱喝足之后,总是不住的夸赞她厨艺精湛。
“不知道京城来的首长爱吃什么?”叶菡一边搅动着炒锅内的菜,一边拿着一瓶辣椒酱,准备倒进去。
墨初鸢看着叶菡手中油亮亮的辣椒酱,急忙开口:“他不能吃辣,喜欢清淡的。”
叶菡哦了一声,旋即把辣椒酱放在一边,忽而,转头问道:“唉?你怎么知道?”
墨初鸢狠狠地噎住。
方才纯属本能反应,和那个人一起生活那么久,他的起居饮食喜好,她自然通晓。
他喜清淡,不喜荤腥,尤其沾不了辣。
但是,她无法对叶菡作出解释,难道要说,那位首长大人,大人物,是她的前夫?
嗬!不过想来,他现在不再出现其他人格,她也不确定他现在什么喜好。
印象中,萧瑾彦也不喜辣,肉倒是不排斥,城城嘛,完全是肉食动物,嗜辣。
她拨了一下鬓角垂散的一缕长发,朝还在讶异望着她的叶菡,淡淡一笑,敷衍道:“京城那地方的人好像吃不了辣,菜式清淡,不像腾冲这边每家每户上桌的菜都放辣椒,不过,我只是猜测......”
说完,她转头,望向窗外。
萧瑾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楼,正坐在庭院的紫藤花架下的桌前,坐在首位,正对她的方向。
此刻,他正一边抽烟一边聆听身边的人说话,脸上仍是不带任何表情,偶尔点头,或是蹙下眉头,他好像比以往更加冷漠疏离,甚至难以接近。
看得走神,以至于他突然抬眸,轻易扑捉到她一瞬不转的目光。
她怔住两秒,转开视线,慌乱的像一个被现场抓包做错事情的孩子。
“墨初鸢。”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将她从慌措中彻底剥离。
她望去,楚向南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双手抄袋,目光温润的凝视着她。
适才,萧瑾彦正在和边防区参谋谈话,直觉敏锐,总感觉不远处有人在看他,抬眸时,却是那个女孩。
棕红木斜拼的窗匛只露出她上半身,长发在灯光下渡了一层暖光,偏橘色,瀑布般垂散,两边长发整齐的挂在耳后,一张巴掌大的美人脸那么清晰的跃入他的视线。
只是,她一看到他,犹如森林里小鹿撞到猛兽,慌忙避开,这让他不禁地皱眉。
这个女孩太奇怪了......
他看到楚向南正在和她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仰着尖尖的下巴,望着楚向南,朝他笑,笑的那么好看,动人,自然。
萧瑾彦夹在指间的烟,燃到末端,烫到指间皮肤,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捻灭冒着火星的烟蒂,有些疼,却无端的,淡淡灼烧的痛不知不觉的感转移到胸腔,闷闷的,涨涨的。
他拿起桌面上的烟盒,又弹出一支烟,点燃。
......
叶菡把墨初鸢看似不经意的提示记在心里,所以特意做了几样清淡小炒。
“小墨,你先过去,我和小影随后上菜,你帮忙摆菜。”叶菡一边说一边忙碌手上活计。
本想等叶菡忙完,她就回自己房间,但是,看叶菡真的太忙,她不好拒绝,只好悻悻的去了庭院。
楚向南刚才过来说要去队里拿行李,所以此刻不在,应该很快会回来。
墨初鸢刚走到桌前,小影步伐伶俐的走过来,隔着爬满蔓藤的篱笆将菜递过来。
第一道便是当地名菜,看着油乎乎辣油油的菜,她鬼使神差的将菜放在离萧瑾彦最远的地方。
在座的三位参谋长是认识她的,怪异的眼神瞅她一眼。
腾冲地方虽小,却颇重礼仪,上菜理应以首位为先,这小墨来此这么久,不会不知道。
但又不好当面说出来。
然而,接下来,一盘又一盘菜几乎聚拢在几位领导面前的桌面上,而萧瑾彦面前只有寥寥几道青菜,连肉沫都没有。
萧瑾彦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常,眼底萃着墨色琉璃的光泽,削薄的唇,墨初鸢抬头时,好像看到他似乎笑了下,很浅,淡到以为是她的错觉。
何俊不明所以,却递给她一个眼神。
墨初鸢方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这时,叶菡端上最后一道菜,看着首长大人面前几盘素菜,当即打趣:“小墨刚才还说首长大人不吃辣,不食荤腥,还真是说对了。”
刹那间,墨初鸢想遁地,尤其是触到萧瑾彦探究逼匛的目光,她尴尬薄笑:“我是瞎猜的......”
说完,伸手,准备将他面前的菜撤走,却不想,萧瑾彦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拦住。
男人燥热的手掌触到女孩娇嫩柔软有些冰凉的手时,他全身攸地一颤,下意识收拢掌心,墨初鸢的手便落入他掌心。
墨初鸢躲得极快,以至于其他人还未看清动作,她便将手抽离,脸上悄然爬上的两抹红晕,比花园的花还要娇艳几分。
萧瑾彦似乎也被自己唐突的动作惊了一下,只是脸上并未表现出异样,却发现站在他身旁的墨初鸢貌似瞪他一眼。
这一眼落尽他眼底,却如看到一个羞涩,娇憨,娇俏如花的青涩少女。
他便移不开目光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参谋长打趣,“萧首长喜好素食,我们当兵那会儿看到肉一个个都跟野狼似的。”
萧瑾彦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随口一句,“清清淡淡的好。”
前尘往事忘的干干净净,清清淡淡的多好!墨初鸢心里腾然升起一股幽怨,小声咕哝一句,“他是人肉吃多了。”
骤然间,坐座所有人怔懵数秒,继而大笑起来。
食色性也,男人们的世界总是千奇百怪浮想翩翩,墨初鸢转了弯,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当即闹了一个大红脸。
气愤之下的无心之言看似调侃,却寓意颇深。
不禁地想起那些无数个痴缠的夜晚,她脸更红了。
她这是把这位首长打人给调戏了吗?
噗嗤一声,坐在萧瑾彦身边的警卫许元耐不住笑出了声。
顷刻间,饭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
她彻底没脸,好在楚向南这时回来,他不知道饭桌上的人在笑什么,却看到墨初鸢有些尴尬,当即招呼她过来。
墨初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萧瑾彦面容沉静,表面上波澜不惊,黑邃无比的眼瞳深处玩味逐渐兴起,继而泛着强烈的光,那是一只猛兽对一只小猎物感兴趣的前兆。
整顿饭下来,墨初鸢几乎没有夹菜,头也没抬,楚向南照顾的周周到到,他夹什么她吃什么,机械的一点一点往嘴里送。
呛到了,楚向南帮她倒水,席间,他们聊什么,她一句没有听清楚,脑袋嗡嗡的,偶尔听到叶菡清脆的笑声。
而楚向南和萧瑾彦不知道怎么回事喝起了酒。
当地的酒都是自家酿的,口味清淡,但是,后劲大。
墨初鸢第一次见楚向南喝酒,看他浑不在意一杯又一杯入腹,小手轻轻的拽了下他衣袖,小声提醒:“楚大哥,别喝醉了,这酒可不是啤酒。”
楚向南转头,看着月光下女孩透白如玉的颊畔,温润一笑,眼睛里萃了钻石一般,闪闪的,亮亮的,贴耳过去,低声道:“傻丫头,没关系。”
看在座人眼里,两人毫无顾忌亲密交谈的样子有些暧昧,亲密无间,这对璧人男有才,女有貌,令人艳羡,大家都意味深长的笑了。
何俊和楚向南是老朋友,不时地打趣他,惹得墨初鸢再未抬头,喝汤时,一抬头,便对上萧瑾彦一双深的不见底的墨色黑瞳。
她避开一次,再看过去时,他仍未移开目光,抬起的手中攥着一杯酒,酒液缓缓溢入他唇间,看她的眼神,好像染了酒,泛着迷离的光。
她起身,礼貌打招呼,离席。
楚向南把她送到二楼之后,又返回。
墨初鸢回屋之后,便去了浴室洗澡,换上一件白色棉质长裙,躺在床上休息。
她浑浑噩噩醒来,去开门,看到面庞通红,双眼迷醉,站的不稳的楚向南。
“还说酒量大?怎么喝成这样?”墨初鸢瞪他一眼。
楚向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的温柔,“墨初鸢,你真是个傻丫头......”
然后,臂弯中的警服掉了下来,他走进去靠在沙发上,阖上眼睛,“墨初鸢,你走这么久,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她拾起警服外套,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走过去,送到他手里,“楚大哥,你先醒醒。”
楚向南睁开眼睛,却未接,直接握住她的手喝了下去,她无奈。
第一次见楚向南醉酒,曾经,她以为他这样温俊儒雅的人是不沾酒的。
楚向南的确有些喝多了。
本想和墨初鸢叙旧,听她讲在腾冲是怎么过的,然而,脑袋越来越沉,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省。
墨初鸢叹了一声,走到床前,拿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却被他握住了手。
他没有睁眼,不知道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什么,便松开了。
墨初鸢费劲的将他搭在沙发边缘的双腿抬上去,又拿了一个枕头,放在他脑袋下,让他睡得舒服些。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半。
她披了一件羊绒披肩,走到走廊,望着楼下静悄悄的庭院,又看了一眼屋内睡得昏昏沉沉的楚向南,关上门,准备下楼让何俊帮忙把楚向南送回隔壁房间。
穿过长长的木质走廊,快要走到楼梯口时,身旁的门突然打开。
夜深人静,她有些心不在焉,当即吓了一跳,当看清站在门口的萧瑾彦时,她恍然想起,萧瑾彦住在这间房。
她不打算跟他打招呼,移开视线,抬脚就走。
萧瑾彦手中拿着一条毛巾,上身是军绿半袖,下身是迷彩裤,面容冷峻,一点儿没有醉酒,却眉头皱起,长臂一伸,女孩纤细的手腕便落入他手中。
墨初鸢惊蛰转身,还未挣,他便松开了手。
走廊暗沉的光线掩饰了她眼中复杂涌动的情绪,指尖残存着他的余温,她攥紧手指,再次转身向前走,好像身旁的人是空气浮沉。
“你......对我有敌意?”萧瑾彦望着女孩纤细瘦弱的背影,沉沉开口。
墨初鸢转头,柔美的容颜清冷凉薄,轻轻一笑,“一个女人对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或许可称敌意,而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无非有两种情况,喜欢或是讨厌。”
萧瑾彦没听明白,但是她言语中带着浓浓的哀怨却清晰的感受到,大步走上前,绕到她面前站定,静静的望着她数秒,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墨初鸢一步一步后退,直至退到门上,门虚掩,她身子后仰,差点惊呼出声,一只手落在她后腰,将她拉了回去。
力道很轻,等她站稳之后,他便松了手,手上是布料下女孩肌肤柔软温热的触感,他不由地往前走了半步,两人之间隔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白天衣裙宽大,看不出来,此刻,他才看清她裙子下高高隆起的腹部。
而女孩的腹部紧紧贴着男人的腰,她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后退,萧瑾彦目光幽沉,手撑在她头侧的墙上,低沉问道:“那么你对我是喜欢还是讨厌?”
墨初鸢与他目光对上,眼瞳里静的像一潭冰湖,柔软的唇瓣轻轻阖动:“都不是。”
说完,她绕过他禁锢的一方空间,转身下楼。
萧瑾彦,前尘往事,你忘的那么彻底,所以,都不是。
没有喜欢,没有讨厌,这样真的很好,大路平川,你走东,我向西,平行线纵然蜿蜒万里,也不要再有交集,也不要再靠近我......
......
庭院里,何俊家的灯火已灭,她转身上楼,路过萧瑾彦那间房,她脚步不作停留,直接回了房间。
楚向南还在睡,睡相和他这个人一样温雅,睡颜安静。
她叹了一声,关门上锁,走进里间的卧室。
走廊一端,萧瑾彦站在黑压压的阴影处,指间的烟火明明灭灭,他看到女孩再次上楼,脚步轻快,穿过走廊进屋,而那个之前走入她房间的楚向南再未出来。
将烟捻灭,他安静站了一会儿,步伐沉沉的回了自己房间。
.........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叫着,庭院花园的花沾了晨露,和煦阳光透过窗匛洒满一室。
墨初鸢醒来后,走到客厅,沙发上睡得楚向南已经不在,厨房传来声响,她走过去。
楚向南衣帽整齐,弯着身躯,案上摆着两个盘子,他正将平底锅的煎蛋往盘子里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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