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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初鸢心里憋着一口气,语气里的幽怨和愤懑,毫不掩饰。
萧瑾彦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发脾气或者一脸严肃,只是静静地凝着她。
皎洁的月光下,她一袭军绿色正装,军帽下深浅不一的暗影里,一双眼睛像哑光宝石,漆黑如墨,几缕乱发服帖着鬓角肌肤,小脸太过白皙,以至于那几道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尤为明显。
尤其是,嘴角於痕泛紫,唇瓣上的伤口,结着厚厚的痂,此刻,微微撅着小嘴儿的模样,像一个被人欺负受尽委屈的小可怜。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又松开,轻轻抬起,终是,在她抬头看过来时,缓缓地垂落。
墨初鸢见他不说话,身形挺拔如山,站在她面前,像一尊冷冰冰的雕塑,浑身透着强大逼人的气场,让她不由地皱紧眉头,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那股怨气下不去上不来,渐渐地充斥满整个胸腔,憋闷的厉害。
找不到一个撒气的突破口,她随手,攥住身侧土堆上的干枯蒿草,连根拔除,甩在一边,不解气,又拔了一把,宣泄着心里的火气,正要再有动作时,萧瑾彦低沉微柔的嗓音传来,“墨初鸢,跟我回校。”
“不要!”墨初鸢回答干脆,语气透着浓浓的怨气。
“别任性。”
他嗓音不温不淡,细听之下像一个家长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但是,却让墨初鸢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和挫败感。
好像她和他不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这边暴风骤雨,人家那边云淡风轻。
墨初鸢垂眸,望着蒙了一层黄土的黑色军靴,带着情绪的踢开脚边的石头,故意踢到萧瑾彦鞋上。
声音带着一丝讥诮:“我在老师眼里不是任性就是胡闹?”
萧瑾彦看着她一下一下将石头朝自己踢过来,大手一伸,摘了她的军帽。
她扬起小脸,他如愿看清眼前这张萦绕在他梦里的脸,还有这双幽怨委屈的眼睛,他微微抿唇,“错了。”
“什么错了?”
“你不仅任性胡闹,而且......越来越放肆。”萧瑾彦看了眼远处的高墙,“你的聪慧没有用到一点儿正处,我带过的兵很多,敢跳墙出来的只有你一个。”
“那真是抱歉啊,我是个不听话的学生,也不是一个优秀的兵,所以,老师才会偏私。”
偏私,两个字,她咬的极重。
他偏向程玲。
萧瑾彦心领神会,望着气呼呼的快要压不住小脾气的墨初鸢,莫名的,之前对她翻墙行为的怒气逐渐地消弭,替而代之的是说不出来的好心情。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她的平视纠缠一起,声音说不出的温缓,“老师的确偏私。”
只对你一人,只对你,墨初鸢。
他抬手,揉了揉她冰凉的发,像给一个炸毛的小兽顺毛,“墨初鸢,你来军校已经快两个月,可你未从根本上认清军校是什么?即便是普通高校,打架也是要处分的,更何况,军校不同于社会,不同于其他高校,军校就是一个部队,军纪严明,不管你什么理由,出手伤人,就已经触犯军纪校规。”
墨初鸢气的呼哧带喘,这会儿又被他思想政治教育,心里的怒火炮仗般瞬间点爆,抬脚将一块石头踢出去。
看着那块石头从他小腿擦过,莫名的,她视线上移,落在他双腿间。
刚才为什么不把石头踢到那里......
忽然,耳边一热。
不知何时,萧瑾彦已经附低身子,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你觉得你能命中?”
墨初鸢小脸刷地一下红了。
他会读心术不成?
方才就要冲破胸腔的怒火,瞬间消去一半,耳朵热燎燎的,是他刚才说话时,嘴里喷薄而出的热气,像蒸汽炙烤着她的耳,细白的脖颈。
有些痒,有些麻。
她微微躲开一些,又听到他说:“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墨初鸢,你还要坐在这土堆上多久?”
墨初鸢扬起下巴,额头几乎与他相抵,赌气道:“我就是要坐这里,这土堆松松软软的,比宿舍硬邦邦的床舒坦多了。”
萧瑾彦嗓音忽然变得阴森低沉,魑魅般轻语,“不怕坟堆下面忽然伸出一只手?”
说完,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虽然没有与她身体想贴,却明显感觉她浑身战栗了一下,然后,一声尖叫,脖子一紧,墨初鸢紧紧抱住了他。
确切的说,是墨初鸢四肢紧紧缠住了他。
像一只吐着信子的蛇,遇到攻击目标,猛然之间,蹿了出去,缠住了猎物。
萧瑾彦唇角勾了勾,任她抱着,任她更紧的往他怀里钻,那双腿软软的,缠着他的腰,那样用力,要他紧实坚硬的腹肌,一阵一阵绷紧,连带着那处也坚硬起来。
他站直身子,就要放她下来,墨初鸢却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
看着她惊恐的小模样,眼泪都吓了出来,声音有些抖,委屈的控诉:“萧混蛋,你怎么不早说?”
萧瑾彦忍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边任她抱着自己,一边朝农田深处走,嗓音故作严肃:“墨初鸢,你可听话?”
惊吓过后,墨初鸢脾小气又上来了,哼了一声。
萧瑾彦没有说话,只是朝那片农作物更深处走,农作物擦着身上的衣服,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浓黑的夜幕下,有些瘆人。
墨初鸢有些毛骨悚然,问,“你带我去哪儿?”
他故意压低声音,“墨初鸢,前面就是坟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换个环境谈谈心.......”
“老师,不要......”
墨初鸢浑身一抖,死死抱住他脖颈,双腿更紧的缠住他的腰,唯恐被他丢在坟场。
萧瑾彦顿住脚步,一只手捧起她脸颊,和她拉开一线距离,看着月光下那双闪烁着泪花的大眼睛,爱极了她这样小猫儿一样可爱的表情,面上却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乖吗?”
墨初鸢撇了撇嘴,快要哭出来了,重重点了点头,喉间呜咽着发出一个音,“乖......”
“还敢不敢翻墙出来了?”
墨初鸢摇头如拨浪鼓。
忽然,一阵风刮来,她吓得一缩脖子,一张脸埋在他脖颈深处。
萧瑾彦甚至感觉到脖颈上一片濡湿,听到她带着哭腔道,“老师,我害怕......”
萧瑾彦没想到平日里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墨初鸢,这样胆小,畏惧鬼神。
终究还是个孩子,经不起吓。
他不由地觉得自己幼稚,堂堂一个校级军官,国遣部队里的一个王牌,居然用这种招数对付一个小姑娘。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对付墨初鸢,还是需要一些特殊办法。
谁让他舍不得凶她,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临近傍晚,知道她从禁闭室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想要见她。
却在训练场发现她居然偷偷的绕过监控,跳墙出去。
而他,还是忍不住追了上来,还以为她只是为了玩,却未想到,她跑到宿舍楼下这片农田,来回翻找着什么。
他便知她在找那条手帕。
他从未有这种强烈的感觉,想把墨初鸢彻彻底底的与自己骨血相融般的疼惜。
他想,墨初鸢大概就是他命中的劫。
只是,他却不知,在不久以后,他会与她分离五年。
五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五年?
很多年以后,当墨初鸢和萧瑾彦满鬓霜白,儿孙满堂,两人相依相伴,依然相爱如初,每每回首两人错过的五年,还是有一些遗憾。
萧瑾彦每每想起,便抱着墨初鸢不撒手。
他只恨余生太短,怎么疼墨初鸢都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他说,他的鸢儿,最爱的鸢儿,最疼的妹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她不来,他不老,做她的老师也好,哥哥也好......
......
萧瑾彦抱着墨初鸢走出那片农田,将她放下来。
墨初鸢还是发了小脾气,抱着他,缠着他,又踢又咬,宣泄委屈,将眼泪鼻涕尽数擦在萧瑾彦的军装上。
最后,哭得小嗓子哑了,萧瑾彦将她鬓角的发挂在耳后,捧起她的小脸,无奈道:“还没够?”
“没够。”墨初鸢瞪着他,不,是看着他的唇,恨恨地咬了一口,咬出血,然后,唇下移来到他下颌,咬住他方正坚毅的下巴,又下移,一口咬住他的喉结,牙齿尖尖,是真的咬,萧瑾彦被她咬出一身火来。
可还是没有舍得推开她。
他想,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一个老师,真的就败给了墨初鸢。
他想回应墨初鸢,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很喜欢,很喜欢。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的就这样和墨初鸢在一起,可是,理智终是占了上风。
违反军纪,和自己的学生在一起,且不说,军校会怎么处理,单凭狼头也会一枪毙了他。
甚至墨初鸢的一切,都会被部队调查,深挖。
他不可以只贪一时,他要的是以后,是长长久久光明正大的和墨初鸢在一起,而不是,这般委屈她。
最重要的是,墨初鸢的学业和前途都掌握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此刻,即便狂卷的欲、望快要吞没自己,可他还是,轻轻地握住她肩膀,将她从怀里推开一些。
他呼吸是那样重,喘息着隐忍被她勾出来的火。
夜幕是那样深,他的眼睛也是那样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墨初鸢感觉自己好像被吸了进去,事实上,她已经为他着魔。
当他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刻,她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小女孩骨子里的骄纵,撒娇,想让他哄一哄她。
他倒好,不仅不哄她,还要把她丢进坟圈子里。
可,为什么,她觉得这样一面的萧瑾彦更让她喜欢呢?
或许是,她喜欢看他在自己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的样子。
想及此,她忍不住弯了下唇,嘴上不饶人:“老师,你罚我关禁闭,可是,是程玲......”
萧瑾彦平复了一会儿,嗓音恢复沉静,“我知道。”
“你知道还偏心?”
他摸了下被她咬的快出血的下巴,低头,望她:“真是一只小狼,程玲被你卸了一条胳膊,还不够?”
墨初鸢嘟嘴,“是她活该。”
“军人之间只有较量,墨初鸢,若你觉得委屈,就光明正大的讨回来。”
“怎么讨?”
“刻苦训练。”
他说,眼中却猝着寒光。
只因想起程玲那最后一拳,是用尽了全力,幸而被他截住,若不然,那一拳打在墨初鸢身上,肋骨都可能被打折。
而他萧瑾彦向来是瑕疵必报之人,程玲这样的人,从哪来的也该回哪儿去。
那一刻,他莫名的想起墨初鸢的哥哥,好像心意相通的感受到那种强烈无底线的对墨初鸢的保护欲。
墨初鸢好像明白了,也好像没有明白,却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了。
所以,乖乖跟着萧瑾彦回校。
回去的路上,墨初鸢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唤,连萧瑾彦也听到了。
“没吃饭?”他问。
墨初鸢脸颊红红的,可怜兮兮道,“从早上到晚上,滴米未进。”
萧瑾彦心疼也是搁在心里,回她俩字:“活该。”
墨初鸢正欲叫嚣,却见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说:“这时间,食堂没有饭了。”
“算了,我回去买碗泡面对付吧。”
萧瑾彦眉头蹙了蹙,“喜欢吃什么?这附近不少饭店。”
墨初鸢愣了一下,明眸一亮,环顾街道两边,指了指一家川菜馆。
顾忌两人身穿军装,萧瑾彦要了一个包间。
墨初鸢狮子大开口,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吃的津津有味。
萧瑾彦喝了半碗汤,随意扫了一眼装修的金碧辉煌的包间,“小小年纪,惯会选贵的地方。”
墨初鸢眨了眨眼睛,“上次总统套间也选的不错吧?”
“花我半个月工资。”
墨初鸢放下筷子。
萧瑾彦见她突然不吃了,问道:“怎么了?”
墨初鸢一张脸凑过去,极其认真的问:“老师,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问这个干什么?”
“我担心你以后养不起我。”
“......”
墨初鸢想了想,说:“我决定趁早给你省点钱,以后,我们还要过日子呢。”
“......”
且不说,他是萧家和玺家的阔少,单凭他堂堂一个高级军官,要是不用掩饰身份,回到京城军区,至少是一个首长级别,何需她给他省钱?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下,捏了捏墨初鸢的脸,“鸢儿,你真是个孩子。”
墨初鸢心都酥了,眼睛亮亮的,轻轻唤道:“瑾彦。”
萧瑾彦眼睛盛满温柔,那温柔和她喊名字时一样温柔,他盛了一碗汤,推到她面前,“快吃。”
墨初鸢笑的纯净,像一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饭后,萧瑾彦并未立即带她走,而是,从口袋掏出一支药膏,对墨初鸢招手:“过来坐。”
墨初鸢见他这是要她给擦伤口,兴奋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长腿一跨,直接跨坐在他腿上,仰起小脸,“来吧。”
“......”
她眯了眯眼,“轻点上。”
“......”
“从上面开始?”
“......”
萧瑾彦视线落在她唇上。
“还是下面吧。”
“......”
他视线不由自主的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