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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念念边说着,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百里九歌,她吃惊的望着百里九歌从微微的吃惊变作平静无澜。
这让吴念念疑惑:“世子妃,你不惊讶吗?念念听说王爷之前就调查到关于周世子的事了,却怕会连累你,才没有向皇上说出来……”
“是吗?”百里九歌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心中因着殷浩宸而多少有些矛盾。她仍是愧对于他,却也责怪他竟暗中调查墨漓!
不由冷笑:“国之兴亡本来就是无常之事,若墨漓真暗中在做这些,我不会因我是大商之人便对他心存芥蒂。”心中却也明白,为什么墨漓从前总是瞒着她一些事了,他在做的事情确实太过危险,他至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保护她。
粲然一笑:“不管怎么说,我想你该是担心我才专程将这些话告诉我的吧,我很谢谢你。但我早已下了决心要一辈子随在墨漓身边,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墨漓,哪怕殷浩宸真的将这些话都告诉殷浩宜。”
吴念念的眼底划过一抹怅然的神色,“像世子妃这样好的人,念念也只有羡慕的份了,可心中多少为宸王殿下感到惋惜,为何他便是与你有缘无分呢?”
百里九歌怔了一怔,怎么觉得吴念念说这话的时候那味道那么奇怪呢?就像是……脑海中不禁涌出一份猜疑,百里九歌问道:“你喜欢殷浩宸?”
吴念念冰雪无瑕的眸子似是颤了颤,痴痴喃喃:“世子妃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念念对王爷只是心存感恩,又见他孤寂而不免心疼,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念念才希望世子妃能回到王爷身边,这样王爷心情会好些,世子妃也不必那样危险。”
一听她这样说,百里九歌更是觉得吴念念这会儿的心态与自己当初甚是相似,便直说了:“你可知我在嫁给墨漓的时候,和你的初衷差不多,都是抱着感恩和心疼的念头,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心绪变了,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酸酸喜喜了好些时日,才明白是喜欢了一个人。”畅然一笑道:“虽然我这人神经粗,不怎么会观察别人,但就是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情况。”
“世子妃……”吴念念失语,眸底杂糅着不定的思绪。
百里九歌认真道:“所以你也别再想着劝我了,我的想法不会动摇,你也别干这种伤自己心的事。”
“世子妃……”
“好了好了,别叫我世子妃了。”百里九歌明媚的笑了笑,道:“还是叫我九歌吧。”又想着自己还要去探望班琴,不想再耽误时间,便与吴念念说了说,告辞去了。临走前还执了吴念念的手轻拍,像是在给她鼓励与支持。
却是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暗处,一双眼睛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连带着将两人的对话也都听去了。
待百里九歌离开后,那条人影也迅速的离开,潜入了宫苑,躲避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去到了百里青萍的颐华宫。
此时此刻,颐华宫内薰香浓郁、珠帘画栋竞相招摇。百里青萍和百里紫茹就坐在一张小桌旁,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着。
本来百里紫茹这次进宫是来向百里青萍汇报自己的生活状况的,她说到自己日加的受宠,夜夜都在激烈的鱼水之欢中晕过去,心里是得意的不行,还幻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取代吴念念宸王妃的位置。
而百里青萍恰好今日体内的毒稍有好转,心情也好了。她听得欢喜,却没想到,自己之前埋伏在宸王府中的一名宫婢,这会儿找了过来。
那宫婢自然就是适才在街道上偷听了百里九歌与吴念念对话的人,她来到百里青萍这里,将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百里青萍。
得知了这些,百里青萍和百里紫茹惊讶之余,却也兴奋的意识到她们抓住了百里九歌与墨漓的把柄,还能顺带着将吴念念也一并收拾了。
姐妹俩当即便挥退了宫人,关好门窗,开始商议一个天衣无缝的毒计……
就在几日后的一日中午,本在桌案前一边研读兵法、一边吃着膳食的殷浩宸,忽然收到了殷浩宜的诏令,宣他立刻入宫。
殷浩宸自是片刻也不耽搁,披了那绣着黑龙的黑衣,以乌金腰带穿了绿松石堂堂正正的置于腰前,将旁边放着的发冠取来戴上,起身出了书房。
谁知一跨过门槛,竟见吴念念立在台阶之下。
“王爷……”吴念念自打那天从街上回来后,满脑子就都是百里九歌说过的那些话,原本心中没有多想的,可这会儿一见殷浩宸,却是心里感觉到心里涌出了很多陌生的情绪,很乱很乱。
她怯怯的问了句:“王爷要去哪里?”
殷浩宸冷冷扫了吴念念一眼,只觉得自己就不该许可她出来乱转,果真越看越心烦。
他沉冷道:“入宫。”
吴念念一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无端的打了个激灵,心头覆上大片大片的冷意,催得那颗心突然就紧张的狂跳起来。
她忽然拉住殷浩宸的衣袖,喊道:“王爷不能去!”
殷浩宸睨了吴念念一眼,十分干脆的挥袖甩落她的手,“本王入宫觐见皇兄,与你无关。吴念念,你是又忘了分寸吗?”言罢不想多看她一眼,大步而去。
“王爷!”吴念念在后面高喊,这会儿心脏跳得更厉害了,她是真的感觉到殷浩宸此去宫中会遇上什么不祥的事!
由不得多想了,吴念念跑上来,竟是从后面将殷浩宸抱住,喊着:“王爷你不能去,宫里危险,念念感觉到了,求你不要进宫去!”
殷浩宸先是因着吴念念的举动而颤了颤,低头,正好看见吴念念那一段小臂上蜿蜒狰狞的烫伤伤疤。
殷浩宸闷哼一声,冷沉漆黑的眸子刮起了寒冷的风雪,阴鸷的怒意瞬时从他的全身扩散开来。
他忽然反手一使劲,便将吴念念推了出去。这一推力气用大了,吴念念连着趔趄了十几步后,整个人撞在了一丛灌木上。
那灌木生了好多利刺,顿时在吴念念的皮肤上扎出了一个个的深深的口子。
但殷浩宸这会儿离她远,没有看清那些伤痕,他闷哼一声,拂袖而去,步子走得飞快,却又沉冷的仿佛能将脚下的灰石砖踏裂。
他心中,虽有些愧疚对一个女子下手重了,可仍是生吴念念的气,只无奈于自己识人不清,竟然买了这么个多嘴多事的女人回来,胆子小帮不上他什么忙也就罢了,反还影响他心情浪费他时间。
“王爷……”望着殷浩宸的身影消失,吴念念终于吃力的爬起来,她掀开袖子一瞧,惊见自己的双臂上全是被灌木刺出来的血点子,在不断的增大,鲜血一束束的冒出……
身子很疼,但她却顾不上;心里也很疼,她仍是顾不上,这会儿只觉得不祥的预感在脑海深处更加的肆虐……吴念念跌跌撞撞的追了过去。
可当她追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只看见那辆绣着飞鹰的黑色马车缓缓启程了。吴念念脸色半白,大喊着挽留的话语。
可马车中的人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心中更是厌烦,冷冷对车夫道:“加快速度,离府!”
只听鞭声啪的落下,四马嘶鸣,那黑色的马车快速的拐去了街角的另一端,扬起尘埃挫日起,呛人的土灰全都被扬到了吴念念身上,从头到脚落了满身。
“咳、咳咳……”吴念念难受的咳嗽着,奔跑着追了上去,不顾身后管家的呼喊声,只知道自己心底那不祥的预感很是强烈,她一定要留住殷浩宸!
马车中的殷浩宸,并不知吴念念一直在追着车辙,反倒因听不见吴念念的声音而心思静了,颇觉得疲惫。
他稍稍闭目养神了须臾,等待着抵达皇宫……
而几乎在殷浩宸出发的同一时间,同样的宣召令,也被下发到百里九歌头上,且是大内总管亲自来喊她进宫面圣。
这会儿墨漓恰好出去了,百里九歌心知他八成是去接洽线人、掏大商军部的底,却不想大内总管会这个时候来。
早几次的经验让百里九歌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进宫就没好事,于是不免担心,晚些的时候若墨漓回来了见不到她,该是多焦心忧虑。
实在没办法,百里九歌只好留了字条,说自己是进宫陪元皇后的,这才上了大内总管带来的马车,一路进宫去了。
再后来发生的事,让百里九歌有点摸不到头脑。
那大内总管让她去御书房,可她进去后才发现整个屋中就自己一个,环望了一圈也除了个花哨屏风后头可以藏人,便不会再有人影了。
百里九歌想了想,举步朝那大屏风走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呵呵……”
这笑声一触及百里九歌的耳畔,便令她感到一阵恶心,心中有些战栗。那样阴阳怪调的狡诈笑声,非殷浩宜那个昏君莫属!
百里九歌扭过头去,冷声道:“见过陛下!”没好气的拱了拱手,懒得看那笑得阴险之极的脸。
门口,一袭姜黄色常服的殷浩宜走了进来,发冠上镶嵌的一颗珊瑚珠将日光折射成七色,洒了满屋诡异的霓虹。
他径自往软椅上一坐,低低的笑着,然后,那笑声蓦然一冷,在百里九歌刚转眸过来的同时,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
啪的一声,极其刺耳,这声音让百里九歌变了脸色。印象里,殷浩宜纵然是对她动怒过,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怒得只剩下笑容!
不祥的预感出现在百里九歌的脑中……到底殷浩宜那混账又知道了些什么!
只听殷浩宜愤怒的笑道:“百里九歌,你可知罪?!”
怎又是这句话?百里九歌明眸湛湛,朗朗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没犯什么罪。但若陛下所言是欲加之罪,我百里九歌倒也何患无辞!”
“哼。”殷浩宜带着怒极的笑意冷哼。这一声哼只如冰窟里凿出来的,那尖锐的冷意击穿了百里九歌的深心。
他冰冷的低吼:“包庇逆臣贼子,欺君罔上,你还敢说是无罪?”
百里九歌心下一凛,脸上的血色也没了不少,她仍笔直的站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稳而坚决:“陛下说的这些事情我没有做过,不管是谁也别想乱泼我脏水。”
“你说朕泼你脏水?”殷浩宜眯起了眼睛,声音,一下比一下更冷、更怒、更骇人。
又是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百里九歌,朕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朕就让你死个明白!”
话毕,只见殷浩宜从袖子里抽出一沓信笺,连扫带甩的全扫到百里九歌脚下。
她的一颗心也被吊起,下意识的低头,当看见那信笺上的落款是“墨洵”二字时,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墨漓的那个三弟,怎会与殷浩宜这混账通信?!
且直觉告诉百里九歌,那信里一定没写好事!
看出了百里九歌的惊疑,殷浩宜冷笑:“说到底,朕还得感谢宸王妃呢。”
什么?!百里九歌正欲捡信的手停住,惊愕的望着殷浩宜。
他道:“浩宸派人去周国调查周世子,从墨洵手中得到了这些信,将周世子这逆臣的条条罪状全都供出。可浩宸却因为顾虑你而没有向朕揭发这些事……多亏了宸王妃将这些信盗出来,交到朕手中!”
话音落的这瞬间,那边的屏风后似乎传出轻微的响动。可百里九歌没心思理会,满脑子都是殷浩宜所说的话。
是吴念念做的?她晓得吴念念的确是知晓墨漓这事。
可是不可能!她实在没法相信,像吴念念那样简单剔透冰雪无瑕的人,会做这种事!
这下怎么办?墨洵竟然这般出卖自己的哥哥,这下殷浩宜全都知道了,他会如何处置墨漓?!墨漓这会儿肯定还不知道殷浩宜已经气翻了吧,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天旋地转之间,忽然听见殷浩宜愤怒的冷笑:“百里九歌,你真是枉费了朕对你的栽培,你不知报效皇恩,还为了个逆臣贼子妄想瞒天过海。哼!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百里九歌心下狠颤,冷意一股脑的蔓延到四肢百骸。可殷浩宜那最后一句话,却又让她不得不想到吴念念……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她觉得亲切甚至同情的吴念念,实则也是个两面三刀之人吗?
此刻也没功夫再想吴念念的事,百里九歌自知今日与从前几次再不同了,从前殷浩宜因觉得她还有用而没处死她,可今日,一切都曝光了,只怕她也无法全身而退!
百里九歌握紧了拳头。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她也要坚定无畏的撑到最后,不会向这昏君示弱半分!
她要为了墨漓,拖延时间!
冷冷一笑,百里九歌忿然扫袖,将脚下那些墨洵的信笺全都扫回了殷浩宜的桌上。
当那些信纷纷乱乱的砸在殷浩宜胸前时,他怒不可遏的吼道:“百里九歌,你——”
“这写信没什么好看的!”她双眸湛湛,就这么无畏无惧的盯着殷浩宜,说道:“一个连自己哥哥都要杀害出卖的人,他的东西我碰都不会碰。反倒是陛下你,还当真以为昔日我大商能打败周国靠得是武力吗?根本不是!”
她吼道:“当初若不是靠着晋国太子的‘天玑迷阵’对付周军,我大商又何来的势如破竹?!”
殷浩宜完全惊呆了,一张脸白的如同一面墙,他愤怒的低吼:“你和朕说什么……你竟然敢质疑大商的武力!”
“这会儿本就是就事论事!”百里九歌冷冷道:“大商借助外力才打败周国,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的师门就在周国境内,那时周国百姓所受的迫害我至今还历历在目,墨漓身为周国的储君,也不得不来朝都做这质子,处处受辱。”
“周国承受战败国的所有侮辱,民不聊生;墨漓受尽诋毁谩骂,你等还将他视作逆臣贼子。陛下,周国何辜,周人何辜,墨漓又何辜!难道我大商便是要不依不饶、恃强凌弱到底吗?!”
一番话落,百里九歌自知今日是逃不掉了,只想着能和殷浩宜继续吵下去,让殷浩宜没空去处置墨漓。
可就在这时,那盏大屏风后忽然冲出一道影子,迅疾的速度让百里九歌眼前一花,待看清了那人之时,大吃一惊。
“殷浩宸?!”
原来那盏屏风之后果然有人,竟然是他!
蓦然一股恶寒的感觉冲入百里九歌的深心。
完了!殷浩宜原本就怨殷浩宸知情不报,这会儿殷浩宸也定是会为了她而和殷浩宜完完全全的卯上。要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害了殷浩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