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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嘉年直接将烟头按灭在窗台上,点头,随着傅渭川回到会议室。
“坐吧,”傅渭川在挨近门边儿的地方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朝傅嘉年点头示意。傅嘉年也不客气,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他叹了口气,“你被人绑架的时候,他们给我来了电话,说是要用冀州的间谍来交换,但我听他们的口气就知道,这帮人绝对不会再将你放回来。你可知道我当时的心情?”
傅嘉年抬头看了他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我当时就想,如果你能够平安回来,我绝不会再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你喜欢变魔术,好啊,那就去吧。反正这荥州明面上不管,背地里有几个说咱们傅家好的呢。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依靠变魔术来获取荣华富贵的小人,就算我不让你变魔术,也无法让他们不造谣生事,不揭傅家的伤疤。”他叹了口气,手在衬衫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刚要把烟盒拿出来,看见傅嘉年正盯着自己,手一压,又把烟盒按了回去。
傅嘉年默不作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烟盒,放在会议桌上,打开盒盖,朝他推了推。
傅渭川笑了一声,没有去拿烟,又叹了口气:“新世界大剧院的金老板,我让魏师长出面跟他打过招呼了。你可以随时回去。还有一些道具,在老宅子南书房的柜橱底下锁着,钥匙你管韩春露要。那些被人揭秘过的幻术就不要再演了。”
紧跟着是一段难捱的沉寂,傅渭川只好又说:“你在报纸上登的东西我都看过的,你和那个第五艺的比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傅嘉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往后倚着靠背:“你们能知道我被关押在哪里,想必是付出了代价吧。我不管这代价是什么,我不想对不起任何人。”
傅渭川审视他一番,忽然笑道:“能付出什么代价?有人去码头办事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你,就是这么简单。”
“你把我的职位革除,不就是不想让我找她么?我现在不和你争执,但是事情的真相,我也自然会去查。”傅嘉年站起身,冷笑一声,“就像当年哥哥的死,我相信,唐源彬并不是真正的凶手。我告诉过你无数次,当时我就在车上,听得出来枪声是从两个方向传来的,不可能只有一个凶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放弃追查,但我不会放弃。”
“嘉年,”傅渭川跟着站起身来,身形稍微有些摇晃,“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要以身涉险。”
傅嘉年没有理会,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眼下正是十二点钟,日头很毒,张东宁仍然守在车子旁边没有动。他微微垂着头,连傅嘉年走到近前都没有发现。
“谁教给你的苦肉计?”傅嘉年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好气,伸手去拉车门,冷不丁被烫得往后缩了缩手,一肚子委屈全部涌上来,用力踢了一脚车门。
张东宁连忙跟上来,有些无奈,小声劝道:“咱们都被革职了,按理说是不能用车的。”
“这些条条框框也都是魏师长教你的吧,我怎么从来没见着你用在正地上。我以前不也是一直用这车的吗?”眼见着傅嘉年更加生气,趁他还没有发作的时候,张东宁又补充了一句:“况且现在正是大中午的,车子吸热,咱们出去也不稀罕用这玩意儿,不如叫个黄包车来吧?”
傅嘉年脸色稍霁,由着他只身跑出去,过了好些时候,终于领了个两个车夫进来。
傅嘉年看着他满头的汗水,哧地笑出来:“这才多大的功夫,我看你好像黑了不少。”
张东宁舒了口气,和他一起上了黄包车,远远跟在他后头问:“咱们去哪?”
“去我上次出事的胡同。”
张东宁讷讷不语,因为傅渭川的交代,荥军上下都不许给傅嘉年调查陈煜棠提供便利,他现在被革了职,也没有用车,怎么也不能算是违反军令吧。想到这里,他当即安下心来。
在傅嘉年的指点之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小巷。
正午的小巷很是静谧,大概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小巷里的居民没有愿意出来忍受太阳烤灼的。傅嘉年等着张东宁给了车钱,这才和他一并往小巷深处走去。
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大概在确定方位,不多时,他重新站在小巷口:“当时我就是把车停在这里,你们出来找车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
张东宁点头附和。
“然后我和她便分开两路,她往小巷深处跑,我旁边的胡同,没多久便被抓住了。但我记得没过多久就听见了一声枪声,后来他们有个人胸口受了不轻的伤,仿佛就是枪伤。那会儿煜棠拿了我的枪,也没见他们带她回来,这一枪应该是她放的。她当时脱险了。”
张东宁从他平静无波的叙述里听出了当天的凶险,暗暗为陈煜棠捏了一把汗,帮着分析道:“如果陈小姐脱险了,这些人又守在巷子口,那她很有可能是被某个住家救下。”
傅嘉年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你说的有道理,那些人一路上追了我们好些时候,肯定知道她和我是一伙的。为了防止她通风报信,抓住我后回来寻找她的下落才是。”
“那你的意思是……”
傅嘉年轻轻笑了一声:“张东宁,你到底知道什么,现在还不告诉我吗?”
张东宁犹豫了一下,只好简短地将当晚的电话内容告诉傅嘉年。
第二天一早,陈煜棠醒过来,将被褥仔细叠好。
她昨晚看到那些精细的木雕后,再没有之前的紧张,想到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长的时间,与其在这里和唐明轩做无谓的对抗,不如顺其自然。她便将门从里拴上,又把床铺收拾好,睡了上去。
床板虽然要坚硬一些,但她已经疲惫至极,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把门闩打开,发现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不知道是唐明轩昨晚走的时候没有锁上,还是今天早上特意打开的。
她走出去看见,他正在砍木柴,觉得他这么文质彬彬的人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有些好笑,默默的看了会儿,他回过身来:“昨晚睡得还好?”
她点点头:“家具上的木雕很漂亮,我看了会,睡得很安心。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作品却雕在普通的杂木家具上。”
唐明轩搁下手里的斧头,一时无话。
她以为他误会了,连忙说:“我只是单纯感慨作品,并没有嘲笑你家家具的意思。”
“他喜欢木雕,喜欢得都痴迷了。他才不在意是雕在什么地方上呢。我有时候觉得十分没有意思——一整个下午,一整天,一整周,都把时间耗费在相同的事情上,仿佛生命便是因为这些而存在似的。”他垂目看向脚边散落的木头,似乎有些感慨,“也许正是如此,直到他死了,我看见这些家具上的木雕,都有一种他仍然在世的恍惚。”
陈煜棠默然,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爷爷,他大概是这样的人,痴迷于木雕,时常忘记了时间。可他留下的作品很少,听说总是觉得不满意,作品雕成,往往看着看着就毁掉了,叫她觉得十分惋惜。
她轻轻问道:“不晓得这位老师傅的名讳?”
唐明轩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陈煜棠晓得自己触碰到了他的伤心事,有些惋惜地问道:“当时你只听我的描述,就能断定是什么人劫走了傅嘉年,是不是表示你和他们认识,甚至你们就是一伙的?”
唐明轩像是遇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瞥了她一眼:“你说得不错,不然上次我是怎么让你陷入牢中的?”
陈煜棠有些不甘心,仿佛想为他开脱似的:“你要是和他们是一伙的,又怎么会牺牲他们来构陷我?”
“因为我没有盟友,也不需要。”他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弯腰将一块木头摆正在桩上,猛的朝下劈去,斧头深深嵌入圆木深处,他再次扬起斧头,圆木便随着斧头一起抬起,落回木桩,顺着木纹裂成两截。
陈煜棠和他话不投机,颇感无趣,正要离开到时候,他忽然说:“早饭在厨房里,我要出去一趟。”
陈煜棠道谢后走进厨房,见着四下收拾得很干净,一碗小米粥并着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在盘子里,灶台下的火还没有熄灭,锅里不晓得在煮什么,淡淡的鲜香气息传出来。
陈煜棠掀开锅盖,看见是一锅鸡汤。她又往旁边看去,在桌上发现了食盒。
看着这样的情形,唐明轩似乎是要去看望病人。
陈煜棠忽然想起唐明轩构陷她那天,去的地方是有一位神志不清的姜姓老太太的。他大概要探视的就是那位姜师傅吧?
不知道姜师傅是真的会相看木料,还是他胡诌出来骗她的。总之,她冥冥中觉得,这位姜师傅的来历一定不简单。
她回想了一下姜师傅的模样,觉得这位老人即便是神志不清,仍然能看出她的眉目温和,必定是慈眉善目的。叫人很难将唐明轩的诡计多端怪在她身上。
陈煜棠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蒸屉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