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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说的是你年少时出的糗。”
活泼欢快的声音打断了陈煜棠的思绪,她缓过神来,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哦?是么。”傅嘉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里面仿佛生出了别样的深意。她匆匆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嘴唇却懒懒的,只微微动了动,最终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
“快点上车吧,诗轩,我送你回家。”傅嘉年转过身,手低垂在身侧,便要自然而然的握住陈煜棠的手。
她把手往回缩了缩,两人的手指就堪堪擦了过去。他偏过头望着她,嘴角还挂着方才的笑意,但眼里却显然透露着不高兴的神色。
她抿起嘴唇笑了笑,率先迈入了满天的风雪中。
行车路上,井诗轩仍然是叽叽喳喳的欢乐模样,傅嘉年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挑起话头去问陈煜棠,得到的却是前段的鼻音作为回应,他也觉得乏味,不再主动说话。
“我记得前头左拐就是你家了吧?”傅嘉年眼睛目视着前方,问了一句。
因为下雪的缘故,张东宁将汽车开得很慢,路上的雪已经堆积起来,在车轱辘下面吱吱呀呀的响。
“哎呀,我忘了跟你说了,”井诗轩一拍手,“本来我父亲是让我这两天就去拜访督军的,我一时贪玩,惰性上来就一直没有过去。这回被你逮个正着,我要是再不过去,父亲便要说道我了。”
傅嘉年“嗯”了一声,没有做别的表示。
井诗轩颇为失望:“你这么冷淡的样子,好像不欢迎我似的。”
傅嘉年这才看了她一眼,禁不住笑了:“你不是都说了要去看督军?又不是看我,我有什么好欢迎你的?”
井诗轩撅了撅嘴,不再说话。
眼看着汽车走到了繁华路段,傅嘉年忽然叫停,拉开车门下了车,陈煜棠有些不解,傅嘉年却已经催促着她下车了,一边对着井诗轩说道:“我和陈小姐要去拜访一位朋友,张东宁先送你去督军府。”他边说边对张东宁使了个眼色,张东宁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井诗轩嚷嚷着说“我也去”的时候,傅嘉年却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陈煜棠看了一眼周围,这里离贺冰瑞的香道馆很近,但他们现在并没有拜访贺冰瑞的理由,禁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样明摆着怠慢井小姐,不怕你父亲为难你吗?”
他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作出一副漠然的态度,嘴角向下勾着,显然是生了气。
她讪讪的收敛了笑容,看了他两眼,自己也生起闷气:“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你却还要摆脸色给我看,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不信我,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隐隐叫人有些害怕。
她原本是想反驳的,想到井诗轩的话语,心里只觉得恹恹的,没什么兴致开口。
“陈煜棠,我不管她和你说了什么。我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你在一起,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改变。”
雪簌簌的落在他的头发上,一点一点融化,变成晶莹的水珠,缀在发丝上,这样大的雪,这样寒冷的天气,两人站在马路中央,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傻气。
陈煜棠按捺住为他拂去雪水的冲动,朝着香道馆走了两步,背对着他问:“不是说要去看贺冰瑞吗,还是别耽搁了,咱们快去快回。”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底的怒气更深,甚至还有些委屈:“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她望了他一眼,哧地笑了:“当然有了,就是怕你不肯答应。”
“你只管说。”
她半带着玩笑说:“我要你以后不许和她打交道。”
“我和她本来也没有什么交道可打。”他用了点力气,把她扯回来,她脚下不稳,撞进他怀里,被他抱紧,同时听见他低低的呢喃,“我现在才意识到,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陈煜棠怔了怔,伸手去推他,他却迟迟不肯撒手,在她嘴唇上印下深深一吻。大雪天里,他的嘴唇冰凉,她的也是,却在触碰的刹那间,涌现出灼灼的热意。
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匆匆赶路的,也有好奇打量的。身后有一辆车驶过来,远远的按起喇叭,她回过神,和他躲到路边,急忙再次催促去香道馆的事情。
他却不以为然:“去找贺冰瑞做什么?我也不想跟她打交道。她最近总躲着我,八成以为我想跟她讨债。这么的小瞧我,我真叫我不舒服。”
她拿他无法,只好朝他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他目光沉静如水,徐徐漫上来,将她的一颗心层层淹没。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是拿她当借口罢了。我之前在这附近的商店订了一条项链,不知道现在做好了没有,我们去看看吧。”
“你既然让我跟你一块去看,难不成是送给我的?”
“那是自然,我难道忍心让你为他人做嫁衣?”
她笑了起来:“可别是原本要送给旁人,看着我在这,才被迫转赠给我的。”
“除了小嫂子,我也没有旁人可送呀。而且她又没做什么好事儿。我干嘛要这么殷勤?”
“你可等着我学给她听吧!”
“可别。”
两人嬉笑了几句,陈煜棠略略收敛了笑容,带了几分疑惑和探究,看向他的眼睛深处:“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值得你殷勤的事情。”
“等看到东西你就知道了。”他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叫人觉得明净绚烂。
两人刚刚往商场走的时候,忽然一辆黄包车急急忙忙的驶过来,傅嘉年拉了陈煜棠一把,才没叫车轮子溅起的泥水落在她大衣上。
“雨雪天气也不晓得开慢一点,真是没有礼貌。”傅嘉年絮叨了句,陈煜棠却盯着那辆黄包车看了又看:“车上坐着的人好像是许绘,他难不成是来找贺冰瑞的?”
“这个贺冰瑞难道说又欠钱了?”傅嘉年略一沉思,叹了口气,“这事儿好像不简单,看来咱们还是得去香道馆溜一圈。”
两人只好改变路线,往香道馆折去。
走到近处,许绘似乎已经进去了,隐隐能够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陈煜棠有些着急,抬步要走进去,傅嘉年一抬手,拦住了她:“里面是来砸场子的,你着急进去做什么?”
“相识一场,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许绘还在里面呢。”
“你在外头等我,我先去看看。”他正要往里走,陈煜棠却抓着他的手迟迟不肯放开。
他有些无奈,只好妥协,带着她一起进去。
走到快拐弯的地方,陈煜棠听见许绘和旁人理论的声音,几乎是他反驳一句,便要被砸坏一样东西。
她加快脚步推开了会客厅的门,便看见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原先小巧别致的茶几现在已经面目全非,许绘正站在屋子中央,和一位富家太太似的人理论,贺冰瑞则站在许绘身后的一角,脸色苍白,大概是害怕所致,但面对这样的场景,她的反应已经算是十分冷静了。
客厅里还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正在搜寻所剩无几的东西落地上掼。
陈煜棠讶异非常,正要开口阻止,却听见傅嘉年惊叹了一声:“这不是李伯母吗?”
那位太太错愕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有些尴尬,讪讪笑了笑:“嘉年,你怎么来这里了?我记得春露也是在这里上课,难不成她也是叫人给骗了?”
她抢占先机,故意将因由说出,这样虽然叫傅嘉年看见了不堪的场面,却也还好解释。陈煜棠明白过来,一定是贺冰瑞兜售假香料的事情败露,才引来不满。要知道这些阔太太们最介意的就是买到假货,损失钱财倒还事小,丢了面子可就事大了。李太太这么生气,一定是遇到了颜面尽失的大事。
傅嘉年笑了笑:“这倒是没有听说过,我来这里是有旁的事情。不过看起来,贺小姐似乎没有什么空,那我等她事了了再来。”
李太太连忙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的气儿也消了。不管你是为什么,都请你先解决吧。”
“那怎么成,李伯母给了我这么大一个面子,晚些时候我请您去吃个饭吧。”
“你这孩子,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跟春露那是什么交情,我家先生跟督军是什么交情,辉夜和你是什么交情?”李太太说着说着,自己乐了起来,对着那两个人招了招手,“走吧,以后不许再来找事。”
傅嘉年走出去送了她两步,再回来,只听许绘冷哼一声:“两面三刀的女人!”
傅嘉年只做没有听见,走到贺冰瑞跟前,半开玩笑的问:“贺小姐,你生意做得不小,何苦来呢?”
贺冰瑞绕开他,去墙角拿了扫帚和簸萁,一点一点清扫屋里的碎片。
她这副样子尽显凄凉。陈煜棠于心不忍,也拿了一把扫帚帮着她打扫,贺冰瑞却从她手里抽走了扫帚,远远扔到一边去。
她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一圈:“我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你们都瞧不起我。可我无所谓,我只需要钱。你们没有一个人有过我这样的际遇,也就没有非议我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