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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她的人有钱有权,能把她宠惯到无法无天。
君无念爱西陵瑶,就是能把她爱到这样的境界。
他将故事说完,也不催促,就跪在那里静静等待。只偶尔与身边女孩相视而笑,一个道骨仙风,一个刹那惊鸿。
终于,西陵元齐发出一声感叹,看着面前跪着的一双碧人,思绪几转而回,能开口道:“我终于明白,原来前面那十五年,只是老天给予阿瑶的短暂劫难,为的就是让她在将来一日遇到这么好的人。我身为她父,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女儿最终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从前想过平常的,后来想过稍微好些的,再后来又觉得或许可以更好。可却从来都不知道,我们阿瑶的眼光竟高至如此。为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最好的归宿,孩子她娘常说,我们的阿瑶配得起这天底下最最好的人。没想到,这一语竟成了真。”
他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妻子,却看到宫氏在哭,两眼涌泪,如泉似海,却全然无声。
他以为是宫氏太过激动,于是伸出手去抚她的背,轻轻安慰。却不知,在宫氏心里,想着的却是一个已经远去的灵魂,想着那个自幼痴痴傻傻,睡过牛棚住过猪圈的女儿。
她知道,那个才是她的女儿,是她生下来的一个傻子,让人欺负到死的傻子。可傻子也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每晚夜深人静都轻揽到怀里,心疼如刀割一般的亲生骨肉。她对不起那个孩子,她曾不只一次地想过,莫不如抱着女儿一起死掉,总比整日被人欺得头破血流要好得多。她也曾数次举起尖刀扎向女儿的心窝,可刀至皮肉时却又下不去手。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直到去年夏日,她的女儿终于等不了她,自己去了。
她并不是后知后觉,她老早就查觉到了,她也不是舍不得性命随之而去,她只是放不下眼前这位,舍不得这具她怀胎十月生下的血肉之躯,和这个新来的、那么懂事、替她的女儿活下来的灵魂。
这是个聪慧的孩子,却也一定是个苦命的,否则不可能住到她女儿的身体里来。她能感受到这个新女儿是那么那么需要温暖,需要父亲母亲,需要一个疼她爱她的家庭。
“阿瑶……”宫氏在心里默默地唤着那个逝去的灵魂,“如果你也有新生,你一定要过得好,这样娘亲才不会太愧疚,不会觉得太对不起你。这个替代你活下来的人也是个心善的,就算娘亲凡人之眼看不真切,可至少上尊是一定看得清的。如今上尊也说她好,那她一定是真的好。她住在你的身体里,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疼她,能行吗?阿瑶,别怪娘亲,娘亲不会忘了你,你在我心里呢,一直住着,走不掉。”
她抬起双手将脸捂住,数息之后方才拿下来,哭泣渐止,开了口对西陵元齐说:“没事,我只是在想,上尊是不是太老了?阿瑶才十六岁,可他都已经七百多。”
西陵元齐一愣,做为一个老实人,他家夫人的思维他一向都是跟不上趟的。好在边上人多,虚空子赶紧打圆场:“不能那么算,不能那么算。上尊修为问鼎,有万年寿元,七百多岁于他来说,也就相当于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不老。”
宫氏想了想,又问:“可是他有万年寿元,我女儿却没有呀!这寿元不等,万一今后……”
这话没用别人接,君无念亲自开口,他告诉宫氏、告诉在场所有人——“她生我生,她死,我助她重生。”
这是无视天道,不畏天地的气魄,即将是宫氏都不得不在这样的气魄下点了头来:“好,那我便将我的骨肉交予你,但你要知道,她从前受了许多苦难,那些是终我一生都不可能忘得掉的可怕记忆。我身为一个母亲,没有别的要求,我就是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我的女儿,不能再有人打她骂她,不能再有人伤她,哪怕是一个手指,一根头发,都不可以。”
君无念点头,郑重承诺:“她命如我命,她身如我身。”
宫氏点头,情绪再控制不住,以手掩口,哭泣再起。
西陵瑶跪在那里,看着宫氏,半晌,她俯下身来,冲着上首父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一个声音传至宫氏神念之内,她听到是西陵瑶的声音在说:“谢谢你能让我替她活下去,谢谢你,善良的母亲。”
宫氏一惊,目光送向西陵瑶,对上的,却是她和善的笑,和神念中的最后一句话:“娘亲宽心吧!害死她的那个人,在我来的那一天,就已经亲手掐死了。”
宫氏闻言,像是突然一下解了多年郁郁之结,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只是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着:“好!好!”
人们以为她是欢喜,却只有这母女二人心里明白,那是关于一个秘密的心照不宣,也是她们母女二人真正的认了彼此。
洞府外大阵未闭,孙萍小跑进来招呼众人:“饭菜都好了,现在要端上来吗?”
虚空子哈哈大笑道:“端!立即就端!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不但要有饭菜,还得有酒!你们派个人去本祖洞府,把本祖藏着的酒搬几坛子过来!快去快去!”
这事儿王山和孙良才主动去办了,这方,西陵元齐和宫氏已经起了身,再无忌讳地将君无念和西陵瑶二人给扶了起来。
西陵元齐看君无念,那真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先前对于上尊这个身份的纠结避讳,早已经随着那番讲述淡化了去,他现在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女婿,是他们一家人中的一员。从今往后年年月月,都是要在一起生活的。
而宫氏与西陵瑶这母女俩,经过方才那一番神念交汇,关系较之从前更是亲密了无数倍。两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简直就像两个孩子。
很快地,好酒取回来,好菜端上来,王山回来时还带回一张大桌子,就摆在会客洞府中间,众人围桌而坐,有一种民间吃团圆饭的感觉。
所有山谷中人都有份参与进来,包括孙萍和阿黎。
宫氏一直对阿黎很感兴趣,觉得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以至于虚空子虽然数次提醒她阿黎真的已经挺大岁数了,她还是很难将数以百计的岁数跟阿黎的面相融在一起。她离开座位坐到阿黎身边,一会儿揉揉头,一会儿捏捏,俨然当个小孩子一样喜欢着。
后来虚空子便也不再管她,反正是阿瑶的娘,对上尊来说都是长辈,更何况个童子呢,爱怎么逗就怎么逗去吧!他只拉着西陵元齐喝酒,一边喝一边给西陵元齐讲他有多喜欢西陵瑶这个徒弟,又一再地表示只要他有的,全都是西陵瑶的,要什么给什么,要命都给命。
西陵元齐最开始还想着得陪一陪君无念,这姑父进门就是上宾,自己做为岳丈可是得好好招待。但无奈虚空子这人太热情,拉着他一会儿一碗酒,三碗两碗的就把他的原则给喝没了,直接忘了君无念,转而跟虚空子天南地北地畅聊起来。
到是谷内一众弟子围着君无念不停地说话,也不停地向他讨教有关修仙的各类问题。君无念本就不是一个很喜欢端着身份的人,他本就认为天下苍生皆平等,只是平日里人们总是更多地畏惧于他的身份修为,自然而然地就跟他拉开了距离。当然,除了天道宗那些没个正经的老家伙以外。
所以他很喜欢待在这瑶珠山谷,很喜欢跟这谷内的弟子说说话,聊聊天。
就在人们各种说着话时,西陵商凑到了他四姐跟前,默默地吃了会儿菜,又喝了两口辣酒,心里的话酝酿得差不多了,方才开了口,小声同她说:“四姐,我很想念爹爹和娘亲,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你。可是我不能问,我怕问了之后,最后的一丁点希望都会没有了。所以,四姐姐,你也不要告诉我什么吧!即便你都知道,你也不要告诉我,关于一些事,一些人,就让他们停留在我的想像中,便是最好。今后,商儿会像孝敬自己的爹娘一样孝敬三伯和三伯娘,你们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说完这话,这孩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咳了好几下,被西陵瑶轻轻揽住肩头,带近怀里。她说:“不要怕,有姐姐在,姐姐会护着商儿,商儿不孤单。”
酒宴持续到天擦了黑都还没结束,君无念终于从一众弟子间脱了身,得以坐到自家小娘子身边说说贴心的话,他问西陵瑶:“我今日这一关,就算是过了吧?”
她笑着点头,“上尊行了跪叩之礼,这关再不过,怕是老天爷就真的不答应了。”
他长出一口气,以手轻拍心口,“你可知我那时有多紧张?我就怕他们不答应将你交予我,就怕他们觉得我不好,醒不上他们的女儿。我心中已经做了无数个最坏的打算,甚至还想过干脆抢了你回天道宗去,可又觉得那些个最坏的打算都是不好的。生养之恩大于天,我若真那样做了,便是陷你于不孝了。”
她眨眨眼,问他:“那如果我爹娘真不应呢?你要如何?放弃我吗?”
“你说什么胡话?”他无奈摇头,“我君无念是怎样的人你最清楚,他们今日不应,那我便只有明日再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会得偿我愿。阿瑶,你之于我,是一生都不放不离的执念,我将这执念化入元神,疼你之心,爱你之意,周而复始,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