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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些羽族的子民。他们的父母在那场战场里侥幸存活了下来,隐藏在冰雪之下九百年。他们生下来,便未曾在冰雪下如此肆意的唱过笑过。
羽族的灵魄落在雪山上,他们双手合于胸前,向小猫儿躬身行礼,虔诚而感激。他们唱着歌谣,“……七月剥枣,八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寿眉……”
每年昆吾雪山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们就围绕在父神身边,点着熊熊的篝火,祝愿父神与天地同寿。
小猫儿抬起头来,它还十分虚弱,冲羽族子民点点头,发出绵长的低吟。
那些被斩断了翅膀,埋葬在冰雪之下九百年的羽族子民,振翅而起,飞向大空,与天地至美的昆吾神女起舞。
瑟兰佩尔结掌为印,纯白的灵力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化成一道白幡,指引着族人,“前往归墟吧,我的同胞们,我们将在下一个轮回里重逢……”
存活的羽族子民们也跟随着他与父神的声音,缓缓的吟唱,送别他的父母先人。
泪落昆吾,凝成冰雪。那些灵魄在晶莹的雪花之中,振翅而去,前往归墟。
昆吾神女依旧在蓝天下起舞,那是离别的舞蹈,哀伤而深情。洁白的灵魄从她身边飞过,一袭红衣飞扬,艳艳如花。
那一刻的景色太美,以致于很多年后,谢瑾宸都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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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雪山终于恢复了平静,他们却似乎耗尽了精力,尤其是谢胤,他的眼睛……
他们这几个人个个身受重伤,灵力损耗,需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这是羽族的国度,南浔看向瑟兰佩尔,想让他提供个地方,想想羽族与谢家的恩怨,又开不了口。
然而谢胤与谢瑾宸却一刻也不想歇,他们要尽快让谢笠服下黄雚之食,免得夜长梦多。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二哥,我想去父亲住的地方看看。”
“嗯。”
这一说南北想起自己的父亲来,不知道雪崩有没有影响到他。她忙向那个山洞跑去,又想到父亲守护的那个人,说道:“跟我来。”
谢瑾宸扶着谢胤同坐在獬豸上,望了望舒白,问他跟不跟自己走。
舒白微笑道:“我自然是要跟着你的,你先走,我随后便来。”
“好。”谢瑾宸道,又补上一句,“我等你。”老凤凰抓起南北,向她所指的方向飞去,三人两兽瞬间飞远了。
瑟兰佩尔解释道:“并非我不愿招待他们,羽族与谢家有太深的恩怨,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舒白望着两人,目光深沉,诘问道:“鲛皇是否知道今日会有日食?”
南浔被他那目光看得有些惭愧,“当日我送上陆鱼之翼时,确有私心。羽族、鲛人、山鬼同气连枝,三族紧紧地抱在一起,才能对抗人类。只有取出黄雚之食,才能解开羽卵的封印。可我也确实不知道昆吾山上有这么多怨魅,更不知道会在今日发生日食。”
他看着舒白的眼神,叹息道:“我知道你已然不再相信我们,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是在利用你,只是舒兄……”
舒白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道:“这些无关紧要,我答应你们的请求,走出神引阁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做你们棋子的觉悟。”
此时此刻的舒白,完全没平日里嬉嬉哈哈的样子,目光寡淡凉薄,“神引阁是天下众生的宏愿,而非你们三族。以杀止杀绝非正道,今日我可以成为你们的棋子,来日也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棋子,你们莫要触碰了我的底线。”
南浔沉默未语。
倒是瑟兰佩尔受不了他这刻薄的话,“南浔陛下已沉睡九百年,族中的一切他又如何知晓?焉能责怪于他?”
南浔阻止瑟兰佩尔,说道:“你已经控制住了女巫的势力,羽卵也全部孵化,从今以后,羽族便是你的天下了。瑟兰佩尔,我希望你记住方才说过的话:被仇恨浸染的翅膀,飞不上天空。”
瑟兰佩尔颔首,对两人郑重地承诺,“有生之年,只要东亓的军队不渡过弱水,我便不会兵下昆吾。”
舒白与他对视了会,驾着小毛驴去追谢瑾宸。
南浔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摇头,原以为收获了友情,现在看来又是自作多情了。人类与上古三族的子民来就不该有什么情谊,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因为在种族矛盾之下,都太过微不足道。
子俨,子俨,原本我们也不应该相识的,如果不相见,便可不相恋;如果不相恋,便可不相欠。如今我到哪里去还你的恩情?
瑟兰佩尔望着他那哀伤的神色,微微动容。他眉间的忧郁那么深,九百年也不曾消散。到底有多深的情,才能经得住这漫长岁月的消耗?
他蓝眸殷殷地问,“南浔陛下,你是否在昆吾山歇息几日?”
南浔怅然摇首,“不用了,我要为自己做些事情。”天上地下,他总该去寻找一番,哪怕找不到,无能无愧于心。
瑟兰佩尔眼神黯然,“来日我加冕,陛下会不会前来?”
“再看吧,告辞了。”说着驾起金龙而去。
瑟兰佩尔目送他远去,眸色深深。
他还记得一百五十年前,他去嶷山遗址里朝见瑟兰青穗,在那地下宫殿里初见南浔后情景。
一袭青衫,长身玉立,头戴逍遥巾,脚踏木屐鞋。虽处在那样的血光之中,他的神情却是清肃的,那种皎皎卓然的风姿,好似这红尘的喧嚣与战乱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低垂着眼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时候他有些不愤,堂堂海国之皇,怎么会着人类的打扮?渐渐地,他听说了他与嬴郢之子嬴子俨的故事,才明白那是一种凭吊,凭吊了那无望的爱情。
当他抛下嬴子俨,带着族人踏上嶷山的那一刻,他与嬴子俨的故事就结束了,然而他们的深情,却才刚刚开始。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当那个人以一死来酬谢他们的感情的时候,便注定了南浔这一生都忘不了他。
——他用一刎的决绝,换他一世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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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宸跟着南北后面,很快就来到谢敛所住的山洞,所幸它还没有被冰川所埋。南北急切地进入山洞里,“父亲,父亲,您还好吗?”
南文子迎出来,看到自己的女儿无恙,不由落泪。
谢瑾宸愣愣地站在山洞外面,有些近乡情怯,这便是父亲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这个狭小的山洞,夜晚该有多冷?不,他是感觉不到冷的,他的夜晚……
谢瑾宸不忍往下想去。
南文子疑惑地问南北,“他们是?”
“是谢相的儿子。”在谢瑾宸问父亲住哪里时,南北便已经猜到一切。这个昆吾山上,除了父亲那只有那一个人类。谢瑾宸的父亲,上一任谢相谢敛。
那个温文儒雅、气韵清华的谢相,竟然在昆吾山上,以身为饲,平息怨灵?不过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不得不这么做呢?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谢瑾宸步入那个山洞,这是父亲住的地方,这里有他的气息,淡淡的苏合香味。眼睛习惯黑暗后,他看到山洞最里面的石台上,放着束野花,用术法凝固住了时间,一直未曾凋谢。
他刹时间泪如泉涌,那是他当年送给父亲的野花,用术法凝固了时间,无法凋谢。没想到父亲临行前,还带着它。
那么小小的一束,是这个冰冷的山洞里唯一的光彩。
谢胤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南文子拿了个木匣子给他,“这是他的东西,他来昆吾山时什么就只带了这个匣子,每次醒来都会看看里面的东西,十分珍爱。”
谢瑾宸打开木匣,里面放着几幅画,谢瑾宸撑开画卷,望着里面的人物,似乎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往昔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他哽噎道:“二哥,是你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