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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琉璃独自一人走进房间,没了外面的光,她眼底的世界,更为黑暗。
坐在镜前,轻轻取下面上的红绫,倒映在镜中的那个人像,在眼部的位置,是两个巨大的空洞。
双手颤抖着摸上伤口,突然间,她的情绪就陷入崩溃。
拂袖,将桌上的一应物品尽数打落在地,瓷器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
“上仙!”有仙娥顺着声音奔来,却被她冷冷的一句退下呵斥出去。
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起身,长袍拖在地上,她赤脚在大殿中行走,盲了的双眼也不避开那些碎片,双脚踏上去,又是一片猩红。
晕染为一体的颜色下,她蹲下来,摸索着自己收拾碎片。
锋利的切口自她素白的指尖划过,她却似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楚般,机械的重复着自己手下的动作。
痛吗?
不抵心中十分之一。
都是报应,百里无忧,都是报应。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笑出了眼泪。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说的多好啊!
哪怕他当日对她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怜悯,事情,都不会演变成今日这个地步。
上仙,上神,飞升,这一切,于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
终于,她失去了耐心,放开手中的碎瓷片,颓然躺倒在地面上。
大红的衣袍和着鲜血,在地面上勾织出一幅诡异妖冶的画面。
这次,她是真的累了。
我是东方琉璃,出生于昆山,种族是,嗯,白泽。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上古十大神兽之一,白泽的血脉。
自我出生以来,我就知道我与别人有诸多不同,呃,或者说,我与我身边的那些精怪是不一样的。这不仅是因为我法术比它们修的好、天赋比它们高的多,还因为我独一无二的血脉。
一个来自骊山的老婆婆告诉我,你是上古白泽一族最后的血脉,你要努力,才能不至于让你们白泽一族就此覆灭。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很小,小到还没法化出人形来,自是没法体会她言语中深意,但我知道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甚至,诺大的昆山之上,白的如同雪一般,落着四个兽蹄奔跑的,只有我自己。
因为特殊,我没有朋友,我独自一个人住在一处洞穴里面,春夏秋冬,寒霜酷暑,始终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但我却不知何为孤独,何为寂寞。天地之大,我的心中只有骊山的老婆婆讲的道法仙术,我日夜勤加修炼,只为了达到她与我讲的那个世界。
飞升成仙。
直到遇见那个人。
彼时我已以百年修行化出人形,也微微懂了事,不再叫什么“骊山的那位老婆婆”,而是跟随众人,恭敬的唤她一声“骊山老母”,据她所言,按照这样的进度,我将会成为盘古大仙开天辟地以来,最年轻的上神。
什么是上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我飞升成功,我过的,就不会是如同时下般乏味的日子了。
是的,我也怕孤独,只是我从来不说而已。
遇见百里无忧是在某天,那天天气晴朗,昆山万里无云,我在池边嬉戏,突然闻到一阵有力的脚步声。
出于对新事物的好奇,我没有走开,而是偷偷躲起来,来看看这位不速之客。
脚步声还在继续,在慢慢靠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他穿白色的长袍,手中拿着一柄象牙白的白扇,风流倜傥,三千墨发在身后高高竖起,径直就往我躲藏的地方走来。
等等,他不会是看见我了吧?
我的心中泛起一片狐疑,但很快就被自己压制下去。怎么会呢,昆山的草这么高。
但是很快,我就被自己的想法打脸。因为——
那白衣的公子,连眼神都不带眨一下,就那么径直来到了我的面前。
然后,蹲下来,将折扇收起,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问道,“炎炎夏日,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绷大了眼睛,果然是被他看见了吗?
心中一片沮丧,真想捏个诀就此盾匿,可眼前的人实在好看的要紧,偏生叫我挪不开目光。
“唔……”我有点恨自己的没出息,低下头去,拿爪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没错,是用爪子。
我也是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原形,怪不得草丛里藏不住我。
这么大的体型,能藏得住才有鬼!
正在我为自己的错误而懊悔不已的时候,那人哈哈一笑,将我夹在胳膊肘下,大步离开了我钟爱的湖水。
“这么可爱的小狗,我就带走了!”
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我的内心却没有丝毫一点喜悦。
去你妹的狗!我是白泽!白泽!神兽懂不懂!
事实证明,好看的事物都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比如我身边这位好看的小哥哥,他带着我进了我的洞穴,将我放下后,就十分不客气的搜刮出了骊山老母留给我的好吃的,还十分“好心”的分了我一半。
分你妹啊!这些都是我的!我的!
我的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奈何此刻是禽兽之身,实在无法与他辩驳。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我这些年除了骊山老母,在昆山上看到的第一个愿意和我亲近的人。
要是我冒昧开口,把他给吓跑了,那岂不是又剩我一个人了?
出于私心,我只能将自己内心的愤愤不平压在心底,吃完自己的那一份后,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卧下。
夏日就是不好过,哪怕是清凉如我的洞穴,也难敌炎炎烈日带来的燥热。在卧下没一会功夫后,阵阵困意袭来,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看了眼坐在那边慢条斯理吃饭饮水的男人,终是抵不过生理的诱惑,沉沉睡去。
我还是很满足的,如果不是有人骚扰我的话。
“啊楸!”鼻头痒痒的,在我不知道第几次挥爪子无效之下,我终于在这惨绝人寰的折磨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于此同时发生的是,我再也没法安然入睡。
十分不悦的睁开双眼,发现罪魁祸首就蹲在我的面前,他手里拿的是自己的一撮头发。
好吧,头发,我还以为是什么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呢。我最讨厌蒲公英了,春天到的时候,风一吹,洋洋洒洒就吹起一片,黏在我的毛上不肯下去。我曾一度以为,它们要一直呆在我的身上直到来年把我变成一个移动的蒲公英球。
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我准备再度与周公幽会。
他就是在这时开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