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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涟水城外,端木莲生冷漠的看着城墙上稀稀落落的几只红灯笼,在他身后,何标带着一支百人队,人安马静的仿佛是端木莲生身后的背景画。
“爷,时辰到了。”黑山轻轻催马上前些,低声禀报。黑山话音刚落,城墙上的大红灯笼一盏接一盏熄灭。
端木莲生抬手过肩,停了停,断然落下。
一阵节奏分明、清脆的刀枪出鞘声伴着沉闷的马蹄声,何标手里握着寒光刺眼的长刀,一马当先,直冲涟水城门。
端木莲生站立的位置,距离涟水城门的距离正好能让马速提到最高,何标的马速接近最高速时,涟水城厚沉巨大的城门已经近在咫尺。何标眼睛紧盯着城门,最后一次催促马力,直冲城门而上,速度已到极限的战马眼看要撞上城门时,沉重的城门却往两边看缓实快的打开了。
何标一人一马,衣角擦着城门疾冲而进,在他身后,百人队连成了一条线,随着城门洞开,一条线迅速拆成两条、三条……无数条线,没入城门。
“进城!”端木莲生抖动缰绳命令道。
城门内的血腥味很淡,冲进城门,端木莲生勒马慢行,穿出城门洞,星光下的犬牙交错的民宅和往常一样静谧,端木莲生勒马停住看了一会儿,才重新抖动缰绳,催马前行。
县衙门口,刘全忙下马跪迎,“恭贺大帅旗开得胜!”
端木莲生下马,一边不紧不慢的往里走,一边慢吞吞道:“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这样的仗也叫旗开得胜?”
“兵不血刃拿下涟水城,大吉大利!标下是高兴的。”刘全一脸的光彩,这兵不血刃,他的功劳得占六七成!大帅起兵第一战,他就立了首功,他得了老大一个开门红!这样子跟着大帅指定能成大事,等大帅当了皇帝,自己好歹能捞个世袭的爵位,往后子子孙孙不用拼死拼活,一生下来都是人上人了!
县衙内,郑知县一家,吴千户一家,以及县丞、县尉、衙役等,都被集中在大堂前的空旷地,四周燃着雄雄的火把,五六个手握长刀、神情严厉的兵士对角站立,警惕的盯着场内诸人。
“遵大帅令:不用杀的都没杀,女眷都在大堂里,兄弟们都客气得很。”刘全紧跟前半步解释了一句。
“端木大帅!”看到端木莲生进来,吴千户挺直上身,语带惊喜。
吴千户虽不是涟水人,可老家离涟水不远,也算是本地人,到端木大帅营里跟着练过几天兵,平时总拿跟端木大帅练过兵这事得意炫耀,叫到一声‘端木大帅’,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被离他最近的兵士用刀柄从后面猛拍了回去。
吴千户满肚子疑惑被这一拍,全拍出来了,这绝不是演兵,从来没有到涟水城演兵的例,而且,他亲眼看到他们杀了人,干脆利落,一丝儿犹豫没有,演兵是不会杀人的。
“大帅……”吴千户的声音抖成了水波纹。
“吴三官,你在本帅手下操练过,怎么还是这么胆小无用?”端木莲生打量着吴千户,绕过众人,站到上首。
“端木华,你想干什么?你擅闯涟水城,拘压官员,你这是造反!”郑知县两榜出身,底气十足的吼向端木莲生。
“嗯!”端木莲生看着郑知县,很认真的‘嗯’了一声,郑知县呆了,眼睛连眨了不知道多少下,他被端木莲生这不容置疑的肯定一‘嗯’卡住了脑子,呆愣愣脑子不转圈了。
吴千户心里已经有了浓浓的疑惑,对这一‘嗯’反应极快,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冲着上首的端木莲生磕头不已,“大帅!大帅饶了下官!下官家有年高父母,儿女幼小,下官绝不敢和大帅作对,求大帅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吴千户这一求饶,把郑知县卡牢的脑子给求开了。
“端木华!你安敢……你竟敢……你……”郑知县脑子一活络,想事就比吴千户快多了,造反……祭旗……尽忠……保命……妻子儿女……郑知县脑子乱成一团。
“吴三官,本帅只收精兵强将,你年事已高,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把涟水所兵械、兵丁交接清楚,就可以回去了。”端木莲生对吴千户和颜悦色,吴千户心里一松,“是是是!谢大帅,小的这就去交接。”
一个偏将带着吴千户清点交接。端木莲生看向郑知县。
郑知县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滞,他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死……不能死!活……难道要降?他是读书人,他的银子……
“本来想让你收拾收拾,带着家眷回去给官家递个信,不过……”端木莲生看着郑知县,脸上有笑,声音里却透着森森的狠意,“听说自从你来了之后,这涟水城的天就高了三尺,我若放了你,就怕天理不容,只好拿你祭祭旗……”
“不要杀我爹!”一声尖叫,大堂里扑出个十五六岁、极漂亮的女孩子。
端木莲生回头看了一眼,竟愣了愣,黑山也看的睁大了眼睛,这小娘子那张脸跟夫人竟有三四分像!
“求求您别杀我爹!”女孩子一气冲到端木莲生面前,‘扑通’跪在端木莲生面前,“求求您!我爹死了,我们一家就全完了!我弟弟还小,求求您饶了我爹!”
端木莲生直直的看着那张和浅浅相似的脸,一时竟有些失神。黑山看看小娘子,又看看紧盯着二爷脸色的郑知县,眉头微皱。
“求您放了我爹!我给您为奴为婢,侍候您一辈子,我愿意以身相报。”女孩子见端木莲生直愣愣的看着她,脸上的急切惊慌渐褪,一层妩媚往眼里脸上浮出来。黑山看着女孩子,眉头舒展,淡定的看着女孩子。
端木莲生的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抬手示意刘全,“郑正德之恶,祸不及妻子儿女,让她们收拾东西,放她们走。”
“求您放了我爹……”女孩子一声尖叫,端木莲生又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大步走了。
黑山给刘全打了个手势,急步跟上。
“爷!”黑山小跑跟上端木莲生,“有件事,小的犹豫好几天了……”
“什么事?”端木莲生大步溜星走到衙门口,深吸了口气,刚才,那张类似浅浅的脸,竟让他几乎失态!
“爷,白水前儿给小的捎了几句话,让小的掂量着是不是跟爷说,小的掂量了好几天了。”黑山一脸难为,白水把球踢给他,让他掂量着办,他怎么掂量?不就是一个‘难’字!不说吧,万一是真的呢,说吧,万一是假的呢?真的还好,万一是假的,这一喜一悲,爷怎么受得了?非疯了不可!
“这事,白水就是觉得有几分可疑,也就是几分可疑,不敢跟爷说,小的觉得这事……”
“到底什么事?说!”刚才那点相似让端木莲生心情激荡之下,那份失去的痛楚正弥漫的到处都是,他这会儿心情正痛苦而暴躁。
“是!白水说,夫人也许还活着。”端木莲生这一声饱含雷电的低吼吓的黑山脱口而出。
端木莲生只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静寂了,仿佛一脚踏进了虚空中,除了她还活着这句,其余……连他自己在内,都不存在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端木莲生突然伸手扣在黑山肩上,只扣的黑山痛的脸都变形了。
“爷!您冷静!夫人还活着……是白水生了点小疑心。”
“白水一向谨慎!他怎么起的疑心?快说!一个字别漏!”端木莲生松开黑山,两颊泛着潮红,双眸亮闪的吓人。
“是!起因是太子狎妓,白水查了这事,太子狎妓的银子,是从李二姑娘那儿得来的,因为关着李家,白水就让人多查了几天,发现李二姑娘给太子的银子极多,从夫人……那事后三四个月里,李二姑娘前前后后给了太子三四十万两银子,白水就起了疑心,一来,李家,也就夫人和李二姑娘亲近,除了夫人,谁还会给李二姑娘这么多银子?二来,白水觉得,从给太子银子到后对狎妓之事的揭开、推波助澜,不象是李家大爷或是二爷的手法,倒更象是从前夫人做事的手法。”
黑山顿了顿,抬头看向端木莲生,端木莲生听的全神贯注。
“白水起了疑心,就让人悄悄留意李府,白水说,李家大爷、二爷也就算了,都是做大事的,喜怒不形于色极正常,可田老太太一来从来没有祭奠过夫人,二来,几乎不见悲色,白水又让人打听常山王府老太妃,常山王府经营的好,铁桶一般,没打听出什么事,也是巧了,宋太妃去大觉寺上香祈福,爷也知道,大觉寺有咱们的人,说宋太妃没去那棺木前祭奠,只临走前打发了个婆子过去上了柱香,从那棺木停在大觉寺后,田老太太和宋太妃一趟也没去看过,也就是高王爷去的最勤,咱们府上四爷和姚家二爷也常去,李家大爷和二爷,大奶奶、二奶奶,都没怎么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