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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头发花白的老太,正抄袖端坐在正中的长榻上,头上戴着跟衣服同色的抹额,头发梳的整齐妥帖,面上明明带着和蔼的笑意,却无端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七来了啊?外面冷,在你六姐旁边坐下缓一缓。”老太太只扫了她一眼,就挪开视线,目光又落在她身旁的一身水蓝衣衫的姑娘身上。
彦小七听话的走到一旁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只耳朵勤奋的探听着长榻上那二人的对话。
“祖母~”那姑娘说话带着长长卷卷的尾音:“我母亲她前日里又收到了永安候世子夫人的帖子,邀我们过去参加谦哥儿的周岁宴呢。”
老太太笑出菊花的模样,拍着她的手:“好,好,到时候过去留心着点,有什么热闹回来再给我这个老婆子讲。”
“祖母真是的,明知道不交代,小五也一定会将见到的都说给你听。”五小姐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的蹭了蹭,眼角却是不经意的从彦小七身上扫过。
说话间,帘子又被拉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二十许岁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胸脯鼓胀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孩。
老太太神色终于有些动容,面上的笑容真切许多,抽回被五姑娘抱着的手臂,迎向来人:“这大雪天不是让你们别过来了吗?”
妇人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孩子,凑到长榻边,五姑娘很有眼力界的让开位置,坐回到六姑娘身边,只是,依旧不忘得意的扫上彦小七一眼。
“祖母的院子离我们又不远,前几日鸣哥儿有点咳嗽,一直没敢让他出来,我这不是怕再不带他过来,祖母就要把我们鸣哥儿的小模样给忘了嘛。”
老夫人笑着抬手戳了戳妇人的额头:“你这丫头,当了娘嘴上还是这么不饶人,我家佑霖一定是天天被你欺负着。”
妇人的脸瞬间涨红,不依不饶:“祖母,您说什么呢,我,我哪有。。。”
到底是有些说不下去,妇人将手中的鸣哥儿往老太太怀里一塞,就跺着脚躲到了碧纱橱后面去了。
老太太抱起鸣哥儿,对着屋里的姑娘摆了摆手:“天儿不好,我老婆子也不多留你们,去你们母亲那里吧。”
房间里众人依次起身往门口走,府里人丁跟其他世家大族比起来并不算兴旺,彦小七他们这一辈中,姑娘家一共有九位,四位嫡女、五位庶女。
年长一些的小姐们都已经嫁人,府里最大的就是一直对彦小七有着敌意的五小姐,她们中间的六小姐,是三爷的嫡次女,八小姐和九小姐年纪都尚幼,一位是大爷的庶女,一位是三爷的庶女。
彦小七今儿算是将府里的几个姑娘家都悄悄的打量了一遍,那位嫡出的五姑娘跟六姑娘似是并不亲,两人出门也只是客套的说笑了两句,就在院外分开。
彦小七跟在丫鬟身后,刻意的跟五小姐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只是,她被关了一个月,五小姐这段时日却是过得很得意,总忍不住想要刺上她几句。
“七妹妹,怎么一个月养下来,这身子骨还是看着就能被风吹走啊?”赵雯斜着眼扫着她,目光的深处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她的身量没有彦小七这般纤细高挑,圆圆的身子,看着有些丰润,若是换成二夫人那样的年纪,这样的身形配上气势,正好能压得住下人,但换成还未及笄的姑娘家身上,就实在有些说不过。
“五姐说的是。”彦小七埋着头,很谨慎的不接话头,人笨就要少说话才对。
本是挑衅的话语,却变成一拳打在棉花上,赵雯冷哼一声,扭回头,不再理会她,大步朝前走去。
二夫人的院子里墨松苑并不远,但也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兰苑,赵雯在前厅就解了斗篷,甩手丢给丫鬟,熟门熟路的进了游廊。
彦小七在厅里,正犹豫着,就听身后的绿萍小声说道:“五小姐同您不同,您还是等一下婆子的通报吧。”
最好等通报?看来原主不是个老实的家伙。彦小七心中叹着气,老实的等着婆子的通传,只是,一炷香时间过去,前厅里的火盆子中,炭火已经熄灭,院子里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一个时辰过去,彦小七湿透的鞋子已经开始结冰,依旧等不到通传的婆子,她立在厅里,只觉脚已经失去知觉。
“你怎么在这里?”
温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彦小七费力的扭着身子,也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如松竹般温润挺拔的身影越走越近,那张仿佛能化开雪雾般的清润面容,不用猜想也知来者是何人。
彦小七想弯身行礼,去发现也双腿已经毫无知觉:“见过父亲。”
“你是来见你母亲的?怎么还不进去?”赵书看着彦小七那张与宋姨娘极为相似的面容,这才恍然间发现,曾经那个喜欢赖在他膝头嬉笑的小丫头已经长大。
彦小七已经冻得有些发抖,她快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利弊,眨着眼有些局促的说道:“我在等母亲通传。”
赵书闻言满意的点头,知礼守礼,不错。
“别等了,跟为父一起进去吧。”赵书向前走了两步,没有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顿住身子,回头挑眉看向彦小七。
彦小七面上的局促更甚,她红着脸拎起斗篷,露出一双已经跟地板冻在一起的双脚。
赵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怎么不烤火?”
说完这话,他目光扫到只有一点碳灰的火盆子,脸上的冷意更甚,目光扫向彦小七身后的几个丫鬟:“怎么不知道给你们小姐添上火炭?”
绿萍和香菱几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香菱张张口想解释上几句,就被绿萍在身后扯了扯衣角,几人俯身趴在地上,谁都没有多言。
后院里的是非,赵书从不插手,他眼中的许氏一直很有分寸,但今日之事明显已经超出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有些事就是这般,盖着红布谁都不知内里是什么,但一旦掀开一角,也许,见到的就从不是自己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