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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刚刚一松,不及呼出口气去,忽听得院中传来一声凄楚婉转的喊声,“素衣——”
我抬头,通过那破碎的房门,就见着穿一身惨白衣裙的海棠由白珂扶持着,踉踉跄跄地从外奔来,口中疾呼道:“素衣千万不要伤了公主!公主从不曾迫我半点,便是我落崖受伤,也都是我咎由自取,与公主毫无干系!”
这话一出,素衣面上怒气再起,抖一抖手中宝剑,回身怒道:“姐姐好心软,明明是这毒妇迫你害你!”
得,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我就生了级,又从“妖女”变成“毒妇”了!
那边白珂瞧见素衣手中宝剑,面上也是大惊,忙道:“仙子冷静!”
白珂说着,便就要松了海棠上前来救我。偏偏也是凑巧,他才刚一松手,那海棠忽惊呼一声,似是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人重重地往地上摔了过去。白珂听得她惊呼,忙又回身将她扶住,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妈的!她能有什么事!她就是想拖着你,不要你上前来救我罢了!我心中又气又急,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来,只强作镇定地坐在原处。
果然,就见海棠牢牢抓住了白珂胳膊,人却仍是往地上瘫软下去,涩声与素衣说道:“香儿,你一心为姐姐不平,姐姐感激不尽。可你想过没有,你就这般把公主杀了,大王那里如何交代?公主此时正是大王的心头肉,动不得啊,还不快快放下宝剑,与公主赔罪!”
她说着,又看向我。
我心中顿生不祥之感,暗道一声:“坏了!”
就见海棠手上仍拽着白珂不放,却是向我连连磕头下去,哭着央求道:“求公主念香儿年幼无知,饶她不敬之罪。全是奴婢一人过错,是奴婢痴心妄想,竟想留在大王身边伺候,是奴婢有眼无珠,不知公主尊贵,冒犯了公主,奴婢这就离开,再不回来……”
“姐姐!”素衣厉喝一声,杀气暴涨,眼睛都似红了,“你有何错?你与奎哥哥有约在先,是这恶妇鸠占鹊巢!”她举剑,直冲着我扑来,口中叫道:“恶妇,我这就杀了你,大不了将我这条命再赔给奎哥哥!”
剑未到,剑气却先到了,将我牢牢压制在座椅之上,竟是连动一下都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锋向着我心口刺了过来。
刹那间,脑中闪过念头无数。
他大爷的!白费了半天口舌,竟然还落得个如此下场,早知道就不说了!
素衣你个蠢货,被人当枪使犹不自知!
白珂你个傻球,魂都被海棠勾走了吗?离着这么近都不知道过来拦一下?
妈的!黄袍怪,你丫死哪里去了?
唉!谁也别怪,只怪自己妇人之仁,又自大轻敌,竟阴沟里翻了船,也是活该!
念头转过无数,最终却也能闭目等死。
也不知这死后能否记起前世,若我才是真的苏合,便是做鬼,也要狠狠抽素衣这丫头几个大耳光解气。我正这般胡思乱想,却忽觉得有疾风紧贴着我擦过,紧接着便又听得素衣惊呼了一声,失声叫道:“奎哥哥!”
我睁眼,就见黄袍怪不知何时来到,就挡在我的身前,用手握住了素衣刺过来的剑锋。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看到有鲜血从他掌心滴落下来,点点猩红。他手掌一震,将那宝剑从中间折断,另只手却以掌做刀,带着万道金光,直往素衣身前斩了过去!
素衣面色大变,忙回剑抵挡,却仍被那金光击飞出去,摔落到地上,爬不起身来。她唇边带血,死死地盯着黄袍怪,嘶声道:“奎哥哥,自你我自结义以来,情若兄妹,你竟为了这个恶妇伤我元神?”
黄袍怪声音冰寒,一字一句说道:“为了她,我自受天雷之罚,甘愿魂飞魄散,何惜他人的元神?”
素衣愣得片刻,忽地仰天大笑,连声道:“好,好,好!好一个痴情郎!是我苏合姐姐瞎了眼,竟为你自损寿元,甘落轮回!”
她一提苏合,顿时把众人目光引到了海棠那里。
白珂愣了一愣,才急急跪倒在地,不露痕迹地将海棠掩在身后,叫道:“大王!海棠姑娘无辜,她从梨花苑追到此处,一心想拦下素衣仙子,无奈体弱,又无法力,实在拦不住素衣仙子,求大王明鉴!”
他说出这话,顿时把我给惊住了。妈的,修了千年出来,竟然修成了这么个睁眼瞎,也是不容易!
倒是海棠那里更狡猾些,赶紧拦下了白珂的话,又重重一个头磕下去,哭求道:“千错万错,都是海棠的罪过,不论大王如何责罚,海棠都愿一人承担,只求大王饶过素衣仙子与白仙君!”
“姐姐!”素衣那里感动得快要痛哭流涕,便是白珂也面露感动与怜惜,犹豫了一下,竟也随着海棠磕下头去,道:“白珂阻拦不力,求大王责罚。”
好嘛,他三人倒成了受苦受难的可怜人,我这个挨打的,却成了罪大恶极的大坏人。
黄袍怪一直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的面容,只从他僵直的脊背来看,他心里也极为矛盾。素衣于他是义妹,虽可惩罚,却打杀不得。海棠于他有恩,便是知她心肠歹毒,却也不好恩将仇报。至于白珂那里,若放过素衣与海棠,却拿他来开刀,那就真成了替罪羔羊,空惹人笑了。
黄袍怪一直不语,默然而站。
我想了想,出声唤他:“黄袍郎。”
他这才回身看我,眼中俱是愧疚之色,低声道:“百花羞,我……”
我笑笑,截住了他后面的话,“让他们都走吧。不过是误会一场,我既无事,何必再动干戈?今儿又是年节里,新年伊始,应以和为贵,大家都乐乐呵呵的,这才是好。”我顿了一顿,视线从他仍滴血的手上滑过,伸手执起他的手掌来,用手帕紧紧捂住了那血洞,低声道:“我才不在意他们怎样,我只在意你。”
黄袍怪先是诧异,随即便又感动,反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掌,回我道:“我明白。”
他未回身,只又冷声与素衣等人说道:“你们都走吧,别等我后悔。”
素衣恨恨瞪我一眼,这才吃力地爬起身来,走到海棠身边去扶她,道:“苏合姐姐,这般寡情薄幸之人,不值得你再落一滴泪,你跟我走!”
不想那海棠看看素衣,又看黄袍怪,含泪与素衣说道:“我不能走,我若就这么走了,他日后便就要受那天雷之罚,魂飞魄散。”
“姐姐!”素衣痛声叫道,又是恼恨又是怜惜,“他这般对你,你还管他死活做什么!”
海棠不语,只是默默流泪,好一会儿才低声叹道:“我自愿入这轮回,受这苦楚,不就是为着他么……”言罢,便就又伏下了身去,虽不闻哭声,却见其肩膀隐隐抖动,身姿柔弱,可怜至极。
她这一番表演,真是有声有色,说出话更是句句感人肺腑,闻者落泪。便是我,都差点被她带入了戏中,更别说素衣与那白珂了。
真想不到她竟是这般人才,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我瞧得目瞪口呆,又抬眼去看黄袍怪,见他神色间果然已有了些触动。
他大爷的!演戏谁不会啊?怎么着?要拼演技了吗?
我抬手扯了扯黄袍怪衣襟,道:“叫海棠先回梨花苑吧,她身子骨本就弱,又带着伤,怕是经不起折腾,不如先叫她养好伤,再说其他的事情。”
黄袍怪默了默,这才冷声吩咐道:“白珂,你先送她回梨花苑。”
“属下遵命!”白珂正等着这句话,闻言忙就应下,又低声与素衣说道:“仙子搭把手,帮在下扶海棠姑娘回去。她身子太弱,须得卧床休养。”
素衣面上虽还有不甘,却仍是帮着白珂把海棠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海棠,转身出了屋门。屋里很快便就剩下我与黄袍怪两个,他在我身前蹲下身来,抬眼愧疚看我,问道:“可有哪里受了伤?”
母亲曾经说过:对于男人这物种,你便是再爱他,再信他,该骗的也要骗,该哄的也要哄,该贤惠大度时就要贤惠大度,可该着撒娇使软的时候,你就得撒娇使软!没办法,他们就吃这套!
我便抬手捂了心口,轻声道:“别处倒没什么,只这心口不知为何却有些疼痛。”
黄袍怪闻言面色一变,忙伸手过来给我切脉。
我瞧他手法像是个懂行的,生怕被他识破我在装病,忙就又补充道:“按理说不该有事,素衣那剑并不曾落在我的身上,许是我刚才吓了一跳,自己心里臆想的吧。”
“剑有剑气,伤人更是无形。”他说道,到底是仔细把了半晌,这才又抬眼看我,道:“内息倒是无大事,你觉得怎个疼痛法?”
“也不是很痛,时有时无的。”我含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