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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艳照,打在明月楼的前柜。
明掌柜站在柜台前,身着了件烟红色的襦裙,上绣了些简洁明快的压花色纹络。蛇腰美胸,红唇艳丽,鬓上插了把金簪的步摇,随她青葱指尖拨动摇曳。站在柜台前的她,犹如一朵活色生香的牡丹,不时眼波眉目流转,惹得客人来与她搭上几调笑话。
不过今日她脾气倒是不好,上来搭讪的男客不见平日她那爽直的嬉笑佯怒骂,直直被她那冷峭陌生的语气,给弄得不知所措地碰了一鼻子灰溜溜。
今日原是明月楼的结账日,上头的大老板要过来查账,这差一分便是扣的明姬工钱。明姬又是惜金如命的性子,自是查了又查,争取做到让那心细如发的老板一丁点漏洞都找不出来才行。
但她想来,他老板又不是常人,每回都有故意找茬的味在里头……故即使算了几遍,明姬在他来时,还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核着一遍又一遍,进入一种强迫症的状……
“掌柜的,你歇歇是了!这都算了多少遍了啊!?”小二惊奇她从昨夜到今晨算个不停,这算盘声听得他着实抓狂。
明姬头也不抬:“忙你的别烦我。”
小二搭起毛巾,耷拉脑袋:“是是……”正要去伺候客人,明姬突叫住他:“哎,你等等。”
小二转身,“怎了?”
明姬问:“昨夜那两人起了没有?起了分配男的入后院劈材,女的来楼前卖唱,我们明月楼可不做亏本生意!”
小二想起早上他去过那屋,拍着头道:“啊对了对了!掌柜的那男的还睡着哩,那女的留了张字条说午时回。”
“什么,跑了!?”明姬跺了算盘。
小二按着胸口惊弱:“不知道地……”
明姬皱起峨眉,低头方拨了拨算盘,抬头,笑得明艳。
小二闪了闪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她眉目流转地笑道:“不打紧。”
“这女的不回来,男的姿色……虽比老板差了些惊心动魄地神韵,但也是极好的。好生养看着,养好了白日拉去陪店里的女客,我们这视线好,午日最不缺些深闺怨妇借着吃茶凭栏看美郎来,送个能摸能拨的给她们,生意肯定会直线上升,哈哈哈……”想着,她眯眼,捂嘴,步摇轻晃地如猫笑起。
“果然……”小二为那楼上的黑衣帅哥捏了把汗,放在别人也许是开玩笑,但明姬说到,便是真的要做到的……
就在明姬如意算盘噼里啪啦心中打得欢响时,一声浅浅不明的笑意在旁响起,倒是熟悉的:“明掌柜,倒是商道独特地难得。”
明姬与小二俱回头,只见君芜走来。
她早已从后门潜入,换好自己衣裳,无事而闲适地走过来,闻言,自带些嗖嗖凉风。
明姬见她好像从住房的方向而来,不免诧异:“去哪了?”
君芜:“买些药与我郎君。”
“郎君?”明姬疑,见他俩装扮都不似已婚配的。
君芜见她疑惑:“我与郎君情投意合越过万重阻碍才千辛万苦至此地,还望明掌柜成全,我二人这份不易。”
小二隐隐听她语中对那男子明宣所有权的话意,对明姬喜地小声道:“你看我说的是了!他二人果然是对私奔鸳鸯。”脑海中,小二刹闪现那公子小姐花前月下互许终生后被父母族人拆散,为爱私奔流落他乡被恶掌柜压榨的桥段……
明姬看了看君芜那真诚而温和的小眼神,与方才说让他夫郎陪客的事不免尴尬。清了清喉咙,她换个话题掩饰道:“说好的楼前卖唱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唱不唱你,不唱个翻倍生意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君芜勾了勾唇,眼角和那株朱砂,闪着些明喜。
阳光下,明姬方见她脸上似有道淡淡的伤疤,却毫不影响她的夺目,瞧着怔了怔。
她微微张开手臂,摆了摆手,两袖清风着一丝洒脱的轻闲与随意:“现下开始如何?”
明月楼后院小楼,一颗老槐在风中吹得老叶簌簌,伴着那悠扬的歌声,穿透进窗内。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王邪只觉睡了很长时间,闻歌心中一动,睁开漆明的目。
见四周似身处酒家之处,不由起身穿衣,走到窗前。
老槐在秋日有些凋零,阳光照在枯叶上,伴着这清芜徐徐的,吟唱着命运多舛,却坚贞高洁的婉转词句,揪心又峭贞地令人动容。
细听,又觉得……这美妙的歌声有些许熟悉。
“阿芜……”他低语一句,便提剑下了下楼,往楼前奔去。
第一首曲唤‘柏舟’,是君芜唱给明姬和小二听的。
小二听完后看着她一脸的心酸,想她必定与她郎君遭受不少苦。而明姬听完后的反应……撇头。
君芜看过明姬:哭了?
这首曲明姬听的直白的意讲的是主人公向往自由无拘束的生活,却被人如金丝雀般囚禁阻挠,胸中苦闷地无人可诉。主人公找了自己最信任的兄长诉说,却还引得他怒火大骂,受尽众人指责同侮辱,不免万念俱灰。但即使这样主人公还是坚持心之所向,不愿与命运低头,只是奈何力量不够,不能够早日获得自由。
君芜的嗓音不算惊艳到明姬,只算上悠扬动听,语调娓娓唱来。但她音中有情有血有肉,每个音符都唱到人的心坎。而后者,却是少有人做到的,需要些人生阅历与对世人世情怜悯而通透的感受才行。
而明姬方被她歌声勾想起自己一些陈年旧事,不由扭头抹泪。
小二:“掌柜的你怎了……”
明姬,“我没事,眼睛进了沙子。今儿的风,怎地这么大,真讨厌。”
小二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静无风的老树。
君芜走过来,“明姬……”轻唤一声,
她这一声低柔,带着些抚慰。
不唤还好,一唤,明姬当下泪奔。
一股眼泪委屈地往眼里窜,却转身强忍着,咬着唇对君芜笑骂了句:“好好地诗经也能被你唱出小曲来,看不出还真有两把刷子。”赞赏中又带着些揶揄的高傲。
君芜看她目如兔子红眼,蓄满泪水,不免也有些难过起来。
“下一曲,我唱些欢快的来。”说着,递了块方帕给明姬。
明姬接过,觉得她还算懂事,吸了吸鼻子,定了定心神。
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倒块,她看了一眼门前聚集的路人,当下眉开眼笑去吆喝:“哎都进来坐啊客官,我们明月楼今儿来了一异域歌姬。”把君芜推过去展示:“为大家献唱!酒水减半每座满二十钱送好酒头菜,美酒美人美曲,还不进来等什么哩!”
说着客人被明姬拉说着,主要听‘异域歌姬’,唱得曲风也独特,不由都涌了进来。
君芜问小二:“你掌柜的,常如此不眨眼地瞎扮?”
小二用毛巾擦了擦汗:“能赚银子的时候,请不要把她当正常人看。”
君芜点了点头。
见这两杵着不干事,明姬叫喝:“哎你!继续再唱两首。小白,你赶紧去让厨房伙计动起来!”
“哎!是了!”
小白转身招待,君芜见进来的寻常百姓与商贾居多,想明姬这酒楼的定位应属中层,也很配合地继续唱了几首农民劳作,男追女女追男与买卖生意的曲。
不会,明姬酒楼的人,楼上楼下皆满客。
而明姬突拨开月明,看清楚君芜的价值。当下灵机一动,明姬给君芜临时搭了个唱台,又让人把泽县会异域胡琴乐器的乐师请过来,去商人那找几件异域女裙来。在楼上又捣腾出几间视线看台颇佳的雅座,一间光是包价便翻了十几倍多,让伙计赶忙去请老板在泽县的几位有钱有势的重量人物过来听曲。
君芜没想到明姬反应如此快地,又动作如此大。
一晌午连唱了十几曲,嗓子都有些沙哑,明姬让她稍作休息,但告诉她晚上才是重头戏,还说要给她许多工钱。
君芜本欲拒绝,但明姬一直的神情太期待,到口的话却说不出来……泽县与邱县不远,她担心见到邱县人,认出她来。
但明姬倒为她想好,说要她扮异域风情女子,唱那欢脱的异域歌曲。
君芜捂脸思量:是不是该逃跑……
放了还未动的筷子,打定主意,她决定还是赶紧带着王邪离去是好。
却在站起的那刻,君芜见王邪抱剑正站在门前,倚着门口,注视着她。
那漆黑闪烁星光的目,深深地,羞人而大胆地涌动着些许……让人心跳不已的情思。
“你……”
王邪回神,立马站好。
方见她纠结的模样,一时入神,觉得可爱,倒是不知看了多久。
“醒了?”
“是。”
顿了下,他朝她走过去。
君芜站在原地,觉得有些压迫而来。
靠近时,他开口,脸有些红地,涩道:“阿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