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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亦看她的眼神很平静。
淡淡地回答:“好,这个公寓里只会住着你。”
他的眉目满是疲劳,揉了又揉鼻梁骨,终究还是忍不住道:“言尔,若若姐她以前受过刺激,所以精神状态很差。”
白言尔无声地冷笑。
什么刺激偿?
她也经历过雪崩啊,如果要说刺激,谁不是呢?
何况,顾若都会那样地嘲讽她,又有什么刺激撄?
南亦静静地陪了她一会,“言尔,抱歉,违背你的意愿。”他亲吻了下她的肚子,“生下孩子好不好?”
他其实早已经感觉到了,白言尔接受了孩子。
言尔是个好女孩,她也总是容易心软。
这是她的孩子。
他和言尔的孩子。
南亦倏然间心里柔软成了一片湖水。
和这样的女孩子,组成一个家,一定会很美好。
他说:“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回b城,就结婚。”
白言尔的心尖一颤。
她的睫毛像是脆弱的蝶翼轻轻地翕动下,眼睛里却是风雨将至。
她觉得自己像是报纸上说的豪门媳妇,成了一个可笑的生育机器,只有靠着孩子才能嫁入豪门。
她沉默。
南亦垂眸,想让他妈妈接受白言尔太难了。
南亦站了起来,“好好休息。”
白言尔却出声了,“我要比赛。”
南亦离去的脚步一顿,然后继续往外走,什么话都没说,就替白言尔关上了房门。
夜色深沉。
他心里头的沉重比夜色还要深沉。
沉甸甸地压着他的心脏,让他缓不过气来。
他拧眉,转身下楼。
白言尔听着越来越远的汽车引擎声,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想离开,却不知道能去哪里?能怎么离开?
她的护照等证件都在南亦的手里,她没有钱,没有卡,没有人帮忙,还拖着一身的病。
她怀着孕。
甚至她还不自量力地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她离开了,这个孩子跟着她,只会吃无尽的苦。
*
白言尔原本给自己空出了三个月多来荷兰准备摄影比赛,可是现在离比赛只剩下半个月了,她在想,如果明天还是拍不出好的作品,就拿旧作去参赛。
那天之后,她就没再在公寓里见到顾若了。
原本还有几个佣人喜欢在她面前冷嘲热讽,说起顾若的情况。
——听说夫人头上缝了针呢,这个女人还真是狠毒啊。
——夫人脾气真好,现在都没和老太太说呢,不然就这样的态度,还想凭借着孩子嫁入南家吗?
——都被先生养在了国外,能是什么好女人啊,不就是想凭借着孩子变富贵吗?
——可怜太太。
——这个女人身体差成这样,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生出来?哎,感觉她神经神经的,整天就知道拍照,什么都不会,还总是对先生冷漠,小孩子生出来会不会不健康啊?
白言尔原本不想理会的。
可是听到的时候,她的头正疼,那种疼痛尖锐得她想要杀人。
偏偏她们又攻击起肚子的孩子。
白言尔冷笑一声,冷眼看着那些佣人,淡淡道:“管家,开除她们,我不要她们了。”
管家一愣。
还是听从了白言尔的命令,因为南亦吩咐了,除了白言尔想要离开外,其余都听她的。
剩下的佣人们就不敢说白言尔了,只是见到她的时候,却忍不住颤颤惊惊,惹人厌烦。
夜晚。
白言尔抽筋醒了。
已经是春天了,但仍旧是寒冷的,但她却睡出了一身的汗,不仅仅是因为头疼,还因为腿的难受。
她蜷曲了一下腿。
心里缓缓升起了一种难耐的瘾,这几个月,她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想要抽烟。
想要吃止痛药。
却什么都吃不了,甚至开始孕吐了,连吃下去的饭都会动不动吐了出来,干呕得她撕心裂肺。
她的情绪很差,现下因为烦躁,用力地蹬了下腿。
才感觉到她的身旁睡了一个人。
那人醒了,半支撑着身体,低头看她,另一只手顺便打开了灯,拧起的眉峰像是薄薄的刀片,“怎么一头汗?”
他说着,从床头拿了纸巾,轻轻地擦着她的额头。
“头疼吗?”
“不是。”
“腿抽筋?”
白言尔还想否认,但是腿一软,南亦已经感觉到了。
他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让自己出去,却小心地不让冷风吹到白言尔,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披上了外套,才掀开了白言尔腿部的被子。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按捏着。
晕黄色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斜了下来,照着他乌黑的发,仿佛也染了一层柔光。
侧颜温柔隽秀,尽管线条冷硬,现下却已经成了所有的绕指柔。
“这样有没有好点?”
白言尔鼻子有些酸。
她总是强装着自己很勇敢、坚强又冷漠,可是她的心永远都是这样柔软,又容易心软。
她骂自己没用。
越骂眼泪越是汹涌。
她拼命地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有情没心,他对你只有情,没有心,他的心全部都拴在了顾若的身上,他很坏,他只会牺牲你,他对你一点都不好。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上他的一个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就掩盖了所有的不好。
白言尔咬了咬下唇。
任泪水汹涌。
南亦抬眸,一怔,抿唇,又按捏了一会,才搂住她,“别哭。”
他吻在她的额头。
“乖一些,哭对身体不好。”
白言尔推开了他,“我饿了。”
现在的时间是半夜,佣人早睡了。
南亦没说话,漆黑的眼眸看了眼白言尔,像是有些犹豫,不过一会,他就下床穿衣服,“吃什么?”
“面条。”
“好。”
白言尔也跟着披上了外套。
南亦做饭的样子也是优雅和从容的,他有条不紊地从冰箱里拿出了食材,放在了水龙头下清理了一遍。
白皙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切菜。
然后开火,煮面。
白言尔靠在了墙上,看着他下厨的背影,手却有些痒。
她很久没有找到这样的感觉了。
想摄影。
她转身就上楼,取了自己的单反,夜拍的光线很不好处理,但她以前有过夜拍的经验,又不愿意错过这样的一幕。
慢慢地调,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的角度和光线。
按下了快门。
南亦听到了快门声,侧首回眸,白言尔又趁机拍了一张。
南亦不习惯被拍照,神色淡了下来。
白言尔道:“你继续做饭,我拍你。”
他的薄唇动了动,最终任由着她拍照。
他是她的最佳模特。
在比赛截稿日期前的时间,白言尔全身心地投入了创作当中,南亦也很配合,随时准备出最自然的状态让她拍摄。
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有正脸照。
拍片、修图、洗照片。
反反复复。
最终交了稿。
白言尔学校的休假时间也到了,南亦也想让她一起回伦敦,毕竟对于荷兰,他还有很多地方不熟悉。
南亦不知道托什么关系,又帮白言尔请了假。
对于他请假的决定,白言尔没发表观点,只是淡淡地笑了,她现在肚子慢慢地显现,她不在家里,又能去哪里呢?
白言尔觉得自己病了。
有时候觉得自己每天似乎都很开心。
一起床,就能看到她以前最想看到的南亦,然后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书,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天天地长大。
有时候又觉得恨不得死去。
她头疼起来的时候,谁也不想理,南亦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白言尔发脾气了,他就淡淡地让她发脾气,摆出了一副任她无理取闹、甘愿做她出气筒的模样。
白言尔心里就像一个荒草原。
空荡荡的、荒芜得可怕。
有冷风过境,寸草不生。
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变成了一个无用的人,没有社会的参与感,只每天待在别墅里,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暴怒的次数也越发的频繁。
南亦常常应酬,他身上残留的一点点香水味都会让白言尔觉得恶心,后来他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澡换衣服。
他知道孕妇的脾气不好,却没想过会像白言尔这样不好。
她觉得他恶心,有他的陪伴,也总睡不好。
明明就在一个屋檐下,两人却形同陌路,各睡各的,见面也总是冷颜相对。
白言尔怀孕六个月多,她已经辞退了不下10个阿姨,每发一次脾气,最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她紧紧地咬着牙,唾弃自己。
自我谴责,又自我放弃。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南亦在这几个月里只有唯一一次发了脾气,那一次白言尔整整一天都不吃饭,在她的手机里还发现了她和宁于怀的对话。
她说她后悔了。
后悔什么了?
南亦不知道,却莫名地发慌,他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一般。
执着于白言尔。
执着于怀孕的白言尔。
白言尔也不爱逛街了。
每天别墅都有名品名店送来不同的当季新款,任她挑选,婴儿用品也堆满了整个房间。
夜晚,她就不停地换衣服,再好看的衣服,在孕妇身上都会失去了韵味。
她问南亦哪一套好看?
南亦一选完,她下一秒就用剪刀剪了那一套,唇角娇俏地笑了起来。
南亦也不生气,眉眼淡漠,问她:“这样你就高兴了吗?”
第二天,他一定会让人再送来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最亲密的两个人伤害彼此的时候,就像一把钻子从天灵盖钻了进去,密密麻麻尖锐的疼痛,搅拌骨髓和血肉。
最难挨的疼痛。
最难堪的痛楚。
南亦心里的压力也随着白言尔月份的增长越来越大。
手里头堆积的工作、师妹温绮瑜前男友的案子、来回两地的奔波、父母的催婚、若若姐越来越差的精神状态还有白言尔无穷无尽的折磨。
他又素来不喜怒于言表,对着外人永远都是云淡风清的模样。
越是这样,越是沉重。
整个人都绷得像冷硬的弓。
以前白言尔对他来说,是放松的方式,现在却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逐渐减少了去看她的次数,只是每天都抽空听管家的汇报,想着她一天的活动。
南亦站了起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电脑传出的微弱灯光。
他在抽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尖散开,薄薄的。
他面无表情。
心里如同针扎一般,早已经成了筛子。
他不在的日子,管家说白小姐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今天还多吃了一份营养餐。
白小姐今天去产检了,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就远远地在医院门口。
白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睡得也很熟。
她很好,而这一切都因为他不在。
他一出现,她就像一只刺猬,立马竖起了全身的刺,咄咄逼人。
手里的烟快要烧到手了,灰烬断在了他的手上,不烫,只有温热。
他熄灭了烟。
*
南亦隔了半个月才来看她。
而这半个月里,白言尔几乎每天都会收到顾若发来的信息,无一不是她和南亦。
白言尔似乎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这样的南亦让她觉得恶心。
白言尔很少有执着的时候,一次执着是那一年之后她忘不了救她的南亦,一次执着是这一次,她执意生下这个孩子。
而她坐在了沙发里,看着提着行李箱刚从机场赶来的南亦。
她再一次想要执着。
她想离开这个男人。
南亦的嘴唇很薄,不说话,就像锋利的刀片。
他刚要走过来,白言尔就说:“南哥哥,我不想要见到你。”
南亦停在了原地。
外面在下雨,风吹打着庭院里的树叶,飘摇来飘摇去。
“见到你我觉得恶心,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孩子,从现在到生产都不要来见我。”
南亦抿唇。
他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白言尔注意到了,她站了起来,笑,“南亦,这一段感情,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在忍?”
南亦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虽然每天都有看到照片,却还不是不如亲眼看到的震惊。
孩子成长得很快。
白言尔的肚皮就像一个鼓胀的气球,而她的四肢却瘦得吓人,仿佛所有的营养都被肚子里的孩子吸去了。
白言尔不再看他。
只说:“南亦,我要和宁于怀见面,生完了孩子,我会和你分手,成全你和你的若若姐。”
她的语气不容否决。
南亦没吭声,手指握成了拳头,沉默着砸向了一旁的玻璃。
玻璃渣陷入了他的肉里。
猩红的血液汇成了一串血色的珠子,坠落在了地板上。
白言尔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没有转头,继续上楼。
南亦是骄傲的,白言尔已经耗尽了他现在所有的骄傲,他当夜就乘飞机离开了伦敦。
回国之后,顾若又发病了。
和几年前一样,她想要自杀。
南家所有人都拦不住她,除了南亦。
只要南亦一离开她,她就会拿出了刀子,南亦一在,她又是温柔的、知书达理的顾若。
南母南父都很担心,顾家的父母更是时时在医院侯着,就怕顾若一时冲动。
南亦有几次想去伦敦,却都被拦下了。
家里大伯母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说起白言尔的事情,只让管家照看她越发上心些。
南亦正在给顾若削苹果。
顾若问起了白言尔的事情。
南亦的手指一痛,指尖就冒出了血,拿纸巾包住了,“言尔挺好的。”
顾若又问:“小亦,孩子出生后,认我当干妈妈吧?”
南亦微微地拧眉,薄唇抿了起来。
他没有应声。
白言尔不喜欢顾若姐,她应该不会喜欢她的孩子,认若若姐当妈吧。
顾母推门进来,她听得模糊,“什么当干妈?”
顾若重复了遍,“是让小亦的孩子认我当干妈!”
其实这个要求有些奇怪,只是顾母想起了自己好好的女儿,嫁入南家,又不能生孩子,又半疯半颠。
就道:“阿亦,你会让孩子认若若当干妈吧?”
南亦整个人像是在深海里潜行,胸口负重,沉重得令他难受,他站起来,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离白言尔的预产期还有2个月。
*
白言尔的头疼越来越严重了。
南亦不在,别墅的管家几乎不怎么管白言尔,只要她不出事就好。
那天她和宁于怀见面,才站起来,就晕倒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
能看见光,也能看到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清。
像是近视1000度一般。
身旁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心一跳,转头看了过去,心脏就缓缓恢复了平静。
那个模糊的身影,是宁于怀。
过了好一会,白言尔的视线才逐渐清晰了。
宁于怀似笑非笑的,“白言尔,你今天投怀送抱了知道不?”
他说的是白言尔晕倒的事情。
“你一个人我还承受得住,现在也不看看你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大了?”
白言尔笑了两下,淡淡问道:“我怎么了?”
宁于怀轻描淡写,“压迫视觉神经了呗!”
“会瞎吗?”
“会,看以后谁还要你!”
白言尔还是笑。
她的笑容太刺眼了,宁于怀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没良心!”
然后说:“言尔,我们做手术吧,孩子还有两个月出生,我请了专家,尽量不会影响孩子的。”
“等生完吧。”
“等生完,你就瞎了,说不定早死了,南亦就开开心心地给孩子找后妈了。”
白言尔扭过了头,不想聊这个话题。
宁于怀恨恨地踹了下椅子,“我就是傻,才会这样管你!反正你也不是我妻子,孩子也不是我的,我就是多管闲事。”
他转身就出门。
门板震天作响。
过了半个小时,宁于怀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手里提着食物,若无其事地道:“吃饭。”
白言尔闭上了眼睛,眼眶又红了。
“于怀,我想离开南亦,帮我好不好?”
而这些消息,南亦完全没有收到,他只收到管家发来的照片,白小姐心情很好,白小姐又和宁于怀见面了。
他攥紧了照片,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