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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七。
许江一早就起来了,他想着今天要带许梁一起去看考场,便吃过早点坐在屋内等许梁,哪知道直等到快日上三竿,仍没见许梁打开房门,不由让铁头进去催。
未几铁头回来禀报道:“三少爷说了,考场请大少爷一并代看了,三少爷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许江惊道:“三少爷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铁头支支唔唔道:“没,没事,三少爷兴许是昨晚上没休息好,今早有些头晕,在房内休息一阵便会好的。”
许江听了,不疑其他,郑重嘱咐铁头道:“既如此,阿铁你可得好生照料三少爷,让少爷的身子早些好起来,耽误了考试,我唯你是问!”
铁头喏喏地答应下来。待许江带着杨林管事出了客栈,他便转身回了许梁房里。
“大少爷出去了?”许梁早就起来了,此刻他正伏在桌上抄抄写写着什么,桌边几张小片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少爷,他们走了。”
许梁听了,一指另一张空桌子,对铁头说道:“你小子也别闲着,∫,快帮着一块抄。”
“少爷,我字写得不好啊?”铁头苦着脸道。
许梁抬头瞪眼道:“叫你抄就抄,字差点有什么打紧,本少爷到时能认出来就成,你写小些,别浪费纸!”
许江从贡院回来,见许梁房门紧闭,不由得问留守的家丁:“三少爷还没起来?”
家丁答道:“回大少爷的话,三少爷应该早起来了,早些时候阿铁还送了些包子馒头进屋去。”
许江听了与身后的杨林对视一眼,一时也没弄清楚许梁猫在屋内做什么。
又过了一天。
杨林看着时间,见天微亮,便着人去叫两位主子起床。因为今天便是进考场的日子,按以往的规矩,众考生须黎明前赶到贡院,排队进场。
许江和他的书童早收拾好了行装,又等了会,才见许梁哈欠连天地出现,待看清了许梁那对熊猫眼,许江大吃一惊:“三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睡好?怎的黑圈这般黑?”
许梁又打个呵欠,心道老子何止是没睡好,是压根就没睡过,嘴里却说“没事,没事,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许江不免又大加安慰一番,待见了许梁身后的铁头,见铁头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精打采地拖着个布包默然跟在身后。
一行人来到贡院外,待见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考生,许梁眼便瞪得溜圆,他略为估计了下,这少说也得有两三千人,这光江西一个省参加秋闱的便有这么多人,可想而知全国该有多少人?许梁小心翼翼地问许江:“大哥,那个你可知道江西一省此闪录取多少人?”
许江也不知道。这时陪同而来的杨林说道:“三少爷,如果小的没记错的话,天启三年的秋闱,江西一省总共录取九十五人,想来今年情形也差不多。”
许梁听了,一颗心便沉了下去,才九十五人!这参考的少说也有三千人!那么,自己半吊子水考上的概率有多少?这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嘛,过去的聊聊无几,落水的成片成片啊。
又过了个把时辰,贡院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两队衣甲鲜明的兵丁守住贡院大门,又有四名绿袍官吏出来指挥着一众考生排成三队,依次经过搜检军检查。
许梁跟在许江身后,未见便听得一声嘶心裂肺般的哀叫,一名脱光了外衣的考生由两名兵丁挟着,带出贡院外,那考生只穿着一套单薄的**裤,呆呆地任由两兵丁挟着拖往贡院外,神情一片灰暗,如丧姥妣。
许梁听得前面的许江轻叹一声,“唉,又是想要作弊的学生,他这一出去,只怕这辈子就别想做官了。”
许梁心里头咯噔一声,他紧张地探出头去,仔细看院门外的搜检工作。只见一名正在接受搜检的考生左手举着笔砚,右手举着衣袜,衣衫全开,两腿绷紧地站着,两名兵丁一个搜上身,一个搜下身,腋窝,脚底都不放过。
许梁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紧张地对许江说一声:“大哥,我突然肚子好痛,先出去方便一下,大哥你先进去。”说完,便飞也似地往外跑。
待出了贡院,许梁钻进一个街角,见四下无人,便飞快地脱下鞋袜,将脚上裹得厚厚地的层写满小字的纸片掏出,扔进一片草丛里,又飞快地将鞋袜穿好。
待这一通忙完,许梁又仔细检查一遍全身上下,见没什么可疑之处后,便要转身回贡院,一转头,便见不远处一位同仁也正在干着自己刚刚干完的事,那考生此时也看见了许梁,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不约而同地发出一个理解的苦笑。
许梁顺利地通过搜检,寻着号码找到自己的号舍,见号舍外一名兵丁目无表情地站着,当下看一圈左右,轻声道:“差大哥辛苦了!”那兵丁看他一眼,仍是面无表情地站着。
许梁讪讪地笑一笑,挤身进了号舍。号舍设施极其简陋,一张长方桌,一个小凳子,桌上已经放好了几卷试题,许梁将笔砚,草纸在桌上放好,展开试题看了看,当下便有些傻眼。
只见当先一题便是“仲尼祖述尧舜,夫伊尹之乐,促尼之祖述,其与知闻知者抑有同异欤?请究其说。”
许梁咬着笔杆子瞪着试题苦思冥想,无从下笔,急得抓耳挠腮,手脚冰凉。
又过了半个时辰,许梁的答卷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许梁此时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心道大不了老子真就回万安府跟邢大哥当捕快去,奶奶的,这破秋闱老子还不伺候了!
刚要扔下笔杆子,想想又觉得十分不甘心,交白卷可不是咱许梁的一贯作风。许梁又静静地回想下苦背过的那三十多篇科考前辈的文章,隐隐地便记起几句与试题相近的句子,心中一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研磨提笔就写两句。写完,再想,想着想着便想到自己到黄参议府上的一幕,把光拿钱不干事的黄参议在心里头咬牙切齿地又骂了一遍。
突地,许梁回想起黄参议摇头晃脑背诵周敦颐的《爱莲说》,“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这者也一词,用得当真是妙啊……,当时自己听得昏昏欲睡,只当黄老头得意忘形,装清高,此时想来,当时满屋子近十多名吉安府学子,黄维中再怎么皮厚心黑,似乎也没必要弄个爱莲说来念叨念叨呀?
许梁越想越觉得这黄老头,老奸巨滑,断不会无的放矢。若是黄老头存心放水,那么玄机必然就在他所说的那一番话里。许梁仔仔细细地回忆一遍从自己进了黄府正堂黄维中所说的每一句话,略有所悟,当下牙一咬,脚一跺,暗道凭真材实学,自己怎么说都是没戏,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锤子准不准,奶奶的,拼了!
许梁一经想通,心情便放松下来,说来也怪,此时许梁脑中一片空明,以前背过的文章,一篇篇地在脑中清楚回忆起来。当下又摘出几句,写在答卷上,又端端正正地在每句末尾添了两个字。
东拼西凑地凑了一篇答卷,许梁吹干墨渍,心满意足地看一遍,自觉没什么纰漏,放心地放一边,拿起另一题埋首做起答卷来。
当天,许梁天未黑就做完了所有答卷,第一场制义七篇,原规定考三天的考试,许梁半天就搞定,由于朝庭规定第一场考试不允许提前交卷出考场,许梁无奈只得细心收好答卷,把方桌子一收,和衣心满意足地补起觉来。
那号舍外的兵丁见许梁才考半天居然就呼呼大睡,心中鄙夷,暗道就你这熊样也想考举人?那我岂不早就该当大将军了?
好不容易挨到贡院开门,许梁一马当先,第一批冲出贡院,在客栈里洗涮一番才见大哥许江无精打采地回来。
许江见神采奕奕的许梁,不由大为叹服,“三弟脸上喜气扬扬,想必是考得十分顺利?”
许梁嘿嘿一笑,无所谓地道“管他呢,反正我是把试题都答完了。”
“三弟当真好气魄!”许江竖起大拇指,连连赞道,话未说完,他打个呵欠,摆手道:“我是累惨了,我先回屋睡会,晚饭不用叫我了。”
许梁见许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屋,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猜想也告诉许江,转念一想,黄维中透露的关节字眼,连自己都是猜的,万一猜错了呢?耽误自己的前程是不要紧,许江才学是有的,万一他听了自己的所谓字眼,也不顾一切的用上了,最后落榜了,岂不冤枉?想到这里,许梁抬起欲呼许江的手便又放了下去。
秋闱考试共三场,第一场制义七篇已经考完了。许梁报着无所谓的轻松态度,在接下来的第二场,第三场考试中也是早早地就答完了试题,余下的时间就躺在方桌上等贡院开门。三场考完,连号舍外看守的兵丁都对他大为叹服,用崇拜的眼光目送许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