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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桑婉柔声答应,转向庄夫人屈膝施下礼去,“婉娘见过庄夫人!庄夫人安好!”
“好,好!”庄夫人口内笑嘻嘻的,一双灼灼闪亮的眼珠子却将她从头到脚毫无顾忌的打量,向她招手道:“来、来,过来挨着我坐下!果然好个模样,斯斯文文的,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小姐!还真别说,跟咱们这种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这后一句话却是向王氏说的。
王氏勉强笑了笑,脸上有两分僵硬。
桑婉真恨不得堵上庄夫人的嘴,这妇人真正唯恐天下不乱,阴阳怪气的说出这番话,明摆着挑拨离间自己婆媳俩。她倒是痛快了,可曾想过半点儿旁人!
这世上偏有这一等人,明明是看着正常的话,偏经她嘴出来却叫人听也不要听!听了心里便不自在。
桑婉没有动,眼角余光朝王氏望去,征询讨允许的意味很明显。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而她唯一的依仗便是王氏心中之念,唯有事事以她为先,方能设法回旋一二。
果然,王氏见她没有听庄夫人的话反而问自己拿主意面上神情便缓了两分,眼角得意的朝庄夫人若有似无一飞,朝桑婉含笑道:“庄夫人唤你,还不快过去!”
“是!”桑婉又朝王氏屈了屈膝,这才款款移步朝庄夫人走过去,挨着她旁边坐下了。
“你也太小心了些!你婆婆哪里就这么可怕了?我叫你一声儿都还得看她的脸色!”庄夫人笑吟吟的携着桑婉的手嗔着道,朝王氏笑笑,“果然是个老实孩子!”
王氏顿时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庄夫人就差没明说她虐待儿媳妇了!王氏哪儿受得了这个气?偏偏还不得不受着。
“身为儿媳孝敬长辈乃是本分,婉娘虽年轻不知事,却也知事事理应以长辈为先,行动不敢自专。”桑婉腼腆一笑,轻轻柔柔的说道。
王氏一口气松透了下来,忙笑道:“庄夫人说的不错,婉娘你果然太老实了!我是长辈,庄夫人也是长辈,你实不该如此小心,省得有人还当我这个做婆婆的小气呢!”
桑婉朝王氏微微一笑轻轻应了个“是”字,余光瞥见庄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桑婉亦在心中暗叹,怪道庄夫人看不上自家婆婆,自家婆婆的说话水平跟庄夫人果然不是一个档次!
桑婉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庄夫人之所以凡事爱同婆婆争个高低输赢,也许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婆婆样样不如庄夫人却稳稳当当坐在“青州第一富贵夫人”的位置上吧?
庄夫人直接忽略掉王氏的话,只接着桑婉的话朝庄夫人笑道:“读书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瞧瞧这小嘴说的话,就是中听!哟,得读了多少书,怎么手上都起了茧子了!”
桑婉轻轻挣回自己的手,脸上不由得一热。在娘家时日日做家务,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她这双手上的肌肤并不白腻,长着薄茧亦丝毫不出奇。若论白腻细嫩,恐怕连时家的庶女时莲的双手也比不上!
庄夫人自然不会不知晓她们家的境况,此刻故意这么说不过是奚落她罢了。
桑婉心里一时不自在起来。她本性孤高,且从不认为自己在家劳作是件可耻可笑之事,嘴唇动了动便欲说出实情,转念一想,庄夫人不知有多少句话在她的实情后头等着呢,她为何要自找没趣?
王氏心里一直最不舒服的便是桑家与时家的门不当户不对,依照时家如今的富贵,便是娶个官家小姐为妻也不是不能够的,她不能再说出什么来令庄夫人得以取笑王氏。
桑婉咬咬牙索性脸皮一老,笑笑不答,权当默认了庄夫人的话。
庄夫人自己那么说了,显然不便自己推翻,当事人不反对,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说一声“脸皮够厚”也只好作罢。
庄夫人哪里甘心就此罢休,只见眼珠子一转,又向王氏笑道:“不是我做妹妹的说话不中听,王姐姐,你们时家可是咱们青州的首富,婉娘从前不说,如今也是你们时家的长房嫡长媳了,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呢!瞧这衣裳料子,可不怎么样!脂粉的颜色也不够水润细腻,把个大美人倒损去五六分的颜色了!哎呀,头面首饰也很普通啊!这应该不是今年的新款吧?我说王姐姐,亏了是我,若是旁人见了,岂不是要说闲话?还以为你们时家大不如前了呢!连嫡长媳妇的穿戴都这么普通!”
庄夫人这一席话显然戳中了王氏的痛处,王氏脸色又不好看起来,没好气瞪了桑婉一眼道:“谁说的!我们时家好着呢!我们凤举能干着呢,时家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一年比一年大!那种闲话不听也罢!上好的衣裳、头面首饰、胭脂水粉婉娘当然也有,只她懒散惯了,不爱穿戴出来罢了!我们时家可是积善之家,对外人尚且施恩,岂会亏了自家的儿媳妇?”
桑婉心中立时透亮,难怪方才刚踏进来婆婆的脸上便闪过不悦,敢情根底在这儿!
再悄悄打量婆婆身上的穿戴,青金色四合如意云妆花缎交领通袖长袄、官绿色八宝奔兔双喜临门暗地织金襕裙,额上发髻正中戴着点翠嵌珠镶红蓝宝富贵牡丹花钿,鬓上插戴着金镶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分心、镶红珊瑚佛手金钗,领口系着十八子翡翠串珠、耳上缀着八宝福地金镶宝石坠子,手腕上还套着柔润光洁、细腻生辉的羊脂白玉镯,指上是镶着拇指大红宝石的金戒指,整个人打扮得富贵奢华无比,比那****敬茶时所见的穿戴还要隆重、正式、讲究。
再瞟瞟庄夫人,一身绛紫缠枝葡萄纹云锦交领褙子、靛蓝金色暗纹襕裙,同样打扮得珠光宝气、富贵满身!
合着这二人果然一见面就杠上了!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是严阵以待!
桑婉再看看自己的身上,豆青色绣折枝菊花的素净褙子、白绫水泻长裙,通身配饰皆无,首饰也是家常淡淡,这么一对照,说好听点是素雅,难听点是寒碜,难怪婆婆要不快了。
“我就说呢!”庄夫人掩口咯咯一笑做恍然大悟状,手上的帕子盈盈柔碧如玉,乃百金亦难购得一匹的天水碧裁制而成。
“王姐姐断不是这样的人,时家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家!”庄夫人一口定性,扭头向桑婉笑道:“婉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年轻媳妇怎么不好打扮呢?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叫人误会了多不好呀!不知道的还当你婆婆和凤大少爷吝啬呢!哎哟,我这个人说话直,婉娘你可别恼!或者是我想错了,不过是你从前习惯了如此也未可知!呵呵王姐姐啊,还真是,这娶媳妇还真就讲究个门当户对,不然不是一家人进了一家门那脾性、习惯儿改不过来也是难!哎呀,我又多嘴了不是!”
庄夫人一时笑一时说,一大串话一时向着桑婉说道一时又转向王氏,面上的笑意始终不减,冷嘲热讽之意更分毫不差。
听着庄夫人如此的奚落,想到对于这门亲事自己本就不赞同,王氏心里更加窝火,若不是当着庄夫人的面,王氏早朝着桑婉发作起来了。
她垂眸,眸光闪了闪,心中默默念了几遍“冷静、冷静、风度、风度”,缓缓的将气息沉淀了下去,想要反驳庄夫人却不知如何驳起,便强笑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婉娘这孩子性情温婉,贤淑知礼,自进门后对我这个婆婆不知多孝顺!好着呢!再说了,这门亲事可是我们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做主一力定下的。我们老太爷的眼光,那还用说?要不然啊,如今这青州首富可就轮不到我们时家咯!你说是不是?”
庄夫人闻言不由面上微僵,讪讪笑了笑。
当年时家老太爷和庄家老太爷乃是同一家商号里打工的伙计,虽然后来各人际遇不同,但少不了两家都喜欢相互比一比,而这种比较在庄夫人和王氏这里更是达到了白热化。
王氏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若时老太爷眼光不行,今日这青州首富多半便是庄家了!庄家还算他老人家的手下败将呢?他挑的人,岂有错的?
桑婉听得暗暗好笑,想不到婆婆也有说出话来噎死人的时候!只怕为了这句话,庄夫人今晚都要想不过了!
“都是婉娘疏忽了,”桑婉便忙笑道:“婉娘来的匆忙不曾更衣,叫庄夫人您笑话了!失礼之处,请夫人见谅!”
“庄家妹子最大量了,怎会同你小辈计较,下回可知晓了?莫要再犯如此错误,省得叫人误会!”王氏便道。
“是,谢娘教导,婉娘记住了!”桑婉起身朝王氏施礼。
庄夫人果然对王氏那句话十分介怀,面上不显,心里却已堵在了一处,见她们婆媳在自己跟前做戏更觉刺眼,便又笑道:“怎么不见芳姿那孩子呢?往回来那孩子都在旁说话儿凑趣,怎的今儿不见?怪道我总觉着少了什么似的!”